李府的管家带来的消息,也不清是好,还是坏。王修晋对李家之事并不了解,回房换了一身素衣前往李家,早晨刚迎来新生命,还不到晌午,便送走亲人,也不知这会儿朝会散没散,李老将军能不能顶住喜悲二事。叹了口气,王修晋整了整衣服,最伤心的当属李菻善吧!早上迎来妹妹,现下送走了母亲。若王修晋对李府的事多几分了解,便不会有此感叹。
到了李府,早晨还一派欢喜的景色,现下却是挂满了白布。李老将军还未下朝,迎门的管家让仆人把王修晋引到孙少爷的院子,因死去的已是被休之人,李家准备的灵堂便设在李俊良的院子,更不会设在祠堂,而是生前最后居住的小院。

夫人的娘家过来的是其兄弟,倒没对李家有多怨言,他们也曾劝说过,让其善待儿子,即便没什么表情,也是身上掉下的肉,奈何她不听劝,行事更是越来越疯狂,甚至还做出逼迫未长成的外甥去战场送死,好在外甥活着回来,不然身为娘舅的他们,怕是永不能心安。知李家休妻,他们没闹过,毕竟她做得不对,李家将其关在祠堂,他们也来看过,知其不悔改,他们也无能为力,便当没这个亲人。今早接到李家的红皮鸡蛋,知其生下一女,他们便知不好,匆匆赶来,便听闻人已去世的消息。

王修晋进李菻善的院子,便觉得奇怪,他不清楚古代葬礼应该是什么样的模式,电视剧中的情节,只能做参考而已,若是按着电视剧里的来,指不定惹出什么笑话。但,李菻善的行为让王修晋有些不解,即便此人再无表情,去世的人是他的母亲,李菻善的眼中该有悲伤,可他从李菻善眼中看到的绝对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此人无情?从他头顶的信息来看,绝对不是那种人,他见到过的李家之辈,头顶上均有浩然正气,骁勇善战,金戈铁马,光明磊落等等的词汇,无一负面之词,李菻善的头上,甚至还有问心无愧的字样,那么,为何亲娘去世,李菻善却在院中的树下呆站?

脑中画了个大大的问号,心中有好奇,却未开口相问,虽说两人被指婚,但现在的关系也只能用见过的陌生人来形容,贸然问出口,只显得唐突。站在李菻善的身边,抬头向上望,并未发现有何不同之处,刚刚李菻善在看什么?

“树是我出生那天,祖父和父亲一同栽下的。”李菻善见王修晋打量着树,便开口解释。“二叔家和三叔家的长子出生时,也都栽了树,祖父希望我们能够如树一般,撑起李家。”

“好想法。”王修晋对李老将军的做法称赞,不过,今天适合讲这件事吗?

“母亲与我不亲,我是由祖父养大。”李菻善不想向王修晋讲母亲待他如何,母亲已经故去,再言其过,又有何用。

看着李菻善头顶着有话难言,王修晋自动脑补了很多深宅大院中的爱恨情仇,而李菻善很有可能是无辜的受害者,可也不对啊!那是亲娘,又不是什么继母上位,没道理对亲儿子不好,虎毒还不食子,何况人乎。王修晋对大家庭后院了解不深,虽说他父亲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不得不说,在这个有钱有权妻妾成群的时代,王涣之在人生最辉煌的时候,不忘发妻,没往后院添过一人,实属异类。对于父亲好的一面,王修晋向来敬佩。

如果当初父亲的后宅人数众多,母亲能不能安稳的回到村中便是个问题,就算是能回到村里,之后的日子,只怕会更难过,而他,若想出头,第一件事,大概就是分家。有了对比,才会发现好的一面,王修晋决定回家之后,对父亲要更好一些。

远在王村的王涣之打了个喷嚏,拿出帕子揉了揉鼻子,想着儿子有没有到京城,大儿可有落脚之地,小儿什么时候归来,两个儿子可去了以前的宰相府。想到宰相府,王涣之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即念了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小儿倒是有才,不考举,有些可惜了。”

在京城,将军府里出了事,不论与之交好,还是不是出于真心的人都要走个过场,不图名声,也要做个样子给“人”看。李老将军下了朝便听过来报信的下人言大儿媳离世,作为公公,李老将军可以不用出面,但早晨而有喜事,几个时辰后人便去了,李家总要摆个姿态。

对大儿媳妇再失望,李老将军也没有想过要了她的命,这会儿人故去,李老将军一时间还有些不信,明明早晨产子后,产婆说母子平安,怎么就一个多时辰的功夫,人没了。

老大媳妇死得算不得安祥,生了女儿之后,虽然睡了一会儿,但因心中有事,很快又醒了。她不愿相信生女儿的事实,想起前一天的事,甚至觉得是因为大儿子说的那番话扰乱她心情,才造成孩子提前出世,让儿子变成女儿。越想越气,再加上身体疲惫,心中郁结成梗,一口气没提上来,便香消玉殒。

李菻善大概不会想到,他母亲临终之前,还在怨恨于他。不过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怎样,他虽是母亲所生,却是祖父养大,生育是恩,养育恩更大。对母亲期待过,结果是从失落到失望,甚至是绝望。李菻善没有泪水,不愿去守灵,若不是管家一直在劝说,他甚至不想披麻戴孝。

王修晋抬手拍了拍李菻善的肩膀,他不知要怎么劝人,上辈子见过太多的死亡,已经没有了怜悯之心,刚入末世时,身边的人在战斗中离去,即便是在逃命中,也会做个简短的告别,将其的骨灰埋至某处,到了后来,谁还会在意身边谁离去,便是听到,也只是会说句“哦”,仅此而已。

“我该去为她守灵吗?”李菻善心中的答案是否定的,但他却想知道王修晋的答案,如果他说该去,那么他就去。

王修晋不清楚李菻善和他母亲有什么样的故事,他不能贸然的给李菻善任何的答案,能说的也只是这番话。“故去的人是幸福的,他们表演给活人看的只是躯壳。而活人却是悲哀的,他们每一天都活在给别人看的认识中。”

李菻善低下头想了想,便想通王修晋的话,他不能恣意而为,他不只是自己的,还是李家的,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让李家蒙羞。“我去给母亲守灵,你,可陪我一起吗?”

王修晋愣住了,不是真不知古时两人被指了婚算不算一家子,如果算,那么他去守灵是应该的,谁让他将来会和李菻善在一起。王修晋此时十分想念母亲,若她在身边该有多好。王夫人不在,王修晋只能揉着鼻子,跟着李菻善去设有灵堂的院子,不算用不用陪着守灵,他都应该给李夫人上柱香。

灵堂的位置有些远,两人到达时,灵堂之中,夫人娘家的兄弟和李俊良已经守在灵堂旁,现在李俊良不会言休妻之事,不管生前如何,人现在已经没了,活着时还为他生下一男一女,过去的事,随着人的故去而抛开。

李老将军赶回府内,听管家讲王修晋陪着孙子去了灵堂,老将军叹了口气,“苦了那孩子。”孙儿心中定是很苦,在心中为孙子担忧,却没往灵堂走。

过来吊唁的人,冲着李家的大门,来过便走。王修晋心中叫苦,他怎么就跟着跪下了,有他什么事啊!若是让父亲知道,肯定引经据典的骂他一顿。刚刚他一定是被李菻善祈求的眼神迷惑了,联想之前脑补的深宅之事,想像到可怜没人疼的小娃娃,才会动了恻隐之心同意陪他,可此陪却要跪地还孝礼,他,后悔了行不行啊!

李俊良看着两孩子跪在棂旁,又看向另一边妾生之子的表情,脸色十分的不好,就算棂中躺着的媳妇已经被休,但只要没出李家的大门,便算是李家之人,让他们几个在此守棂,不求他们表现出多么的悲伤,但也不能在灵堂之中不停的搞着乱七八糟的小动作,以为别人都眼瞎看不到吗?

王修晋也注意到对面的几个孩子,他以为古代孩子们都早慧,尤其是深宅之中的孩子,一个个最先学到的就是看人脸色,他是不清楚对面的孩子和李菻善是什么样的关系,但既然已经过来守棂,对亡者有着最起码的尊重,可那边的几人,王修晋在心中摇头,他该说李家的家教不严,还当说家学另类?

王修晋正思考李家的家学,便听传来太监传唱的声音,“皇四子到!”王修晋抬头望向门口,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看到了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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