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屋外雷声阵阵,往昔的画面一幕幕在冯兮和的脑海中回荡,她惊恐地松开了抱着对方的手,她担心一旦抱紧了,就跟过去一样,是万劫不复。

对方没有说话,却将她抱得更紧,让她无从逃脱。

“你是谁?”她再次低声询问,对方却依旧没有回答。她只能闻到淡淡的松香,就如八年前,在日月山初见那个戴面具的少年那般,也如前世临死前,那个红衣灼灼的男子身上所散发的气息。

冯兮和也不再问,慢慢地闭上眼睛,她只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安。

“小姐,你醒了。”

等她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竟躺在闺房中,碧青色绣珠斗篷被挂在梨木屏风上,身上湿漉漉的衣裳也被人换过。

千允忙倒了杯水送过来,“小姐,你刚刚在国公爷的屋子里昏倒,都把我们吓死了。”

“昏倒?你们家小姐有这么没用吗。”冯兮和伸了个懒腰,好像闻到了什么异样的香味。

她抬头看向鹅黄色床帐顶部的鎏金镂空熏香球,才明白其中多了一味安息香,难怪会睡得那么死。

“可有什么人来过吗?”回想起在黑暗中抱她的那人,她的心底其实有点期待。

千允摇头说没有,不过,她拿来了一个精致的小瓷瓶,疑惑地说:“但是不知道是谁,送来了这种驱寒的药。”

冯兮和拿来嗅嗅,确实是驱寒的药,谁给她送的呢?

某护卫在屋顶上听着里面的对话,一脸黑线,王爷既然让他把人扔河里,怎么又亲自跑过来送驱寒药,还不让人家姑娘知道?

诶,不对,王爷人呢。他走了怎么也不告知一声。呼呼呼,顾准的脚下生风,也迅速地消失在国公府。

须臾,冯兮和感觉听到外边有动静,皱了下眉。不过,还是正事比较重要,“外祖父没事吧?还有外祖母和大表姐她们呢?”刚才莫名其妙地晕过去,都不知道外公他们如何。

“国公爷没什么事,老夫人把表小姐几个带到正厅审讯了。”千允愤愤不平地埋怨着,“没想到,表小姐看上去那么温婉美丽,心肠竟然这么黑!”

冯兮和没有多说什么,只继续问道:“那大表姐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就说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来那么多蛇,也坚决不承认送给国公爷的暖玉中有异样呗。”千允的腮帮子气得鼓鼓的,打从心眼里瞧不起云长依的所作所为。

“对了,小姐你还不知道吧,老夫人找大夫看过了,说那些乌黑的虫子是尸虫。表小姐把含有尸虫和污血的暖玉送给国公爷,国公爷被这些东西压着,病哪能好。”

冯兮和听完她的叙述,一双眼睛亮的惊人,她下榻穿了鞋,就往外走。

“我去看看外祖父。”

冯敬的院子里,青蛇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

冯兮和推开房门,冯敬便从床上半起身,发黑的眉宇间略带忧虑,“兮和丫头刚没受惊吧?”

冯兮和鼻子一酸,他的外公,在这个时候,关心的还是她。

“外公,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吗?”她过去替冯敬掖好被角,又亲自将花瓶中的花换过。

冯敬气若游丝,却冲她和蔼地笑道:“没必要,丫头你真的长大了。外公人虽然老了,但是脑子还没糊涂。”

冯兮和却有点难受,愧疚地说:“外公,对不起,我暂时还没有找到你的病因。”

那个暖玉是被她自己换掉的,她往里面加了污血和尸虫,目的是为了让老夫人相信云长依存了谋害冯敬的心。云长依心思缜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确实还找不出问题出在哪。

“丫头你又不是神仙,哪能说找到就找到的。”冯敬倒是看得比较开,“反正外公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这点病也不碍事。外公只是觉得惭愧,自己老了,如今又是半死不活的模样,没办法保护你们小一辈的。”

冯兮和心中的酸涩在一圈圈地蔓延开来,直到最后,眼泪都快掉下来,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抱住冯敬。

“外公你不要这么说,你为兮和做的够多了。兮和知道从前做错了,往后,就换兮和来保护你,保护这个家。”

“你放心,就算踏遍天涯海角,兮和也一定要找到能医治好你的人。”

“别别别,外公有病,你染了回去不好。”冯敬忙推开她,但她不依不挠的,他也就随了她去,而后语重心长地说道:“还有事情,外公想拜托你。你不要怪你外婆过去冷落你。”

“她为了这个家,也付出了很多。外公想,她心里也是不愿意那么对你的……”

“外公,我没有怪外婆,毕竟当初娘亲要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坠落山崖。”冯兮和擦干眼泪,挤出一个笑容,“我这就去看看外婆。”

冯敬欣慰地点头,冯兮和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到了正厅那边,冯老夫人也差不多将事情处理完了,她正巧看到云长依几人垂头丧气地出来。

管家冯忠也带人回来了,只是,他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恶梦,整个人都焉了下去。

“姨母,大表姐,你们什么时候走,跟兮和说一声啊,兮和要亲自为你们践行!”冯兮和过来时,都打听清楚了,冯老夫人催促冯忠为云家几个人赶快找到院子,其实,就是已经在下逐客令了。

冯若兰讪讪地笑道:“兮和,长依的县主只是个虚名,姨母也没什么积蓄,你能不能让冯老夫人宽限几天?”

“姨母,兮和才刚及笄,这么大的事,兮和可做不了主。”冯兮和天真地看着她,像是非常有自知之明。

须臾,冯老夫人听到冯兮和的声音,便在绿竹的搀扶下,从正厅里走出。

“若兰,你如果还对她纠缠不放,那一晚都别想待了。”她几乎连正眼都没看冯若兰,语气中有的只有浓浓的嫌恶。

她先前说要让她们搬出去,不过就只是压一压她们的气焰而已。但这回不一样了,她绝对不可能容忍几个想谋害她丈夫的人留在府中。

冯若兰紧皱着眉头,哭着脸向一旁的云长依求救。

“兮和,告诉我为什么?”云长依捂住心口,柳眉紧蹙,眼眸中含着深深的痛苦,那神态,就像是被最亲密的妹妹背叛,“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说完,她就扑通一下倒了下去,不省人事。冯老夫人顿时一惊,忙让人先把她抬到原先的屋中,在冯若兰的苦苦哀求后,才勉强答应让她们几个在府中多住些时日。

“长姐!”云小妹和云浅寒同时匍匐在云长依的身上痛哭流涕,纷纷指责冯兮和,“母亲和我们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冯老夫人的唇一抽一抽的,这家人理直气壮地反咬着冯兮和,其不要脸的程度已超出她的想象。

“多留几日就多留几日,正好,我也怕大表姐欠钱不还就跑了。”冯兮和径直走到云长依的身边,俯身在她耳边浅笑低语,“大表姐,我告诉你为什么。像你这样的人,生而卑贱,我觉得你一辈子都只能当蝼蚁,永远都只能仰望你所想要的那些东西。”

“大表姐,不知这个答案你是否满意?”

装晕的云长依感觉脑海里似有什么在嗡嗡作响,她的心一颤,油然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不安。

等云家几人走后,门房忽然间匆匆来报,“老夫人,大小姐,门外来了个僧人,说要化缘。”

“拿点吃的打发走吧。”冯老夫人摆摆手,经历了今日的种种,她暂时对所谓的僧人都没什么好感。

冯兮和却挽着她的手笑盈盈道:“外祖母,我们还是去看看吧,说不定真的是跟我们府上有缘。”

冯老夫人听了后,这才跟着她去了大门口。

夜黑风高,晚上的雷声过后却没有雨,只有怒号的狂风。

“嘎吱——”

当国公府的朱漆大门被打开后,她们抬头看着前方,都很茫然,“人呢?”

“人在……”门房凑近她们,尴尬地指了指下面,她们才低头见到一个身穿袈裟,头上长了疮,嬉皮笑脸的和尚。

“莫非阁下就是妙僧?”冯兮和脱口而出的便是这句话,只是他的体型跟侏儒差不多,完全不似仙风道骨的模样。

“贫僧正是。”被唤作妙僧的人手里拿了个化缘用的钵,等门房从厨房取来食物放进去后,他将一个脏兮兮的锦囊放到了冯兮和手里,“施主对贫僧有一饭之恩,那贫僧就回赠施主一件物事。”

随后,他就挪动着轻飘飘的脚步转身离去,过于宽大的袈裟被狂风吹得鼓胀开,让他渺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冯老夫人觉得这和尚不似有假,心中愈发虔诚了许多。而后,她转头问冯兮和,“他在锦囊里说了什么?”

冯兮和的眼中有一片迷惘,却只说道:“也没什么,就只是说云小妹违背了戒律,早已被逐出佛门。”

*

云长依被带回屋,云小妹和云浅寒迅速地将屋内的丫鬟驱散,然后把门阖上。

“帮我准备冰水。”再睁开眼,云长依已换上了狰狞的眼色,她穿着衣裳在盛满冰水的浴桶中浸泡了三个时辰,又回到榻上用锦被将自己包裹好。

“明天一早,想办法请三皇子过来,顺便让他把姑父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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