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爸,他这两天总是不停的喝酒,他说什么希望也没有了,就成日里醉生梦死,恨不得钻进酒缸子里淹死才好。”说着陆仁甲哽咽起来,泪珠也在眼眶里打转,他却强自勉力控制着不让它们流出来。
“你说他怎么不能想想我和瑞瑞呢,他死了一身轻松,我怎么带着瑞瑞活下去啊!”

夏安年看他没有穿校服,手里提着两桶奶粉,完全没有上学的样子。

“你……你……”

陆仁甲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校服和手里的东西,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我申请休学了,本来我学习成绩也不好,还不如早点找活干干,反而还能让瑞瑞喝上一口奶粉。”

“我只有瑞瑞了!夏安年,我只有瑞瑞了!你知道吗,周泰他也走了,他要去留学了,和那个女生,他就这样走了,走了!”

陆仁甲仿佛终于支撑不住,眼泪飞奔出来,无力的蹲在地上。

路过的人偷来好奇的目光,或者只是无所谓的扫了一眼就转身离开。

夏安年看他这样也手足无措,只能蹲在他身边不停的轻拍着他的脊背,像是安抚做了噩梦睡不着的孩子。

一下一下,陆仁甲从原本的嚎啕大哭渐渐变为哽咽,呼吸都一哽一哽的,让人心也揪着疼。

夏安年没想到陆仁甲这样单薄瘦小的身躯要近乎独自的承受这样的巨变,从云端掉下来的感受不是谁都能挺过来的。

夏安年觉得与他相比自己的生活里的烦恼仿佛都不值一提,至少他不缺钱的这样平稳长大,不需要为了生计放弃学业,更不需要独自一人挑起整个家的重担,不需要小小年纪就像一个父亲一样抚养幼小的还不会说话的孩子。

想着夏安年也难过起来,不明白老天为何要给每个人都设置或大或小的障碍。

陆仁甲终于断断续续停了自己的哽咽,他吸了吸鼻涕,有些不好意的抬头看着身边的夏安年。

夏安年见他这样子分明还是孩子的模样,只能无言的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夏安年,不好意思啊这样子,反而惹得你也不高兴。我之前不是这样子的,我很坚强的真的,这样的事情难不倒我的。我从小就什么也不愁,吃得好用得好,该轮到我了,该我受苦了,我挺得过来的。”

陆仁甲依然红着眼睛,却坚定而又认真的看着夏安年。

夏安年也同样认真的点了点头,“恩,你挺得过来的。”

陆仁甲见他说的这样肯定,想起连日来被曾经的朋友拒之门外的经历泪水又开始打转。

他吸了下鼻子,摇了摇头,扶着夏安年站起来,“今天,因为周泰要走了,我真的忍不住了,才这样,忍不住了……”

陆仁甲的声音渐小,“夏安年你有时间听听我的故事吗?”

夏安年毫不犹豫的点点头,那些有钱人的世界离他遥远,他什么忙也帮不上眼前这个黑瘦的少年,只盼着能通过倾听让他好受一些。

两人走到小区对面的护城河,找到每人的躺椅坐下来。

陆仁甲泄了气一样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旁边,双手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满脸的疲累。

他看了看河面上的闪动的余晖,金灿灿的模样,慢慢的开口,声音仿佛随着河道逆流,久远又平静。

“我和周泰是邻居,他比我大一岁,从我会走的时候就开始粘着他了。”

“我家之前住在城郊的别墅区,我爸爸是个暴发户,偶然的机会就有了钱,那些原本就住在里面的人都瞧不起他,我知道,周泰的父母,甚至是周泰也一样的瞧不起我爸爸,我又何尝不是呢。”

“他粗俗,说话还大嗓门,什么经商的才能都没有,只能靠着高薪聘回来的经理,他成日里只知道喝酒聚餐找女人,即使后来取了小老婆他也没消停过,对了,我妈早死了,心脏病,被他的小蜜气的。”

陆仁甲惨然的笑了笑,夏安年看着他沉重的嘴角不忍心,转过头不再看,只是盯着流动的水面。

“但是谁都可以恨他,只是我不能,他养我对我好,什么能给的都给我,跟他小老婆有矛盾他毫无例外的只向着我,为了让我能跟那些几代都是有钱人的孩子玩儿到一块,他给我买最新的玩具,最贵的进口零食,连周泰他们没有的我都有,我就带着他给我的一切招摇过市,跟那些眼高于顶的小少爷交朋友。”

“所以你看,发生了这一切,那些人瞬间鸟作兽散也是应该的,这些原本就不是我的,是我勉强来的,包括周泰。”

说到周泰,夏安年明显感觉到陆仁甲瞬间的哽咽。

“周泰也是我勉强来的,我不看他的白眼,总是粘着他,从小就跟在他后面,像是甩不掉的小尾巴。”

“小区里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喜欢周泰,他家世好,人长得也好看,学习好,有能力,连最严肃的家长都愿意对他笑,呵呵。”

“可我是最讨人厌的那个,他们拿了我的零食还背后骂我满身铜臭味儿,我都知道,但我只能装作不知道,不说,说了就都没了,这些也没有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周泰的,第一次看他和女生牵手,我像个疯子一样的冲上去把那个女生撞到,周围的人都鄙夷的看着我,我甚至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周泰当时那样沉沉的目光。”

“后来,他分手又找到新的女朋友,再分手再恋爱,我一上一下的难受死了,却什么也不敢说,我只是不要脸的死命粘着他,他们两人聚会我就去当电灯泡,看电影吃西餐我都跟着,周泰拿我没奈何,有的女生受不了就分手了。”

“我也习惯了这样子,永远的追逐,永远的追不到。”

“我家出事之后我去求过他,他们家只有他一个孩子,又有出息,他说话是管用的。可是他连见我都不肯,让人死死的锁住了铁门,我就站在外面淋着雨,下了跪他也没出来过,哪怕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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