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玥!”冯兮和一推开祠堂的门,就看到冯清玥颤颤巍巍地缩在齐整的牌位前,在她的脚底下,布满了蛇蝎等毒物。
满屋子中弥漫着一股子瘴气,如黑色的烟雾般。

一个黑衣人踩着悬浮在半空中的绳索,把刀架在冯清玥脖子上。

赵如敏这才明白,为什么平日里,赵老太鲜少让他们来祠堂。每次来,也不会让他们待太久。就好比上次,赵老太只罚他们跪了一会就让走人。

她的面色在青白间交换,她奄奄一息地倒在毒物中间。黑衣人对她,却并不打算伸出援手。

冯兮和的眼神冰寒如刀,原来赵老太是将自家的祠堂当成了饲养毒物的地方。赵老太难道不怕百年后没脸去见赵家祖宗么?

是了,前世,她毒宗时,就亲眼见到赵老太对无辜少女开膛破肚,装入毒虫,种下毒苗,将她们的身体当成是容纳毒虫的容器。

因她还要被当成人参般滋养,赵老太才在一开始没那么做。这反倒给了云长依可趁之机。

“冯大小姐,还犹豫什么呢?你们不是姐妹情深么,那你怎么舍得不救你的妹妹。”这时,黑衣人身形颀长,眼中流转着嗜血残忍的光芒,他倏然讽笑道,声音十分沙哑。而后,他便是迅疾地挥避大门。

冯兮和听得大门轰然关闭的声音,微抬眼睫,在祠堂四处观望,思量着,此处潜藏着的高手绝不只这一个。论武功,她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她知道像赵老太和赵初的为人,是不可能直接把云小妹藏在侯府中,留下后患。

可是,让她想不到的是,冯清玥竟会出现在这边。

她看着地面上在慢慢蠕动的毒物,默然地挪动着步子。

既然打不过,那只能拖延时间,等远影去告知夏海晏。

黑衣人却冷笑一声,“冯大小姐,你该不会是惧怕这些毒物吧?你不用怕,我就是想让你试试看,如果可以,我是不会伤你性命的。”

“还是说,你还在等你的婢女去找救兵?”他的面色骤冷,在牌位后,有另外几名黑衣人将远影擒了前来。

远影被缚住双手,却还在挣扎当中,她支支吾吾地说道:“小、小姐,快跑。”

“你的婢女武功不错,对你确是忠心。可惜,她想替你去给夏海晏送信,我当然就见不得了。”黑衣人眼角的讽意越发浓重。

他的指尖在冯清玥纤细的脖颈间碾转,又说道:“冯兮和,你说,我是先把你妹妹丢到毒物中好呢,还是先砍掉你这婢女的一条腿,让她成为一个废物好呢?”

他说的云淡风轻,可听在所有人耳中,都忍不住要打个战栗。

冯清玥意识到危险,忙抱头哭道:“别杀我啊,我还要见三郎。”

从她的这句话,冯兮和明白了,大概是今天她被告知说过来见赵臻,她才会深陷侯府。

“你想怎么样?”

黑衣人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他幽幽地开口道:“很简单,她们走,你留下试一遍毒物。”

冯兮和心中一凛,就算她留下,恐怕他也是不会放清玥和远影走吧。

“怎么,你还没想好?我的耐心有限。”黑衣人说着,另一个黑衣人已把手搭在远影的腿上,发出咯咯的脆响。

然而,冯兮和“哇”的吐出一口污血,渐染面纱,她的身子已不自觉地要往地上瘫倒。

黑衣人眸色蓦地一暗,看着冯兮和的反应,不像是能抵御百毒的体质。

接而,他的身形陡转,已来至她的面前,一把扼住她的咽喉。

“想好了没?”他再次重复了一遍,声音凌厉如刀。

冯兮和撑着一口气,盯着眼前这双充斥着杀意的眼眸。感觉像是回到了前世,落入毒宗时的绝望处境。

“我留下,放她们走!”最终,她用尽力气,咬牙说出。

远影拼命地摇晃着头,“不、不。”

冯清玥喃喃哭道:“姐姐,我害怕。”

“远影,活下去!”冯兮和转眸,心中被仇恨的火焰覆盖,她还没有手刃所有仇人,不甘心就这样落入对方的手里。

但是,她知道这人不会放过清玥和远影,她要为她们争取一点时间。

黑衣人残酷地一笑,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徘徊,“好,那我先取你一些心头血。”

扼住她咽喉的手指,渐渐地移到她的心口处,既而,他掏出一把数尺长的薄刃,即是要刺破她的衣襟。

冯兮和感觉过来,比薄刃更令她作呕的是,那双好比毒蛇般黏腻恶心的手。她的双目逐渐阖上,似在静默地等待着和前世一样的结局。

可她心中实在是恨难平!倘若只要有一丝生机,她就不该放弃是么……

只是,这个时候,她希望用一线生机换的她们的生。

可惜,外公,大哥,她还没有机会让他们安然地生活下去……

还有……她还未曾找到……一个少年的轮廓在她脑海中浮现,逐渐明晰。

眼前出现的似乎不再是男子残酷的眼神,而且一片皑皑白雪,在连绵起伏的丛山中,她拨开浮云,见到了一直被封存在记忆里的人。

八年前,日月山。

那是昌德五年,宁国与华国因日月山的归属问题而爆发的一次战争。

经过数次战役后,宁国处于节节败退的劣势地位。昌德帝为了鼓舞士气,决定御驾亲征,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宁军内部。

然而,在临出发前一天,昌德帝却因水土不服而病倒。一时间,军中哗然一片。

可就在第二天,她又听说昌德帝的病突然好了。不仅如此,她还听说他已率领精锐部队火速赶往日月山的虎滩。

在到达前,他派出朝中大臣,亲去安抚各个士兵的家属。到达后的当天,他就定下了新的军规,重新划定军功等级。

无论是出身于草莽还是王侯世家,都有机会封侯拜相。

宁军听闻此事后,士气大震,纷纷因这位刚登基五年却体恤士卒的新帝而欢呼雀跃。在他到来后,一鼓作气,冲破了华军的攻防,转守为攻。

他自己更是身先士卒,深入到前锋阵营。

而就在胜利在望时,他和他带领的一对精兵陷入华军的埋伏,等挣脱出来后,已深陷在日月山的深处,迷失了方位。

日月山横亘在宁华两国之间,绵延数千里,常年飘雪,其间的幽谷深涧数不胜数,另外,这里还隐藏着神秘的日照族和月照族。至今,还未有人能完全摸清日月山的所有情况。

所以,迷失方位后,想要顺利地走出去,并不是一件易事。

她的大哥冯君尧当时是南宫将军的副将,南宫将军接到求救信号以后,就带了冯君尧日夜兼程赶去。

可是,在茫茫雪山中找人,难度太大。

她便央求她大哥带她一同过去,划出昌德帝和精兵大致所在的区域,并提议香气可以被风吹散,若昌德帝和他的精兵能辨别出香气的传来的方向,与他们会合就容易许多。

哪知一个天真的想法,竟然真的试验成功,她跟随着大哥在朱雀沟见到了所谓的昌德帝。

她第一眼看过去,听大哥称他“陛下”时,惊讶万分。

皇帝?皇帝不是都跟她父亲差不多大么,怎么会是一个青涩的少年?

虽然少年戴着银质面具,但他浑身透露着桀骜不驯的气息,从气质上判断应该在十五岁左右。

她没将腹中的疑惑说出口,那个时候,她还不懂太多。可她明白,大哥和所有人既然都不说破他的身份,那一定是有他们的考量。

只是,这个少年有着这个年龄段该有的青涩,却不稚嫩。

初见那会,她就看到他的马已冻死在大雪中,他将盔甲丢到一边,半截褪埋在几乎有半人高的雪地里,正背着一个身负重伤的士兵前行。

听那支精兵描述,他已经有好多天都没有歇息,一直撑着,不想能他们气馁。

雪地里留下一个接一个的深刻脚印,大风继续吹来积雪,也不能立即填平他的痕迹。

她的心肠被触动,忙地跑上前去,叫道:“这里有马,我们带马和粮食过来了,你们不必担心了!”

他在刚听到她的声音后,无疑是充满防备的。赤红的双眸即是扫了过来,她愣在了当场。

那时,她没明白,直到重生后,她才明白,那种眼神里是含了不甘,以及一种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

他不愿因为华军区区一次的埋伏,就轻言放弃,更不会让他手下的人轻言放弃。

“我没有恶意。”她猜他估计是把自己当成华军的人了,就连忙解释,并指了指他的大哥和南宫将军。

他这才收起戒心,然后,就完全将她当成一个陌生人,到一处山洞里,点了火。结连多日的不眠不休后,他终于阖上眼睛,靠着冰冷的山壁睡去。

其实,即使在睡梦里,他也是处在戒备的状态中。

当她一靠近,他即是睁开眼,拔出腰间的佩刀,眼神凌厉且肃杀,像在刹那间,天地万物都归于寂静无声。

“不许碰我!再过来,我真会把人当成华军的人!”

“我、我只是怕你冷。”毛毡从她的小手里滑落,她的脚许是冻僵了,呆滞了好一会,才将毛毡重新拾起,大胆地过去给他披上,复又厚着脸皮,涎着笑脸在他身边坐下。

“我跟你说了,不许碰我!”他似是十分厌恶她的触碰,就往前面挪了挪。

他一挪,她也跟着挪过去,顺便还替他掖好毛毡。

“我只是离你比较近,又没碰你,你紧张什么呀?我不多关心你一点,万一你又走丢了怎么办?”

话落,他的双手紧攥成拳头,青筋暴起,骨头咯咯作响。

“我才不会那么没用!”一个字一个字夹杂着碎冰几乎是从齿缝中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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