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香城近来出了怪事。接连的两个月里,已经有六个人先后失踪。居民们报了案,起先官府也以为是巧合而已,可后来就觉得不对劲了。这些失踪的人都是些深夜里出门的男子,在离开人群独自一人后就不见了,至今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或者组织犯的案,但找不出对方的作案动机,而且在没有目击证人的情况下,连那些失踪的人具体是在哪里出事的也不清楚,官府对此是一筹莫展,都已经张榜去招请一些探案高手前来协助了。

“不让深夜里出门,那些楼里还怎么做生意啊。”街头告示墙前面围满了人,都在对那张警示众人莫要深夜独自在外的公告议论纷纷。一个纨绔公子哥摇着纸扇笑道:“那以后不都得留宿了?”

他是城里出了名的花花大少爷,仗着家中有些财势就纵情声色,不知惹出了多少风流债糟蹋了多少好姑娘。旁人听着他轻浮的言语,都暗自唾弃,想着这种人为什么不一起消失了去。

这时候教书的许秀才出声猜测:“会不会是被人贩子抓去哪里作当壮丁来卖了?”

“失踪的这六个都是男人没错啦,可有两个还是老头子,谁要买啊。”提着菜篮子的阿婆反驳道,“再说了有这么猖狂的人贩子吗,竟敢在这里连续绑人还不留下丁点儿痕迹那么厉害。”

身旁男人附和:“对啊,应该不是人贩子干的。唉……只是没想到东街巷子的徐老头也不见了,这段日子他孙子出门四处去找,就剩他那老婆子在卖酒,啧啧,那模样啊……真是凄惨。”

旁边一干街坊邻居听了也跟着摇摇头。唏嘘了一阵,又有人低呼了声,压低了嗓子道:“呀,你们说,会不会是……是被鬼怪给抓去了?如果真被那恶鬼捉了,大概就骨头都找不回来了吧……”

“呸。”另一个妇人立即啐了他一口,骂道:“这一惊一乍地胡说什么呢,哪来这些不干净的东西,以前也没见有过,少在这里乱说吓人!”

“诶我就随便说说嘛,我知道你担心你们隔壁那一家子,可这么久都没找着,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们说着开始争执了起来。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一个戴着斗笠的瘦弱少年慢慢退了出来,暗自抹了抹湿红的眼睛,背着变皱了许多的包袱,黯然往东街巷子的方向走去……

深山幽谷里,这个早晨一如往日宁静。

屋子外头鸟鸣响起,温和的阳光透进窗格。难得好眠的樊禅终于被胸口的压闷感给弄醒了。睁开眼,却看见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女孩趴在自己身上睡得香甜。她愣了好一会儿,最后皱起好看的眉。

“勾月?”确定了对方的气息,开口唤道。

“嗯?”身上人眼皮子动了动,哼哼着回应了一声,看来已经醒了。樊禅耐着性子,轻推了一下对方肩膀:“快些起来,我有话问你。”

“嗯……”某只小家伙又哼了声,可接着非但没起来,竟然还胆大包天地在她胸口上蹭了蹭,用一种带着睡意的粘软声音撒娇:“多睡会儿嘛,起得那么早……”

樊禅强忍住要将怀里某只一把扔出去的冲动。看来自己真不应该一时心软担心这家伙又做恶梦,答应同床一晚……她抚了抚额,坐起身,抬手将仍扒拉在自己身上的某只推开:“清醒点,勾月。”

“唔……”勾月这才肯睁开眼,习惯性地抬起手背舔舔,忽然发现口感不对。

好滑……她倏地看向自己的手,五指分明,白皙滑嫩,是人类的手啊!难道成功了?!可是……为什么这么小?!“这怎么回事!!”刹那的欢喜立即转为惊讶,她尖叫出声,竟也是小孩子的音色!惊慌失措之下跳下床找了面镜子一照,脸色就白了。

这张脸,分明就是自己小时候的模样!怎么会这样,到底是哪里出错了?明明昨日还很顺利的,本以为今天就可以……

“不脚踏实地耐心修炼,投机取巧就是此般后果。”这时候樊禅已经下床穿戴好了,在桌旁端坐下,抬眸看过来,清冷中带一丝凌厉:“这几日里,你是不是悄悄动用了内力,尝试冲破封印,嗯?这样会伤损灵台,很容易出事的。就差这么几日而已,你为何不顺其自然耐心等待,急于一时结果弄巧成拙,还好昨夜里没有太多差池。”

“我就试了一试嘛……”

“嗯?”

一记眼刀飞过来,刮得勾月一阵心虚,都不敢看面前女子的脸了。但一垂下脑袋,视线就刚好对上自己如今这副短小齐平没发育开的小身子,顿时心闷得厉害。

还以为自己今早会恢复成大美人,所以昨晚才起了小心思,好生磨了许久终于劝得樊禅肯同床而睡,就是想看看这人醒来后的各种惊艳讶异的反应什么的,怎知……唉,这,这就是命啊!

某猫在内心里捶胸顿足,却没注意到自己的这种“想变成美人躺在樊禅床上”的心思具体意味着什么。此时气闷着咬了咬唇,只觉得这副小孩子的模样怪别扭的,简直比被打回原形还难堪。

“你也不用太在意,只是暂时的而已。”樊禅看她神色如此颓败,也不忍再责怪什么,难得地温声安慰了一句,不料某猫立即就恢复生气了,还得意忘形起来:“也对,我迟早都会变回去,那现在就当做一次新鲜经历好了。”

说着拎起那素白的裙角转了一圈,冲她抛了个风情的媚眼:“怎样,我现在这个模样也满好看的吧?”

樊禅皱眉。小孩子的脸蛋顶着这副妖媚神色,真够怪异的。“既然现在变成了小孩子,就该有孩子的模样。不要用孩子的身体,做出这样的动作,说出这种话。”

“哼。”勾月忍不住睨了面前人一眼。真是古板无趣没情调,明明前几天还蛮好说话的。“这样可以了么?”她试着两手交握于身前端正站立好,低眉顺目,柔柔唤了声:“樊大人。”

糯糯的声音,绵绵的眼神,娇俏的小酒窝,模样可人得像香甜的奶糕一般。忽然之间,樊禅不知为何心律变得有些奇怪,不似寻常。

“胡闹……”撇开视线,却感应了到神隐碑那边传来的动静。她神色变了变,站起身,挽指捻出一诀,窗外就出现了一道白光,散做细小的光点飘了进来,落到她手上。

白光凝聚掌心,片刻后变作一个木匣子。看来是又有凡人求助了。她打开匣子,从里头拿出一个信封拆开。

勾月见樊禅正神色认真地看那封信,便安静在一旁没去打扰,等对方放下木匣子后才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家人失踪了。”

“家里人失踪?那会不会是被绑走了或者在哪里被人暗算了之类的……”

“那孩子说是离奇失踪,城里还不止一人出了事,官府却半点线索都找不到。”樊禅放好信,复而拿出一个烟袋,这是那孩子失踪的爷爷留下的。她拿出一张符纸贴于其上,凝神捻诀,感应了许久,才缓缓收起灵息。

“的确有问题,感应到了些妖异的气息……”于是秀眉渐渐凝起,迈开步子:“我们这便动身吧。”

这么快?勾月怔了怔,在樊禅快要走远时才回过神出了声:“诶不对啊,你这次居然主动地让我跟着去了?之前不还要给我施解应咒让我留下来的么?”

樊禅停住,“你不愿去?”

“呵,你就大方承认离不开我了又会怎样。”某猫女娇嗔了句,而后眉眼弯弯地跟过来,直接揽住她的手臂,身子无意识地向她贴近了些,亲昵地蹭了蹭:“呐,以后你出门,都要带上我一起去好不好?我不要自己一个人留下来看家。”

“你……”听到留下来看家这个说法,樊禅倒是生出了些奇异的感觉,原本静水一般的眼潭里也漾起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涟漪。

家么……

她忽然想起了在耀县时梦魔说过的那些话,和之前在勾月的噩梦里看到的那些情景。

“好,我答应你。”

语调平淡,不见起伏。但勾月仰起头看着身旁人清冷秀美的侧脸时,心头的喜悦已如野草一般疯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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