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
花不忧推着小车,在街中采购新鲜蔬菜。

刚准备回觅春楼,就觉得大地陡然狂颤起来!

“地动?”

剑南道上地动频出,有的地方甚至一年会震上数次,让百姓们苦不堪言。幸好大型地动不会经常出现,否则临近居民早就夹着包裹跑到别处了……

随着城门处激起滚滚尘烟,花不忧才反应过来。

骑兵!

而且是大队骑兵!

比起破井村百余人骑兵阵仗,显然要大出数倍!

百姓们起初还以为是别的王朝大兵压境,攻进了容州。开始抱头逃窜,闹得街中鸡飞狗跳。

看到旗帜上硕大的“风”字,这才安静,是咱西风王朝自个的队伍嘛,怕个鸟。

负责看守城门的卫兵犯了难。

放这队骑兵进城?可没有任何命令让他们进城啊。

不放?有本事你上去把铁骑拦停,看那帮兵老爷理不理你的茬。估计被踩踏下来,回家吃饺子都不用剁馅,直接变现成的……

卫兵还在犹豫当中,铁骑已经纷至踏入城中。那队铁骑连成无边无际的一条线,浩浩荡荡。

见过世面的花不忧望着这队骑兵,心中若有所思。

这些骑兵显然比血翅营那帮杂碎高出数筹,人马均披轻甲,前后衔接紧密,腰间西风横刀虽未出鞘,但气势凌人,一看就是手上沾过人命的精兵悍卒。人马上落的灰尘,定是经过长途跋涉才来到容州,骑兵脸上却丝毫没有倦容,个个眼神刚毅泛着血色,显示出这是一支虎狼之师!

“乖乖,这帮小子看着真吓人,难不成这是拱卫国都的西风十八营?”一位老者自言自语道。

“西风十八营?老先生可否告知一二?”花不忧没听过这名号,向老者问道。

“小子,俺认得你,你是觅春楼跑腿的伙计吧。天天个娘们腻在一起,有什么出息!连咱们西风十八营都没听过,你小子天天光听十八-摸了吧!”老者没好气教训道。

“呃,这个……”花不忧挠了挠头,竟然不知从何辩解。

“你小子听好了,西风十八营乃是都城的百战之兵。西风铁骑甲天下,那就是称赞咱十八营的!兵士个个身经百战,是从整个王朝挑选出来的精兵,听说随便拎出一人,就能放翻十来个普通军卒,厉害的很!咦?听说十八营没有大的战事不可擅自离开都城,今个可是怪事,怎么跑到咱容州来了?若说是别的队伍,也没听说过有这么威武的啊,怪了……”老者对于刚才的猜测也拿不准,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花不忧咧了咧嘴,还是找别人打听打听吧……

这队悍卒进城后没有停歇,直扑城中官府所在。

一个时辰之后,大伙才知道了他们来的目的。

骑兵分为两队,中间夹杂不少囚车。

囚车中的人,百姓们受到欺压久了,自然认识。

刺史大人、长史大人、录事参军大人、后面紧跟着司功、司仓、司户、司田、司兵这些品阶不低的官员。整个容州城的官吏,有一多半在囚车里。

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大人们,此刻穿着囚服,神态萎靡,往常高高在上的神态完全变成了垂头丧气的模样。

百姓们看的都有点发懵……

容州,要变天了?

随着一枚鸡蛋扔向了囚车,人群中喧闹起来,纷纷找出东西砸去。

什么石块、瓜果、瓦片、布鞋、甚至还有碎银,统统掷向囚车中的贪官,可见这帮家伙是多么遭人恨。

至于官员们为何会被皇家铁骑带走,百姓们懒得问,也不知道冲谁问,反正这些无恶不作的家伙罄竹难书,随便查一查就能抖出半框子破事。

有位壮硕的大娘尤为彪悍,不知从哪拎来一桶粪水,手中拿着粪瓢,从刺史开始,一人照着脸上泼去一瓢,直到最后面的谢捕头,谁也没多挨一瓢,谁也没少挨一瓢,没有因为哪位官帽大而受到额外的待遇,足见这位大娘的公道之心……

有几位刚烈的大老爷不堪受辱,直接撞死在囚车粗大的木栏上。

两旁的精锐骑兵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死就死了,反正路上还省些事了,表情上还有些幸灾乐祸。这帮刀口舔血的厮杀汉,最看不惯压榨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有能耐去疆场砍蛮子脑袋去,那得来的赏银换成酒水才叫香甜,欺压自个的黎民同胞,算是哪门子爷们!

有的骑兵还怕冲撞到无辜民众,让出道来,让百姓们尽情施展拳脚。

囚车内的官吏们没出容州,就已经死了一半……

花不忧望向队伍最前面的宋大人,心生感慨。

宋慈已经换上了絺冕,冕有六旒,衣裳绣有三章纹,佩金饰剑,胯下白马没有丝毫杂色,神峻异常。

谁能知晓,容州城官场的巨浪风暴,是这清瘦文士一手造成。

宋慈面容没有打了胜仗的张扬,气度出奇沉稳,眼眸含有一丝忧虑。容州官场翻天覆地,只是冰山一角,不代表着此事已经了结。回到朝中等待他的,将是更大的阴山戾水……

花不忧冲着消瘦背影,深深作揖,敬仰之心溢于言表,“祝愿宋大人回朝依旧高奏凯旋,早早还百姓们一个青天白日。”

……

……

回到觅春楼中。

刚刚进入大厅,就见到赵大娘坐在绣墩上,哭得那叫个梨花带雨。

此次容州官场震荡,跌进去的几十名官吏,有一半是觅春楼的老主顾,那可都是大财神呐,能不让这位老板娘伤心欲绝吗?

换句话说,这些人大部分是她的背景靠山,平日里全都仰仗他们鼻息,才能在容州混得风生水起。再来一拨新官,指不定买不买她赵大娘的账。

花不忧将只剩三分之一的蔬菜卸到后厨——其他的都被百姓疯狂扔向囚车了,能保住这些已经不错,估摸赵大娘此刻也顾不上心疼那点不值钱的玩意。

花不忧没有理睬算是对他不薄的中年女子,回到自己屋中。

将《洗冤集录》从怀中掏出,仔细翻看。

这本书宋慈离去的时候没有讨要,花不忧也不会傻乎乎的给他送去。这么好的东西进入娄家村大祸害的手里,还想拿回去?

做梦!

再说宋大人屁事没有,回头还可以自己写出来嘛。

花不忧仔细斟酌书中每一个字,发现断案验尸真是千奇百怪,什么手法都会在书中提到,这一看,就看了将近三个时辰。

夕阳斜照。

花不忧正看到:狱情之失,多起于发端之差;定验之误,皆原于历试之浅,蝇子推门而入,阴测测说道:“顾爷今晚会来楼中。”

花不忧搓了搓略带倦容的脸颊,双手打开,舒展腰肢,“巧了,白天整个容州百姓报了仇,到了晚上,我的仇也该报了。”

蝇子担心问道:“有把握?”

花不忧摇了摇头,“一条命而已,看阎王爷收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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