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雨安知道,勾月一定是出事了。小说
她追着樊禅的步子越过座座山头,去到那处山坞里,呈现在面前的却是一大片空地。屹立其上的宫殿已经消失不见,勾月连同那帮魔界里来的人全都没了踪影。

来迟了么……雨安一阵惊怔,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旁的青衣女子,但见她抿紧了嘴角,踩着落叶一步步走到空地中央,默然立在那里。长发被乍起的寒风扬起,她的背影比这周遭景色还要萧条冷肃。

天色阴沉了下来,光秃的树林上空一片灰蒙,云层累积。明明上午还阳光明媚,这会儿却好似回到了不久前湿寒的冰雪天气。

忽然,樊禅似感应到了什么,利落地挥袖,近处地面上厚厚堆积的枯叶倏地飞散开来,原先被覆盖住的地方露出一行仓促的字迹。

雨安也看见了,那应该是勾月留下来的话——别担心,等我回来。

樊禅眼瞳骤缩,下一刻单手结印,数圈白光便从脚下弹开急速扩散出去,地面都随之颤动。雨安被暴戾的劲气冲得差点站立不稳,却发现白光扫过的地方,空气凝滞,树枝停止了摇晃,落叶烟沙定格在半空中。

樊禅闭起眼,无数感应传达回来,涌入脑海里。她承受住越来越多的讯息,衣袖扬风猎猎作响。片刻后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已经变作金色。

周遭凝滞住的景物这才解除束约恢复了常态,雨安耳边嗡鸣的压迫感也跟着退去,但她还来不及开口,那头的人已经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自己面前。她跟着跑了几步,终究没再追上去。

“白,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上午还好好的……”那时勾月还笑着对她说,很快就会回来的。

雨安走到那行字迹旁蹲下,心头愈发难过,眼里也失了神采。静立在一旁的银发少女却不作答,凝眸远望樊禅离去的方向,眉头渐渐皱起。

青色的身影在丛林间掠成了一道淡光,向着山林深处行去,那端维系的感应却愈发微弱了。

猛地,樊禅脚步一下子顿住,停在了荒野之中。她呆呆立在那里,沉静的眼底终于现出惊惶和茫然,像风筝陡然断了牵引的线,迷失了方向。

最后一丝气息,寻不见了,仿佛被人在那端生生切断了联系,竟连伽罗环也起不到作用……

暮光沉沉,千山寂静。

另一个世界里,阴云笼罩在重重宫殿塔楼上方,空气中透着不同往常的压抑凝重。

山巅高墙内,一处青顶殿阁四周有黑甲兵卫来回巡逻看守,几个紫衣侍女从殿内躬身退到门边,神色俱是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出去!都出去!!”这时殿阁里又传出了一通瓷器碎地的凌乱声响。

“公主……”她们担忧地朝里头探去,却惹得殿内的人更加焦躁。

“滚!!”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甩过来砸到门上,落地时摔出装着的几颗珠子,一骨碌在地面上滚散开,泛起幽蓝色的光彩。这是今早青蛇族摩飒王子送来的礼物,南溟冰玉,可谓稀世珍宝。

侍女们相互对视一眼,终是捡起地上的玉珠,垂首合上内门退了出去。

王宫里的人都知道,逃婚在外的二公主终于回了魔界,可这一回来就和魔尊大闹了一场,似乎是不愿意嫁给那摩飒王子。下午魔尊满脸阴沉地从殿里出来,就下令把她软禁在这崇幽宫里,而她从前的部下亲信都一一捉拿,魔界各个入口也全部封锁。

魔尊动怒,犹如风火云雷,此次牵连众多,连鸡总管都被削了职发配边境荒原了。所以一时间人心惶惶,王宫里的人成日都兢兢战战地,话也不敢多说了,生怕惹来什么祸端。

阴云未散,大有霜雪之势。侍女们一想到如今这形势就满心担忧,自家公主一直把自己关在里头谁也不让接近,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几人站在那儿互相看了眼,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禀报,忽见一位红衣女子从长廊端处悠然朝这头走了过来。

“尹大人。”她们躬身行礼,脸上都现出了希冀之色。鸦山少主,是魔界里的贵客,也是二公主最为亲近的人,由她来劝公主再好不过。

走到门前的尹泊燕看见这情形就猜到里面的状况了,摆摆手道:“这里交给我吧,你们都先下去。”

侍女们便依言退下了,只留两个侍立在门外。她推门走进去,然后又轻轻带上。

然而一进来,就忍不住要皱眉了。门窗紧闭,又不掌灯,殿阁里阴冷幽暗得叫人浑身不舒服。不远处案几底下正蜷缩着一团白色的小背影,从她的角度恰好能看见两只拉耸下来的毛绒耳朵,这般可怜兮兮地,不是勾月又是谁?

再低头巡视一圈,四周地面上已是一片狼藉,那些玉器摆件,已经没一样是完整的了。

“喂~~你一回来就拆房子呢?真是浪费啊……”尹泊燕摇头叹了口气,提起裙角,避开满地的碎片走了过去。案边的猫听见这熟悉的妖媚音色错愕回头,在黑暗中泛着绿光的两只大眼睛冷不防吓了她一跳。

下一刻,猫就撒开小肉腿从案几底下扒拉出来,化作了人形。发髻已经有些散乱了,一双红肿的眼睛明显哭过。

从小到大,何曾见过这人如此狼狈憔悴。

尹泊燕蓦地心疼,却故作轻松地对着面前的人眨眼笑:“小月月,想不想你燕姐姐啊~~”

“……死燕子,真的是你?”勾月眼角还带着泪痕,此刻神情又是惊喜又是不敢相信,连忙起身跑过来,拉着尹泊燕看了又看,才带着鼻音问:“怎么来这里了?你,你不应该在鸦山跟莲心成亲的么?”

“还不是你爹!害得姐姐我亲事要拖后了。”尹泊燕拉着勾月坐下,“他说是请我来陪着你开导你,可实际上就把我当人质呢,如今我在他手上,我爹娘那边也不敢帮着你了。”

说着忍不住惆怅了起来:“也不知心儿现在怎样了,音信捎不出去,她大概都担心死了。”

“原来是这样……”勾月垂下眼:“是我连累你了。”

“噗,你这丫头说什么呢。”尹泊燕没好气地捏捏她的鼻子,“我来陪陪你也好,免得你一个人胡思乱想,做出什么蠢事情。”

“死燕子……”

“得了,你也振作些吧,事情还没到最后的境地呢,一切都还可以挽回。”尹泊燕温声安慰,而后却想到什么,跺了跺脚:“说起来,这次都怪那个虎族少主!!”

“虎族少主……那个祁绒?”勾月问道。

“没错,就是那个贱人。”尹泊燕掏出方锦帕,边给她擦脸边愤愤道:“就是他散布眼线跟踪调查你们,还特意添油加醋地去向你爹告密,才使得你爹提前出了关。不仅如此,还用阴招害得你大哥跟你爹闹僵被罚禁足,你那帮手下被抓,也少不了他从中作梗……哼,他们虎族为了趁机讨好魔尊扩大势力,还真是不择手段。”

“现在豹大远调,鸡三跟牛二又被发配了……”勾月闷闷说着,眉头都蹙成了小山。尹泊燕拍拍她的肩:“至少他们性命还在嘛,都是魔界里的老功臣了,为你爹做过不少事情呢,放心,等你爹气消了,他们就有机会回来的。”

“可我一天不嫁给那个摩飒,我爹都不会罢休啊。”勾月气恼道,“我才不要嫁给那个阴阳怪气的男人。”

“对对,不嫁,咱不嫁那种男人。”尹泊燕一副护犊子的模样:“那青蛇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阴险得很,比那虎族少主还讨厌。也不知道你爹他们什么眼光,这么好的樊仙姑不要,偏选中这么个男人做女婿……”

勾月被她逗笑了,可没一会儿又垮下了脸,闷闷道:“我想她了。”

这个“她”不用说,指的自然是樊禅了。

“才跟她分开多久而已啊。”尹泊燕好笑地摇摇头,却见面前人眼里都有泪花滚动了。于是又忙给她擦脸:“瞧你这点出息,还哭上了。”

勾月泪汪汪地瞪她:“这不是见你来了么,我受了委屈还不能在你这儿哭啊?!这次被抓回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樊禅,我又逃不出去了……万一,万一再见面时我真的被逼着嫁给了别人怎么办……”

“好了好了知道你委屈了,别哭啊,姐姐我给你想办法啊。”尹泊燕把勾月搂进怀里,给她拍着后背顺气。

勾月没好气地嘟囔:“你有办法才怪……”顿了顿,又闷闷地添了句:“如果父王一定要逼我嫁给摩飒,我,我就绝食寻死!”

尹泊燕听见这话把她从怀里捞出来:“诶你可别乱来啊,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情,樊禅怎么办!”说着神情都变得严肃了许多,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听着,不许做傻事,我们慢慢想办法,樊禅现在定也是在努力想法子跟你团聚呢,你可别辜负了。”

勾月心头一颤,咬唇沉默片刻,终于擦干了眼泪点点头。

尹泊燕暗骂了句女大不中留。又道:“你不如先稳住你爹,假意顺着他,待他放松戒备了再想办法救出你那帮手下。毕竟你爹向来宠着你,这次也是一时气极了才这么狠的。”

勾月想想,点了点头,接着又露出了许多担忧:“其实我现在最怕的樊禅冒险来找我。她要是来了,父王定不会放过她的。之前我在那处地面上留了字,也不知她看见了没有……她现在定是四处找我了。”

尹泊燕道:“魔界入口向来隐蔽,何况现在又已经禁封了,她想来也来不了。”

“哦……也是。”勾月听了稍微放心了些,可又莫名失落起来,半晌,拉耸下脑袋闷声:“好想逃出去见她……”

尹泊燕一根手指戳在她脑门上,没好气道:“所以得先让宫人进来把这儿收拾干净,然后我陪你吃些东西补充精力。接下来咱们可有好多事情要做呢,而与樊禅重聚之前,你得先保重自己。”

“嗯。”

……

待尹泊燕从崇幽宫里出来,外头已经挂灯了。漆黑的夜空中阴云散开了许多,露出了那弯苍白色的月牙。

她不禁驻足,望着天边月色,眉头就慢慢地蹙了起来。此刻才觉心事重重,难以纾解。凉风拂衣,心中也是一片寒瑟,本想着再在外头散散步,却不料刚转过一片林子就碰上了不想看见的人。

“哟,这不是鸦山少主么。”不待她转身,那头的高挑男人已经摇着把玉骨扇子笑吟吟凑了过来,目光语气皆是邪肆:“公主现在可气消了?”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尹泊燕冷笑一声,心底满是嫌弃。既然避无可避,便落落大方地走到这男人面前,瞥了他一眼:“祁绒,我真想不明白,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祁绒笑:“不为什么,替尊主分忧,是我等分内之事。”

“呵,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尹泊燕柔媚的音色里带着嘲讽,“我听闻虎王一向宠爱侧妃和三皇子祁樾,近来更是想要传位给他。你这个二皇子,虎族少主,再怎么费心费力,到最后还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闻言,祁绒眼里闪过阴鹜,却很快恢复了笑脸,不紧不慢道:“这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是么……”尹泊燕挑眉,忽而眯了眯眼睛,幽幽开口:“祁绒,当心以后爱上个男人啊~”

“你……”祁绒愣了愣,没想到对方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等反应过来却压下心头的火气,甩扇冷嗤:“你以为本少主会同你们一样?说什么喜欢男人……哼,简直可笑!”

“呵。”尹泊燕风情撩起耳边发丝,意味不明地低笑了声。而后便不再理会面前的男人,施施然转身走远。祁绒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捏紧了手,眼里明晦不定。终于是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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