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烟的意识从昏迷许久的黑暗中苏醒过来,首先感受到的,是鼻腔中浓郁的药味和胸口间的包扎束缚。指尖轻轻一动,连带着全身都是撕裂般的疼痛,瞬间传来的巨大痛苦,让他顷刻间渗出一身虚汗。
没死?

这是花无烟的第一反应。

即便花无烟没有去过阴曹地府,也知道牛头马面不会让他舒舒服服躺着,甚至还好心给他在伤口上药。回忆起昏倒时的场景,绝对是十死无生的局面,难道是落在了叶良辰手中,他想将自己医治好后再百般****?

花无烟心中猛然一惊!

如果是那样,还不如死了痛快。

花无烟费力睁开眼,跃入眼帘的是一张充满惊喜的黝黑脸庞。

“少白石大人醒来了,少白石大人醒来了!”

巨大的吼声让花无烟有些呆滞。

口中吐沫乱飞的家伙这么眼熟,不就是塔氏一族下一任土司塔多吗?

怎么会落在他的手中?

不会是被宝年初音踢断了人家的命根子,来找自己报仇的吧……

看塔多的庆幸表情也不像啊……

在花无烟胡思乱想之际,屋中接二连三涌入十几个壮硕汉子,脸上都带着相同的惊喜和雀跃,纷纷扯着嗓子喊道:“少白石醒过来了,拓跋白石大人显灵了!白石大人显灵了!”

花无烟惊出一身冷汗。

拓跋白石显灵了?

不是只有过世的人才能称为显灵吗?

难道棺材脸遇害了???

……

……

身在白石峰的拓跋白石,被某人“惦念”后猛然打了个喷嚏,吓得面前几位匍匐着罗婺人首领姿态更加卑微,其中两位胆小的身如筛糠,估计白石大人再有个风吹草动,就要活活吓死在那里。

另外几位首领也没强到哪去,头深深埋在地上,衣衫已经被冷汗湿透,支撑身体的双臂有些不由自主的摆动。

他们几个刚对白石大人描述完姚平关里的经过,其中的细微末节不敢有丝毫隐瞒。

少白石大人竟然在自己地盘上被围攻差点致死!

别说白石大人会心生怒意,就连罗婺人都怒火中烧,恨不得将罪魁祸首的脑袋摘下来呈给白石大人。但少白石深陷险地这样的事,千百年来都不曾听闻,更不知如何处置,何况牵扯到西风王朝的守关将领,弄不好就是两个王朝战事的导火索。鉴于兹事体大,几人琢磨一番,还是决定禀报白石大人后,让谷神之子亲自进行定夺。

等他们东拼西凑结结巴巴说完之后,拓跋白石脸色阴沉似水。

身为姜氏一族成员,姚平关安平将军的小舅子,联合南雨王朝的修士,竟然将刚下山的宝贝传人打了个半死?!

由于怒到极致,拓跋白石黝黑的脸上,反而却露出了一抹阴璨璨的笑容。

如果对于以前知道他手段的人来说,这个笑容,绝对是天下最恐怖的事!因为拓跋白石以前狂屠大夏十八部落时,露出的就是这种笑意。

拓跋白石将旁边桌子随意一捏,坚硬如铁的石桌一角已经碎成齑粉,心中暗道:多年来未见血腥,看来中原已经忘记了天下第一魔的名头。一个西风王朝的小小守关将军,都敢蓄意谋杀少白石?!山里的数百万羌人是该露出自己的獠牙了,再这么下去,以后不得被人骑到白石峰上拉屎撒尿!西风王朝得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

打定主意后,拓跋白石也不理会跪在面前的几人,径直走向白石峰上隐蔽的一处石室。

……

……

姜氏一族乃是罗婺人中排名靠前的部落,人口已达到十几万,位于八千大山最东边,和西风王朝接壤。

姜氏一族发展成如此大的部落,姜氏土司居功至伟。

土司名叫姜勒,快要步入耄耋之年的老人,在土司宝座上稳坐四十余年,依旧不肯放权到儿子手中,在姜氏一族内可谓是年高德劭。

姜勒恰逢今日重孙诞生,四世同堂,年近八旬的老人一时兴起,别人敬酒时酒到杯干,灌下去不少烈酒。现在酒意上头,正躺在竹制的摇椅上打盹,已经快要酣然入睡。

“族长大人,不好了!”

急促的喊叫声从门外传来,将竹椅上的姜勒吓得猛然清醒。

“混账玩意!有什么要紧事不能等到我睡醒后再禀报!还这么大的嗓门,你奔丧呢!”

姜勒虽然已经八十上下,但脾气依旧火爆,被吵醒后的恼怒加上酒意,就连急匆匆赶来的是族内颇有权势的大长老,都免不了被他劈头盖脸臭骂一顿。

大长老今年也有七十多岁,经过剧烈的奔跑后,黝黑褶皱的脸上挂满了汗珠,双手放在膝盖上不断喘着粗气。

“有屁就放,没屁就滚!”

姜勒土司没好气吼道。

大长老大口喘息之后,才缓过劲来有力气说话,断断续续说道:“白石…白石大人传来…传来神谕了。”

本来已经将眼睛重新闭起来的姜勒,听到这句话后顿时酒意全消,直接从竹椅上一跃而起,吹着胡子骂道:“你个老杂种怎么不早说!”

大长老幽怨看了土司一眼。

姜勒竟然像小伙子一般,从竹椅上敏捷跳了下来,拐杖都忘记去拿,一瘸一拐小跑着,直接冲去用来传达神谕屋子的方向。

……

……

翌日。

城里的骚乱还让人心有余悸,那些平日里不爱生事的罗婺人,怎么像老婆被抢了似的,和城里驻防的兵卒厮杀了起来?

到了今天,谁也不敢明面上再提及此事,只是坊间酒肆里有些喝多的汉子有胆子胡咧咧几句。

安平将军好像也不愿多生事端,没有下令抓捕惹是生非的罗婺人。这件死伤上百人的惊天大案,就像是没发生过一般,稀里糊涂的搁置在一旁。

吴三刀是姚平关的城守,此时他正坐在宽大的木椅上,手指来回敲击着把手,嘴中哼唱着罗婺人特有的小调,虽然吴三刀是正儿八经的西风人,但拗口的罗婺小调却在他嘴里唱的有滋有味。

吴城守今年已经五十有余,调来这姚平关守城门已经二十多年。按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照他的资历,怎么着也能熬上个七品以上的官职。

可是一没背景,二没银子,拍马屁也经常拍到马腿上,致使吴三刀混到现在还只是个九品小吏,默默无闻地守着姚平关巍峨的国门。

由于这些年来罗婺人没有一丝想要侵吞西风王朝国土的意思,所以吴三刀的日子虽然过得有些清淡,但也能苦中作乐,享受着不易的太平盛世滋味。

比起几十年前的兵戈扰攘的日子,还是安静祥和的岁月舒坦一些呐。

吴三刀是个很知足的人,加上自己岁数这么大了,升官的事就不再寻思,只是想办法多攒些银子,好给家中三个儿子挨个娶上媳妇,也让吴家的香火传承下去。

吴三刀也被同僚们戏称为,只要城守一人,便可挡住百万罗婺人。有个略懂诗词歌赋的兵士,还作了首诗来打趣他。

几千里来连绵山,尽藏黑蛮数百万。

若使吴家城守在,罗人不渡姚平关。

随口念了几遍还算押韵的诗句,吴三刀脾气好,洒脱一笑,并未放在心上。正在他有些倦意,想要躺在椅子上歇息一会的时候,城楼上急匆匆跑来一个兵士,汗流浃背,指着西边,口中仓皇喊道:“吴头,黑蛮,都是黑蛮!”

吴城守打了个机灵,赶忙从椅子上跳起,往关外看去。

目所能及之处,密林中涌出铺天盖地的罗婺人!粗略一看,起码就有几万之众,后面不断增加的,让他们的数量急剧增加。

他们手中都握着不同的兵器,有的拿着弓弩,有的举着枪矛,有的挥着镰刀,甚至有的拿着个粪勺。其中大部分以青壮年居多,也不乏脸庞稚嫩的少年和白发苍苍的老人。

首当其中的,竟然是位举着拐杖的老翁!吴三刀眼神好,认得出是姜氏一族的土司大人,虽然姜老头连道都走不动了,可还是让几个汉子轮流背着他前行。

看得出来,这些罗婺人气势汹汹,肯定不是来姚平关串亲戚的!

吴城守望着密密麻麻的罗婺人,脑袋有些转不过来,有点头晕恶心。多年来的军中生涯还是让他迅速做出决断,不能让这些罗婺人进城!

吴城守扶着城墙上的青砖,用来支撑连连晃动的身子,连忙冲着负责城防的几名士卒重复喊道:“关城门!放吊桥!关城门!放吊桥!”

可是没等吴三刀喊出几声,脖子就骤然一疼,晕晕乎乎向后倒了下去。

吴三刀身后有位皮肤黝黑的兵士,举着刀把,憨憨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没有了将领指挥,久疏战阵的兵士们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打?对面罗婺人一人一口吐沫,就把自己淹死了!

跑?暴乱过后,追查下来还是死路一条。

没等他们做出抉择,数千名罗婺人的先锋,就已经冲过吊桥,进入了姚平关。

守城的士兵全吓得瘫软在地上,兵器也丢在一旁,丝毫没有反抗的勇气。正当他们准备被黑蛮分尸的时候,罗婺人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从身旁直接冲了过去。

等到如潮般的罗婺人进入城中,和同样皮肤黝黑的族人汇集到一起,十几万的队伍继续扩张,直接达到了骇人的二十多万!

这是一个令所有人恐惧的数目!

带兵捉拿花无烟的校尉,早已经被军中的罗婺人剁成了肉泥,盔甲锃亮的汉人兵士,却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反而躲在一旁,生怕遭受无妄之灾。

除了带头的校尉,罗婺人没有再滥杀一人。

他们的目标极为一致,那就是安平将军府!

因为安平将军的小舅子叶良辰,妄想弑杀他们的少白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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