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青年的一天总是很难度过。
我出了学校的时候刚好十一点,按平时还没到下班的时间,我开了白小纤的车游魂似的满大街晃荡。

失业后的第二天,我依然难以适应。

想着老厂长死去前给我说过的,或许我真的要开始考虑一下新的开始了。

往常我都是在厂里吃午餐。老太太还不知道我失业的事儿,我中午也不敢回家,随便在路边小摊吃了碗拉面,八块钱,这钱花的我都有点儿肉疼。

心里有愁事儿,饭也没吃出什么滋味儿。

想着几个月前老屌丝王洛水在火车站饿狼似的拿着拉面当珍馐美味儿,我蓦然想起王响亮来。

这虎人自打那晚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就跟人间消失一样没了消息。

记得他说王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好,我心里一动。

我对老爷子是有感情的,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基本是打小看着我长起来的,印象里他身体一直硬朗,老爷子天生的乐天派,大风大浪一辈子,晚年生活过的有滋有味儿,是公园里广场舞的领军人物。

可说病就病倒了。

左右闲来无事。打算去看看。我去超市买了箱奶,挑了点水果,开车去了王家老宅。

到地儿的时候是下午一点,我敲了敲大门,院子里慢悠悠传来一阵响动,王响亮没在家,开门的是王老爷子。

老头气色果然不太好,脸色黯淡无光,走起路来步履蹒跚的,老爷子没想到是我,见我来了,露出点意外的喜色。

老爷子把我让进了院子,墙边树荫下放着一把躺椅,躺椅边一个小火炉正咕咚咕咚煮着一锅中药,药味儿飘散在院子里。

我往屋子里扫了一眼,一点儿动静没有。显然王响亮并未在家。

“找响亮呢吧?他这两天没在家,有事儿给他打电话就行。”

老爷子一眼瞧出我心事,随口说了一句。

我讪讪一笑。

“那天给响亮打电话,听说您身体不好。特意来看看。”

我解释了一句。

“陈年旧伤,最近突然犯了,没啥大事儿,吃点药调理一下回头还能接着跳舞。”

老爷子坐在躺椅上轻轻一笑。看得出来,老爷子见了我也挺高兴。

“您老多注意身体,我虽然不姓王,可也是您从小看着长起来的,也算您半个孙子,我这还没结婚呢,以后生了孙子还得找您起名字呢。”

我对着老头儿说了句真心话。

“孙子就是孙子,什么半个,王家门儿里从来没拿你这孩子当过外人,你儿子的名字我还起定了。”

我说错了半句话。老头佯装愠怒,可脸上的喜色一直没褪去。

“小凡啊,今天就咱爷俩儿,我多嘴劝你一句。你们老张家人都善良,心里装着这个心里装着那个,从来就没替自己想一想,你爷爷当年就是这么活活把自己累死的。你和你爷爷一个脾气,牵挂太多,最后伤的还是自己,等不到头的缘分,该断还是提前断了的好。”

王老爷子话里有话,我听的明白。

等不到头的缘分,该断还是提前断了好。

我知道他说的是白小纤。

可我真的已经陷进去了。

人总是这样奇怪,有些时候的选择并不是为了以后变得更好,仅仅是为了让回忆不留遗憾。

我无意向老爷子倾诉这些儿女情长,低眉顺眼的点头应着,老头知道我没听进去,轻轻叹了口气。

“老张家的人,三代都是一个脾气。”

老爷子那天两次提起我们老张家,语气里带着点儿无奈。

我的到来似乎勾起了老爷子对往事的回忆,我们爷俩各怀心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话说到最后越发寡淡了,我见王响亮迟迟未回,起身告退。

“小凡啊,咱们地头最近不太平,外人来的格外多,你别没心没肺的乱跑,你先收收心,等响亮处理完了再出来野。”

老头最后看了我一眼,突然叮嘱我一句。

老头靠在躺椅上,外人俩字咬的特别重,原本随性的脸上带出一丝狠厉的神色,他没说我们市,说是咱们地头,俨然本地土地的做派。

那一瞬间,我隐然看到了这位老人依稀风采,与白萝卜的威重狠辣一样刺人。

“知道了,我不惹事儿。”

我笑着回了一声。

想来老爷子嘴里说的外人就是邱家兄妹吧,王响亮说十天之后让邱家人滚蛋,这是王家道门砸下的话,我信。

离开王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半,我回了未来实验小学去接金蛋。

我这辈子第一次觉得一天时间如此漫长。

我在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小学生们排着队唱着歌走出校门儿,我很快看到一年级三班的小分队,可我在队伍里寻摸一圈也没见着金蛋儿。

我心里咯噔一跳,有点儿慌。

和白小纤待的时间长了,碰见事儿我总是不由自主往最坏的地方上想。

我蓦然看到小萝莉周小美低头走在队伍里,把她叫在了一边儿。

“小美啊,看见我们家张金蛋没?”

周小美抬起头来看我一眼,我这才发现她眼圈红通通的,好像刚哭过一样。

“叔叔,张金蛋是坏孩子!”

周小美给我扔下一句话,也不等我再问出第二句,挣脱掉我手,一把跑开了,跟见着恶魔似的……

我隐隐有点儿不好的预感。

我正在疑虑之间,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通手机,耳边传来方唐唐老师略微有些愤怒的声音。

“您好,请问是张一凡先生吗?”

我答应一声。他休岁号。

“您家张金蛋儿在我办公室里呢,您进来接他一下吧,我有点儿问题要和你谈,我办公室在三楼三零一。”

咔嚓一声,方唐唐还没等我回话,电话瞬间挂断。

短发美女方唐唐的语气一点儿也不友好,我再傻也能听出来,金蛋惹祸了。

想起这个小变态在南郊山路上谈笑间杀人的画面,我隐隐有点儿担心,真不知道这小变态捅了什么篓子。

我火急火燎的跑进学校,进了教办区,三楼三零一。

我进门儿的时候办公室里早已只剩下方唐唐一个老师,她脸上余怒未消,狠狠看着正在罚站的金蛋儿。

金蛋站姿一点儿不好,歪头斜眼一脸委屈的看着方唐唐,俩人大眼瞪小眼,正进行着无声的交锋。

显然方唐唐是不会赢的……

我急慌慌的跑过去,一把把金蛋儿拉在身后,孙子似的向方唐唐赔着笑脸。

不为别的,我害怕金蛋儿出手打人……

“方老师,方老师,我来晚了,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我点点身后的金蛋儿,打着圆场。

“张一凡先生,我有必要对你的家教提出质疑,我当了两年老师了,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学生!”

方唐唐把一腔怒火发泄在我头上,直接点出了我家教不好,一点儿没留面子。

“孩子小,顽皮是一定的,您大人别和小孩儿见识。”

我继续劝着方唐唐。

“顽皮?!这根本就是小流氓!”

方唐唐瞪眼了。

“方老师,到底怎么了?”

我有点儿蒙圈。

“你家孩子今天一天掀了三次周小美的裙子!把人家小姑娘吓的都不敢和他当同桌了!”

方唐唐大声训斥着我。

我脸臊的通红……

“方老师,孩子顽劣,您还得多教育呀。”

我这事儿实在他妈太丢人了!

“教育,我教育了啊,不如您教育的好啊。”

方唐唐一脸鄙视的看着我。

“我怎么了?”

我一脸茫然。

“我问你家孩子为啥掀周小美裙子,你家孩子说这叫‘食色,性也!’”

“张先生,您家孩子六岁都会背文言文了!”

食色,性也……

我彻底无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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