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慈宁宫。
冯兮和得了顾锦城的应允后,顾锦城即是带她进宫来面见太后。

慈宁宫的守卫比从前多了些,待冯兮和跟顾锦城进去后,千允只能在外面等候。

太后因上次她来宫里为自己献药那事,对她还是很有好感的。

但看到冯兮和蒙着面纱,有点疑惑。她在榻上,一脸慈祥地问道:“兮和,你的脸怎么了?”

“臣女失敬。”冯兮和垂眸道:“只是,姎幼承庭训,仪容有恶,要加以遮挡,否则便是对太后更大的不敬。”

太后一听,也就不再多做计较,想来,也可能是冯兮和被顾锦年退婚后,容貌又受到各种歧视,心里难免会有自卑感。

而在场的其他嫔妃,以及郡主等女眷,则开始偷偷地捂嘴嗤笑起来,觉得冯兮和真的太蠢,之所以不肯摘下面纱,还不是因为没脸见人。

宁国有规矩,就算相貌再丑,所有人面见圣上和太后时,也必须保证衣着端庄,拿下冠冕,取下面纱,不然,就是大为不敬,任她如何辩解都没用。

有的妃子就干脆指出来,“冯大小姐莫非是被三皇子伤的连规矩都忘了?还是说,礼部尚书从未教过你这些规矩?”

冯兮和似是微怔,她呆呆地站着,不反驳,却为难地低下了头。顾锦城扫了一遍她的神色,感觉像有难言之隐。

“冯大小姐,原来你真不知道啊?”那妃子又笑起来,话里藏针,“我以为你舌灿莲花,先前在晒书会上也抢下过安乐县主的风头,应该是能够不负冯老国公厚望的。”

“没想到,安乐县主品行不端,进了大牢,连你也叫我们心寒。”

冯兮和依然不语,仿佛真的答不上话来。

“太后,秦妃娘娘,冯大小姐的脸确实在近期又感染了恶疾,本宫也给予她力所能及的医治。”顾锦城倏然出声,悄然绕开话题,“太后,冯大小姐今日来,是有要事的,本宫认为,还是先问问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比较好。”

冯兮和不肯揭下面纱,他也不想让她揭,他有点不愿让别人也看到她的真实容颜。

在场的人都没想到,顾锦城会出面帮冯兮和说话,也就纷纷闭了嘴。

冯兮和心中冷笑,顾锦城今日带她进宫,已经让许多人揣测他们的关系了。

他刚才那番话,看似在帮她,实则也是告诉别人,他对她坦坦荡荡,他们之间没有别的关系。

毕竟,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是个与世无争的残废皇子。他要是跟她走的太近,若是让人误以为他在打冯国公府的主意,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在名面上,他在过去,才会把她这个烫手山芋抛给顾锦年。

太后不悦地皱眉,女眷里的明争暗斗真是从来都没断过。

但她是过来人,对年轻一辈之间的事,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多重大的事,才会让你来宫中找哀家?”

随后,太后问了句,就让林嬷嬷将矮几上的茶盏放到红漆托盘上,去给在座的人奉茶。

冯兮和拿到茶盏后,品了一口热气缭绕的茶水后,心中好像想明白了一件事。

“是、是大表……”她忽地将茶盏放到一边,双眸含泪,对太后哀求道:“大表姐想要给太后献上白药药方,求太后成全!”

太后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就这事啊。她再定睛看了看冯兮和,重新打量起这个丫头。

从前,她只听说云长依跟冯兮和姐妹情深,但她显然是不信的,因为只要是虚情假意,就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云长依伪装的很好,可多次接触下来,她能看出云长依对冯兮和并没有真的感情。

而此时,冯兮和的眼眸清冽,眼神干净,不似作伪。都是患难见真情,云长依都进大牢了,冯兮和还想着帮云长依,也没将云长依的功劳占为己有。

她暂时认为,也许,冯兮和待云长依还是掏心掏肺的。

“林嬷嬷,你去替哀家取过来。”太后随口说道。

林嬷嬷去从冯兮和处拿了薄薄的绢布后,愣了一下,她感觉这块布并不完整。

她跟在太后身边多年,早已达成了默契。这一呆愣,太后便眼尖地发现了她的异样。

太后不耐烦地拢紧了眉心,她隐约可以知道,上次献药时,就出了点事,只是她没去追究而已。

这回,难道又会有什么幺蛾子么?

“太后,还请你过目。”林嬷嬷走回来,恭敬地将绢布奉上。

太后随即挥手道:“哀家也不懂医药,还是让懂的人看看好。”

说着,她的眼神便扫向顾锦城,和蔼地笑了笑,“锦城,哀家听闻你的医术卓绝,不如由你来看。”

顾锦城非常儒雅地拱手回道:“禀太后,本宫自认为医术不精,怕影响到什么,还是去太医院请经验丰富的太医来,较为妥当。”

冯兮和听着,心道,他婉言推拒,将责任放到太医院那,又没指明哪个太医,表现的不偏袒任何一方,轻而易举地就让自己从这场棘手的斗争脱身。

“你有必要一直都这样滴水不漏吗?”太后弯起眉眼,低声细语,顾锦城顿了一下,继而,他微抬头,想解释什么,太后却悄然打断。

“罢了罢了,林嬷嬷,你去请陈太医过来吧。”

“诺。”

不多时,林嬷嬷便带了陈太医过来。

陈太医一步上前,跪伏问安。

“参见太后,不知太后召见微臣,是为何事?”

太后看了下林嬷嬷,林嬷嬷把绢布交过去,替她说道:“太后的意思,是让你拿着这张药方去配一瓶药出来。”

“若有什么难寻的药材,你可记录下来,哀家会遣人去各地搜罗。”

陈太医是太医院的副院判。平时,太后凤体抱恙什么的,也都是由陈太医诊治,因而,陈太医做的判断,她信得过。

“微臣遵命。”陈太医接过药方后,一边看药方,一边打算回到太医署配药。

然而,在他扫了几眼药方后,即是停住。

“太后……”陈太医回过头,有点犹豫。

太后让几个宫女来给她捶背,淡淡道:“陈太医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

“太后,这药方不全啊。”陈太医解释说:“微臣虽然对这种药未曾有过了解,但是,这上面有几味药太烈,缺少几味可以中和的药物。”

“微臣担心,配出来的药,刺激性太强。请太后三思。”

话落,太后以手抚额,心中默默叹气,这药方果然有问题,云长依这个女子太不简单。

她从过去就注意到了,可与她无关的事,她也不会多去关。

现在,既然云长依将手伸到了她这里来,她不得不管。

“兮和,你跟哀家说实话,这药方真的是安乐县主交给你的。”太后轻咳了一声,眼神已逐渐变得犀利。

“不是。”冯兮和实话实说,抬起眼睛,慢慢地说道:“这药方是我去武安侯府时,无意中发现的。但是,我可以确定,只有大表姐一个人有白药的配方。”

“因为上次,我给太后的那瓶白药,也是她给我的。”

“我也不明白,药方怎么会出现在武安侯府。而太后前些日子,又在找它。所以,我就猜测,大概是大表姐想通过武安侯府,将药方送到太后面前。”

“但是,赵家大老爷到我们家闹过事,安侯府跟我们家不合。他们记恨在心,从而,扣留了大表姐的药方。”

说着,冯兮和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殷切地恳求道:“太后,我相信大表姐毁婚约的事,一定另有隐情。”

“大表姐虽身在大牢,可无时无刻都在挂念着太后的身体,求太后帮大表姐一回吧!”

云长依让云小妹将白药配方送到赵家,以及如何得到药方的过程,她说的都是事实,太后就算去查,那也只能证实她说的为真。

在旁的人,这时,纷纷揣测起来,冯兮和对云长依,不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雪中送炭,看来,冯兮和对云长依的姐妹感情,是为真了。

可是,云长依要给太后献配方,怎么会只拿一半的配方出来。云长依又不傻,这样一来,不仅救不了自己,还会更加触怒太后。

唯有太后,保持着镇静。

而她眼中早已凝聚起了几团疑云,别人不知道,她最清楚不过。

在昌德帝给云长依下最终判决书的前几日,赵老太就来找过她,把云长依十岁能做《神女赋》,十二岁能跟翰林学士斗笔墨等等事迹罗列了一通。

然后,赵老太再夸云长依蕙质兰心,又难得有忧国忧民的情怀,实为巾帼不让须眉。

如果因为区区一桩婚事,和一个民间女子的死,就让云长依也跟着香消玉殒,着实可惜。

她虽明白云长依为人不是多么的光明磊落,但有一颗爱才的心,又对深谙茶道和佛道的云小妹十分怜惜,便索性就打算拉云长依一把,再给一次机会。

而现在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云长依拿出一半的白药配方,并不是为了献给她,反倒是让云小妹拿去赵家做交易。

云长依为的,就是让赵老太来跟她求情,等出狱后,作为回报,云长依会给赵家另一半的白药配方。

先前,顾锦年还想要求娶云长依,可这女子才十六岁,就有如此重的心机,嫁入皇家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好一个云长依,好一个赵家,竟然联合起来,欺骗她!太后甚恼!

太后难得会冷着脸,其余人都不敢说话了,冯兮和也没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低下头,表现得温顺乖巧。

太后还没见到冯兮和这般模样,不再是记忆中那个蛮横的丫头了。

“林嬷嬷,去把哀家那个飘花带紫的翡翠镯子拿来。”她的心情渐渐愉悦起来,她伸手示意冯兮和过来。

林嬷嬷道了声“诺”后,便转身,去将一个放置着飘花带紫翡翠镯的托盘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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