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作诗,谁教玉人暗吹箫
知暖拽紧袖子,凑到她耳边道:“这...容王长的...太不是人了吧!”

这大祸害...清宁斜睨了小丫头一眼,后者连忙解释道:不对不对,是惊为天人!”

她忍俊不禁不知不觉嘴角微微有些上扬,此前见过的次数也不少,算起来能在阳光底下的,却还是头一次。

最后来的那一个片刻间已在太皇太后身旁最近的位置落座,底下的姑娘们纷纷小声议论,谁家公子风华正茂。

那人慵慵懒懒的倚在桃树下,却比身后万千繁还要夺人心魄。

白衣翩翩的那一个脸色一僵坐在了稍远些的位置,方才还是含笑而过的桃眼少年,折扇一收,无奈的坐在下方席位,忍不住埋怨道:“我说皇叔啊!你都一把年纪了还出来抢我们风头作甚?”

秦惑闻言,淡淡瞥了一眼过去。

满树繁春意如许,后者只觉得一阵寒意,摸摸鼻子,继续委屈的看向太皇太后。

算起来秦惑今年二十有四,这几年身负千寒之毒,又因为身份特殊颇受皇帝忌惮,寻常事都是交付属下去办,很少真正在永安露面了。

所以听闻容王之貌可倾国的无数,见过其容的少之又少,只是各家茶楼仍旧津津乐道当年烽火连城,南浔国镇远侯率领十万大军直逼边境,朝中将领节节败退连陷十三城。

临危之时当时年仅十五岁的容王秦惑便领三万墨羽骑一月之内逼退敌国大军,反将一军几乎要直接打到人家家门口去,还是南浔国主亲自递了降书,使臣声泪俱下的割让国土五百里。

朝中主和派舌灿莲,说的当今北和帝连发十二道金令令其退兵,容王爷充耳不闻,长明宫一封八百里加急“太皇太后感染风寒”这才班师回朝。

年少扬名天下知,性子又如此桀骜难训,也就难怪半生中庸的北和帝如此忌惮这个皇弟了。

太皇太后和身旁的几个老人见惯了这少年语调,年方十四五的淓仪公主笑着出来啐他“就你委屈的紧!眼看着都要娶夫人了还这幅小孩脾气,不知羞!”

妆容华贵的皇后同谢贵妃几位妃嫔都含笑接了几句,听得太皇太后眼里满是笑意,招招手`道:“栩儿啊~”

众人目光一转,秦暮栩连忙一脸六畜无害的凑上去,“太奶奶,栩儿在呢!”

“这里...可有你心上人了啊?”

小侯爷桃眼滴溜溜从远到近的美人堆这么一转,笑意盎然道:“说有却也没有,说没有倒也算有!”

“你这孩子!”太皇太后被两句是是而非的话绕了一圈,朝着另一边的白衣少年看去“轩儿呢?”

“轩儿?”

秦逸轩正看着末尾处的肆无忌惮品尝点心的清宁皱眉,上边唤了两三声也没听到,还是身后的內侍提醒了句“世子,太皇太后叫你呢”才回过神来,却见死对头一双桃眼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中规中矩的走上前道:“有的!”

这声音并不大,却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下边的姑娘已经把可能存在的假想敌千刀万剐了一遍,又一万个期盼那人就是自个儿。

自从上次除了当街两女争一夫的大八卦之后,平阳王世子的清誉受损不少,原本少女们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也是白玉染了瑕,只不过这样的相貌还有即将落实的储君地位,别说被卷入姑娘们争风吃醋哦的八卦里了,便是真的三妻四妾还不是一样上赶着往上扑。

两个小的都问过了,太皇太后依旧清明的凤眸一收,落在了最近处的秦惑身上。

到了这个这里,却也不问了,直接让身旁跟了几十年的老宫人纵观全场,道:“第一排第三个,安乐候嫡女朱莹钰年方十七,多才多艺,尤善画作!”

皇后看了两圈,接话道:“容貌不错,辈分也刚好!”

秦惑指尖轻叩玉案,闲适散漫充耳不闻。

老宫人了然的接着报下一个,“第三排第二个,荣国公小孙女乐秋敏年方十五,通六艺,琴音可引百鸟啼声!”

谢贵妃像是颇有兴致一般,问了句“哦?这世上果真有如此善音律之人?”

容王爷不叩玉案了,收回手慢悠悠端了杯茶盏,刚放到唇边。

“是的,贵妃娘娘!”老宫人应了声,眼尖的换下一个,“第三排第六个,兵部尚书嫡长女王雅慧年十八,晓诗词善歌赋,泡的一手好茶,十里飘香!”

太皇太后赞了句,“年纪相当,品貌也好!”

这回连茶也不喝了,秦惑刚放下茶盏,就打住了还要接着往下报的老宫人,“徐嬷嬷,歇了吧!”

“这王家姑娘是不错,长得仙姿玉貌性子也好!”乔淑妃以为他中意这个,原本太皇太后设这次的桃流水宴主要也是为了给这位主儿解决终身大事的,有看上眼的自然不错。

名单上起码是准备了二十来个的,没曾想前三个就喊停了,太皇太后显然有些诧异的朝他问道:“王家姑娘性子温顺,朱家的才貌双全,小四以为如何?”

正主儿还没开口,周边却都是压下呼吸竖起耳朵,听一听这样的倒霉事落在谁家。

容王自幼被人断言活不过二十五岁,北溱国中人尽皆知,前三个姑娘除却最后一个兵部尚书之女外,都是闲职,娶了也并没什么,一旦看中了个家中有实权的,事情也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性子温顺的胆子小,弹琴好的太吵,才貌双全的在哪?孙儿怎么没看到?”最后一句,秦惑极是困惑的询问道。

旁边的皇后捏了捏帕子,几个妃嫔都有些不自然的低头品茗或转移目光。

因为几个王侯公子都还没娶妻的缘故,这一辈及竿之后留着没出嫁的姑娘格外的多,今日的宴会,可以说是北溱贵族美人全聚于此,绫罗珠玉、人间绝色,竟然半点也入不得他的眼?

两个太孙辈的听了个真切,秦逸轩向来清高自傲,坐在自己的席位当做没听到,另一个折扇一开挡住半张俊颜,桃眼里全是幸灾乐祸的笑意。

他向来不喜便拒绝,能一次性说出这样的多的话也全然因为对方是敬重多年的皇祖母罢了。

娶妻吗?这样的瓶娶回去有什么用?还不如一个暖炉实在...

太皇太后半嗔半怒道,“小四...”

“嗯,最后一个不错!”暖炉....秦惑在祖母真的上火之前把玩着手里的一片落,幽深的目光往最远处幽幽一扫。

清宁刚好吃饱喝足擦了擦唇角,抬眸往主座处看了一眼,两道目光在落中不期而遇,却也是一瞬间悄然错开,前面说的热闹,她猜了个大概,却猜不到与自己何干。

太皇太后有了个满意的答复,也不在含怒了,太监总管得了示意,往前两步,道出今日桃流水宴的第一题“以桃为题,作诗一首,最得太皇太后圣心者为胜,可以求一个恩典!”

这比赛规则也是没谁了,清宁看着发下来的笔墨纸砚,真心觉着这太皇太后估计也是个穿越者,不然行事作风怎么会这么不拘一格。

以桃作诗基本是烂大街的送分题了,基本上各家姑娘来之前也让西席老师们准备了几首关于什么桃春意之类的诗词,这会儿齐齐的下笔如飞,生怕被人抢了先去。

一整片看下来,也就只有清宁一个百无聊赖的伸手折了折宣纸的边角,半点没有提笔的意思。

红锦见状,挤到她与阮梦烟中间中间一边研磨,一边挡住她的视线,虽然并没有什么用,阮梦烟的簪小楷写的很是秀气,五字绝句容易朗朗上口,也算是巧心慧质。

可以向太皇太后求一个恩典,这样的场合谁得了不是求个好姻缘,平阳王世子和安乐侯的正室都还空着,怎么让人不放手搏一搏。

知暖四下看了看,大家伙都忙着埋头作词,装作弯腰捡东西的动作,悄悄的把袖里的手绢在清宁案下露出了一半,她瞄了一眼,正是一首还算中上水平的桃调。

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大好了,这丫头是操了多少心啊,连小抄都给她准备好了。

可惜清宁一点没有要才冠群芳的意思,淡淡给了一记“快收好”的眼神,手也从一片空白的宣纸上收了回来,也不看旁边的了,目光往对方随意看了一眼。

却看见对面笔停墨收的探郎案上的宣纸几乎整张都挂了下来,手掌大小的字秀逸雅姿,以她的视力看的十分真切,上面写的是“谁道芳尘色,难与九天同...”在往上一些,徐然在一片苦思悯想的公子哥儿中间,微微笑着,甚至还朝她点了点头。

我去...这么作弊真的好吗?

清宁伸手揉了揉眉心,当做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当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的不好吗?

干嘛一个个都一副操碎了心的样子!

小丫头委委屈屈的照做收好了小抄,又见她这副模样觉得有些不忍。

旁边阮梦烟刚好题完最后一句,轻轻一吹,墨迹干的差不多了便满意折合了起来放在靠右手边的位置。

红锦识相的退回了原来的位置,此刻基本上还没几个写好的了,阮梦烟看着另一边案上的纯白宣纸,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早就同二妹妹说了,这宴上若是不会些诗词歌赋是上不了台面的,可惜你不听好人言....”丢脸在人前。

众人眼里,一个是自小广受文化熏陶才华贵女,一个是穷乡僻囊里养出来的愚笨痴儿,这种方面哪里有什么可比性。

清宁却淡淡的笑了笑,把案上的宣纸折成了乌篷船,随手放进溪水中,不一会儿便与满溪落漂浮着搁浅在暗石旁。

唐诗宋词千百首,她记得也不少,此刻无所谓道:“不过些许名利,何必如此在意。”

后者掩唇轻笑,宫人步履盈盈的下来把个人案上所作的诗词都收了上去,有如阮梦烟这样胸有成竹大大方方交了卷,也有最后关头急急忙忙画蛇添足的,不多时后,两边席位的答卷都收到了太皇太后案上。

厚厚的两叠大约上百份,秦惑对这些酸腐陈词是没有多大兴致的,王子公主手里各自分了一些拿去比较,太皇太后也留了几份翻阅着,时不时同他说上两句,秦惑点头应付着,却是一句也没记到脑子里。

一张张千篇一律的酸词飞快的翻过去,小公主忽然眼睛一亮停顿在哪里,痴痴吟了起来,“谁道芳尘色,难与九天同...”

皇后笑着问她,“是哪家公子的诗词,竟把公主看的这边心神不宁的!”

下方的落款端正秀逸,小手儿偷偷的轻轻的抚摸过去,眉眼间俏脸上都似带上了娇羞之色,却不忘抽出来拿到太皇太后跟前,献宝似得道:“太奶奶,今次之题当以此为魁首,孙女儿识珠爱才,也当称得慧眼!”

这话一出,却是众人都笑开了,太皇太后接过去,看了两遍,不由赞道:“果真好句!不愧是今朝探郎!”

秦惑懒懒在太师椅上眉眼如初,似乎结果早在意料之中。

一叠宣纸都翻了个遍,秦逸轩拢到一处直接递回给了宫人,看样子是没有顺眼的。

却是一边的小侯爷抽出一张簪小楷字的,有意无意的径直朝他用极其闺怨的模样朗声念道:“何事怨东风,默默不解语...啊...不解语!”

这两句话传道耳边的时候,清宁明显感觉到身旁阮梦烟的目光半是娇怯半是春怨望着秦逸轩,后者面色有些不太自然的别过脸。

自从白玉镶金配的事件之后,秦逸轩对阮梦烟的态度也一落千丈,避而不见许久了,忽然被美人一双秋水凝波目这般望着,别说男人人,她也不得不叹一句我见尤怜。

男宾席毫无悬念被探郎夺了魁首,女宾席这边却是有些争议了,向来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姑娘家读书习字大多是为了和未来夫君多些沟通用的,翻来覆去除了相似相近的一些,也就小侯爷吟过两句的那首和另一个江太傅低孙女江心瑶作的出彩些。

两篇诗稿递到太皇太后玉案上,粗粗一看从用词着句水平都是不相上下的甚至走的都是婉约闺阁风。

上边谢贵妃拿了小侯爷挑出来念了两句的道:“以为媒,东风解意,臣妾以为梦烟这篇堪称才冠群芳!”

几个妃嫔附和着说好,皇后温柔笑着,拿了另一张递过去“本宫还是觉得江千金的这一篇巧思慧质,温柔多情更胜一筹!”

又有跟着说这篇好的,皇后和谢贵妃面和心不合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太皇太后把两篇诗稿一叠,笑道:“既然如此,按老规矩办!”

宫人闻言,利落的传了乐师带了古琴上来,溪源头两名宫人碰了一盏灯,点了红烛随时听到吩咐就放入水中。

片刻后,蒙着眼睛的乐师手已经搭在了琴弦上,太监总管刚张口还没发生,席上一直不发一言的秦逸轩忽然刷的站了起来,原本就是显眼的人,这么一站更是引人注目。

“轩儿,这是...”

秦逸轩看一眼末席,道:“太奶奶寿辰之日,不如让逸轩吹奏一曲,以助佳兴!”

平阳王世子除却相貌不俗之外,萧声也是一绝,底下的少女心早捧了红心洗耳恭听,太皇太后心情大好,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

小侯爷看了依旧没有表情的秦惑一眼,悠悠然的摇了摇扇子。

碧竹萧早已备好,秦逸轩从席上走出两步,身子偏移一些,背对着溪流。

清风动,萧声起,曲调呜咽悠扬,跟现在的场合很是搭调,灯逐流而下,在溪水里的暗石间磕磕绊绊,速度忽急忽缓。

下方少女们一脸如痴如醉,秦惑手抵着玉案,要不看太皇太后兴致颇好,几乎要直接拿手堵耳朵了。

末席处清宁揉揉眼睛,听得几乎要昏昏欲睡。

身旁阮梦烟用一种“草包就是上不了台面”的眼神瞥了她一眼,就把目光投向了溪流中的灯上,萧声依旧飘飘荡荡,姑娘们也逐渐从痴迷中稍微恢复了一点原先的矜持,此刻都把关注点放在了灯上。

仅隔了一个席位的江心瑶这会儿也是心口悬着一颗石头,看看灯又看看上边吹奏的秦逸轩,小脸有些紧张。

“小姐,小姐...看来轩世子这次还是中意大小姐多些...”知暖在耳边低语,清宁睁眼敲了敲,灯已经明显飘过江心瑶的席位,接着往下边来,见她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小丫头有接着道:“这是桃流水宴一项特例,但凡有不分伯仲,便以音律放灯逐水,乐声停的时候,灯在谁前面就算谁赢的!”

难怪秦逸没事要跑出来揽事,清宁托腮看着越来越近的灯,啧...怎么一个个的作弊都作的这么光明正大?

果然不多时,萧声戛然而止,秦逸轩收了碧竹萧,受了几句夸赞后,保持一张清高脸站在那里往这边看。

许许多多目光落在灯上,叹气的,嫉恨的,身侧的阮梦烟捏着帕子,脸上已经浮现了掩不住的娇羞笑意。

身前就近的宫人,上前躬声道:“回太皇太后,灯落在了阮家大小姐席位前!”

这话说的很是清晰,太皇太后头点到一半,阮梦烟已经盈盈起身准备说些体面话谢恩的时候。

煞白着一张小脸的江心瑶忽然站起来道:“这灯明明是停在了阮清宁前面!”

阮梦烟起到一半身子僵在了哪里,朝着溪仔细一看,却是连脸色都不大好了。

阮家姐妹坐的是一个席位,不过一个靠内一个靠外些,原本清宁也没参加这次的作诗,所以也没人关心这一点点的差距。

而江心瑶却是不同了,明明才气相当,却被硬生生的作弊作输了,这会儿就是抱着谁赢就不能被阮梦烟抢了彩头的心思。

“哦?”皇后望了望那边,原本有些失望的情绪又被很好的掩藏了起来,笑道:“方才,怎么不见阮二小姐的诗作!”

太皇太后这才刚想起来一般,笑吟吟叫身边的老嬷嬷带人重新下去确认了一番。

情况却刚好是,一艘纸船被暗石搁浅在那里,灯刚好漂流到这里又被一同堵住了,不远不近,不偏不倚,正对着清宁无疑。

老人家听了汇报,不经意看了一眼右侧的秦惑。

后者道:“既是如此,让阮二补上一首便是!”

这一位虽然明显的对这种宴会没兴致,但身份摆在这却是没人敢忽视的。

清宁坐着也躺枪,索性落落大方的站了起来,诚恳道:“我不会作诗!”

满场嘲讽、不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享受许多次反面衬托带来巨大效果的阮梦烟端坐着露出一个极柔的笑意,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道:“二妹妹若是真心为难,姐姐也不是不能帮你的…”

席间有人噗嗤一声笑开了,“阮家二小姐也太草包了!”

细如蚊虫的议论渐渐响起,秦惑嘴角好似有一个极浅的弧度,没有在说话,只这么遥遥的看着她。

却是一旁的秦逸轩又压不住站了起来,臭着一张脸道:“既是不会,来这里丢人现眼做什么!”

众人颔首低笑。

太皇太后却朝她和蔼笑道:“你不必如此谦逊,或俗或雅,信手捏来两句便是!”

这边是怎么都推不掉了,上百双等着看笑话的目光聚在她身上,一时间安静的过分。

清宁仰起头,凤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看着手握碧竹箫的秦逸轩,十分应景的信手捏来道:“春风拂纬意寥寥,谁教玉人暗吹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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