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律照川似乎很闲。
几乎我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你不是答应张总今天去店里吗?”

“不去了。”

“为什么?”

“无趣。”

我:“……”

“以前比较有趣。”

“哦。”虽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我想,律照川的决定都是深思熟虑过的,他有自己的考量。如果不理解,就尽力去理解。实在理解不了,就支持。

意外的,张济帆给我打电话了。

“小牧!”

“张总!”

“小牧,律照川在你身边吗?”

“嗯。他睡着了。”

我摁灭电视,给侧身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的律照川盖上毛毯。

“果然……”电话里的张济帆早急火攻心,“你立即把他叫醒,招辆车,将他押来店里!”

“可是,他刚刚睡着……”

“小牧,拜托你了!”

一小时后。车子抵达花店门口。张济帆对我比了个大拇指,一把拉开车门,拖着睡眼惺忪地律照川冲进了会议室。来的路上,律照川一直倚靠我的肩头,睡得香甜。

又半小时后,会议结束。张济帆扯着律照川上楼。二层的会议室内,张济帆将一堆文件推到律照川面前:“签吧,全是你之前你积累下的。”

于是,律照川在签名。张济帆从旁监督。

我将带来的刚刚烘培好的豆糕装盛在小碟里分给他俩。

刚刚给大家送豆糕时,被组长、小叶盯着看。她们目光热切而八卦:“说!你和老板,进行到哪一步了?”我严防死守,仍被她们审得全身发燥。见我慌神,这群人笑得更欢了。

哎哎哎,我想念她们,却不敢来寻,怕的就是这。

这难以描摹的害羞令我百肠愁结。要知道,不久之前,我还和律照川针锋相对,甚至大打出手!

如今、此刻……

张济帆眨巴着眼睛,看我久久后才说:“……小牧,你真的,不能再回来工作了吗?”

“欸?”

埋头签字的律照川,头也没有扬,插嘴道:“她有自己的工作,不能大材小用了。”

张济帆顿时急了:“你不要说话,我是为了我们公司着想!”

我笑:“公司有需,我定拼命!反正,无论在哪里我都可以画的。”

“不不,不需要你拼命,无论你画什么都好,只要你来这里画,来店里画就好了!”

我不解了:“……为什么?”

张济帆瞪了一眼律照川,憋闷地说:“为提升一下某人的出勤率。”

律照川在那头疯狂咳嗽起来。

“对了!”张济帆突然想起了什么,“最近,你母亲天天都来店里……”

“她?”律照川停了笔,从文件中抬起头,“她来做什么?”

“她……”

张济帆话还未完,门被推开了,“我来买花啊。”深岭女士出现在门口。

“你这个老板,经常不在,无论是什么工作,既然决定做了就要认真。”她看着律照川,温柔一笑,目光转至我脸上,温柔和随之消失,替换上一片冰冷,“路小姐也在。”

“您好。”我问好。

“您怎么来了?”律照川问。

“我的酒会需要鲜花,来你这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哦。”

律照川起身,丢笔,绕出书桌。

“您慢慢看,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两人对话的过程中,彼此隔着一米有余的距离,晴晴之前说的“客客气气”时,我无法想象画面,现在懂是什么意思了。

说话何止是客客气气,简直就是冰冰冷冷!我从律照川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情绪起伏,疏远得客气得像一对陌生人。

哪里有半分母子的模样。

律照川来到我面前,揽住我的肩,然后对张济帆说:“我决定放假,工作上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轻易不要打扰我。”

深岭女士急了:“川!”她深呼吸,平静呼吸,优雅微笑着,“如果你有空的话,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们店里都是花卉专家,如果您实在不知道选什么,张总会给你安排一位花卉专家指导您选购。”律照川用的是办公事的淡漠口吻。

说完,他欲拉着我的手离开。

“等等!”

“还有什么事?”

“我有个欢迎酒会,明天在榕森酒店的宴会厅举行。”

“嗯,祝您的酒会圆满成功。”

“你会来吗?”

“我走不开。”

“我还想邀请路小姐参加。”深岭女士突然将矛头对准我。

为证明她所言非虚,她从手袋里取出一封请柬递给了我。

我下意识接过请柬。

“路小姐,我特地安排了精彩的节目,请你务必到场观赏。”这回,不等律照川走人,深岭女士自己先扭身拉门下楼了走了。

待深岭女士彻底走后,律照川从我手中抽走请柬,他打开看了看,淡漠说道:“这种酒会,你不必要理会。”说完,他扬着请柬走向垃圾桶。

我见他要将请柬丢掉,我连忙奔前,抢它回到手中,捂住怀里:“我要去的。”

“你真的要去?”律照川疑惑。

“嗯,我决定,要向深岭女士展示我的可靠!”

我当然要去。这是深岭女士下的战书。我不可能退缩的,我要理直气壮宣告,我和律照川在一起。

所以,我绝对会去的。

律照川微眯起双眼。

“那我陪你去。”

“可是你不是没空么……”

“本来没空的。”

嘴里塞着豆糕,张济帆的声音有些含糊:“小牧,这是送分题啊,你真的不知道答案吗?他突然有空还不是因为你要去!”

宴厅门外,迎宾处。

迎面而来是一副占了整面墙的巨幅海报,上面是深岭女士的黑白照片。

她头上带着夸张的羽翎,侧着身,弓着后背,蜷着腿在高凳之上,黑色的露肩礼服露着沟壑般幽深的锁骨。华丽的裙摆在视野里无限铺漫,她像是马上就要悚然起飞的大鸟。

旁边整齐排列的几行小字是深岭女士的简历,虽是寥寥几行,每一行都代表着一份国际级的荣誉。

我在海报面前站了许久,直到律照川在来宾名册上签好字才来找我。见我入神,他也扫了海报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脸色不是很好。

“律照川,你……还好吗。”

“没事。”

春寒料峭,宴会场内,空调将每个人都烘得热热的。有侍者替我们收好外套。有侍者引领我们入内。因为深岭女士还在准备,所以宾客们三三俩俩聚一起自由地聊天。

律照川为我取来点心和饮品。我喝了一小口:“怎么是葡萄汁?”我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中央那座香槟塔。

“你再忍忍,暂时别碰酒。”律照川说。他怕我旧伤复发,会时刻提醒我注意饮食。紧着,将我安排在远离会场中央的沙发上坐下。他对我说他去去就来。

可是,他这“去去”去了好久好久,我也等了好久好久。

信息无应答,电话无人接听。我担心起来,便起身四处寻找。

甚至在男卫生间前站了许久。来上洗手间的人都拿诡异的目光来回在我脸上扫过。

此处确实不便等人,我就走开了一些。继续用目光在交错往来的来并中搜寻律照川的踪迹。

不是他,都不是他……

“星星!”

听到身后有人喊我,我激动回头。肩膀随之松垮。

不是律照川。

许尘举着红酒,穿过人群朝我而来。他温柔的声音中掺和了一丝兴奋:“我还以为我看错人了,真的是你!”

“我和律照川一起来的。”

“哦。”许尘垂头,再次扬起头时,他笑了笑,“你们……还好吧,我好久没见他了。”

“嗯。”我点点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深岭女士邀请我的。”

“你怎么认识得深岭女士?”我声音不大,语速却不由加快了。

许尘微怔:“她是我的客户,两周前我刚为她的新开张的工作室设计了花艺……”

“她是律照川的母亲。”

“哦?”许尘惊愕。

在他惊愕的当口,全场的灯暗了下来。

有一小束灯光打在舞台上,有位白裙少女在光源中翩翩起舞。她美丽又轻盈,像蝴蝶。像流云。清灵飘忽。年轻的脸上朝气似最灿烂的阳光。

一舞落停。

掌声中。深岭女士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她颔首致意,抬手致谢来宾。过了好一会儿,会场恢复安静,深岭女士开始致词。

“今夜,谢谢各位的光临,感谢各位的厚爱,这些年,我旅居海外……”

在深岭女士的讲演中,我悄然转身,慢慢穿过人群,朝门口走去。

看见我移动,许尘立即跟着我,他问:“星星,你去哪里?”

“刚才入场时,我和律照川都将外套交给了侍者保管。我去找侍者问问外套还在不在?”

至少,我可以确定律照川还在不在这个酒会现场。

“他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

我感到了隐约的委屈,我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这时,我听到舞台背后嘹亮的声音。

深岭女士的声音通过话筒,字字清晰地传到我的耳中:“我要为大家隆重介绍一下,刚刚,舞台上的这位小精灵,她是我的得意门生,也是我儿子的未婚妻!”

我扭头。

过份明亮而刺眼地光下,深白的模糊里站着年轻的面孔。

女孩笑靥如花,清澈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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