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我从高秘书处得到了我爸爸在美国的地址。我还得了礼物,一条妈妈亲自织的围巾,正红色。我将它捧在脸边,暖暖的。围巾里还夹了一张拍立得——爸爸拥着妈妈坐于街边长椅。妈妈面色红润。俩人对着镜头微微笑。
我看了照片很久,才将它夹入影集。就是路真羽给我那本。

顺便,我又看了遍影集里的旧照。这回,我尤其注意了那张合影。看背景可知,这张照是在野外。应是夏季。照片中的人站成两排,从左至右,前排是路真羽、我、一位短发女孩、苏惟宁;后排是律照川、许尘和林暄妍……

照片里,只有律照川和我没有笑。

律照川插手在胸前,一如既往的冷漠。我则显得很严肃。路真羽挽着我的臂弯,弯唇浅笑,很温柔的模样。我右手边的未知名的少女,亲昵地将脑袋枕在我的肩头……

她是谁,会是——叶椿吗?

叶椿。

我在笔记本里写下这个名字,又在底部划了两笔。

“我”的那本日记,我断断续续地看,终于在几天前粗略读完。“叶椿”就是我在日记里认识的。从“我”记录的种种可感可知,她是“我”的莫逆,完全可以信赖的人。

叶椿,她现在在哪里呢?

从律先生处得知将会举办“新书发布酒会”的第二日,我就被紧急召唤回去,在经验丰富的组长的领导下,之前组建起来“做书”的团队,此刻完美转型成了“新书发布酒会”的筹划运营团队……

一批成书从印刷厂运至店里,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出版物。我们这群蜂拥而上,小心拆出一册翻阅。一番剪刀石头布之后我有幸当选为这批书的首位读者。将散着好闻的油墨清香的书册捧在手中,我感到小小的满足。

因为这批书的到来,大家对“新书发布救会”实感倍增,工作更加卖力了。

我们确定场地、布置会场、安排流程、确定环节、邀请媒体和嘉宾……

或许是因为超负荷工作,我的扁桃体悚然高肿,伴它而来的是发烧与感冒。虽吃了感冒药与消炎药,却只能暂时压制,不出两天,它必掘土重来,病情不断反复,虽不至于瘫倒,但也被折磨得形容憔悴。于是,我便被组长留在花店里处理相对轻松的工作。

我这才察觉到不对。平日里,我桌上总会“出现”小零食小点心,我以为是同事分赠,并未太在意。这次,我桌子上多了个保温壶,壶上贴便签:“治疗扁桃体发炎的茶。”

我大感意外,四下察看。

当下为非常时刻,店里除了我,仅留一位新员工处理贩售花材等业务。

我们尚未混熟,不可能是他……

我旋开壶盖,立即有股清淡的药香扑来,探头,见里头泡着几片干柴片。倒出药汤,颜色是清亮的黄。我闭眼一饮而尽。药汤初入口极苦,后有回味,清甜。而之后的几天,保温壶准时出现在我的桌角……

这味药茶果然有奇效,喉咙经其润泽,负担感顿时减轻。我喝了几次之后,咽喉肿痛全消,彻底好了!

我向组长打听是否知晓是谁送来的药茶,她表示不知情。我接连有问了几位,皆摇头说不知。

我就这样莫名地被照顾着。

“难不成,是老板?”组长突发灵感。

自从“小叶的事情”之后,本店众亲皆知我背有靠山得罪不得……

我乍听觉得不可能,后思来想去,愈发觉得有道理。这种鬼祟的行事风格像极了律照川。想必,他觉得,我这“大降落伞”的名头也背定了,不介意让我把帽子戴得更大一些!

既接受了人家的善意,我也需表达谢意。独自思索了很久应该送什么做答礼,本着“肥水留田”的准则,我从自家店里挑选了一束花,然后小心抱着花束回到律家。我不知道律照川在不在家,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敲响他的房门。然后我发现,房门是虚掩的,我那一敲,把门给敲开了。

他这间屋子,我来过两次。首次是被醉熏熏的他强行拖入,二次是他病倒,我当搬运工。彼时,我将此地视为雷区,非万不得已,绝不轻易涉足。没想到,今次,是我主动踏入。

“律照川,在吗?我进来了……”

我环视屋内一周。

没人。

主人不在,我便在书桌上留下花束,正要撤出,突然我听到绿墙之后有轰隆水声,我好奇,便走近几步。原来绿墙之后是一间浴室,磨砂玻璃上倒映出一模糊的人影。就在这时,我听到律照川的声音——

“……我当然会期待。只要是你路真羽的事情,我何次不尽心尽力。”

小羽?!

不敢再留,我迅速退出房间。

原来,律照川若冰雕刻的寒冷声调也有遇见春风,是我从未听到过的柔声细语。那个说电话的律照川与我认识的律照川,一定不是同一个!

我突然想起了很早以前,辛晓星写给我的信。胸口处好像漏了点风。

我仰头看天,最近天气冷了许多。我想着,冬天快来了吧,然后裹紧外衣往自己房间跑去。

时间飞快,转眼就到了“新书发布酒会”当天。

酒会在市中心一间有庭院的会所内举办。巨幅海报悬挂在入口处,书中的“莲花城堡”为主打图案。会场布置走简约风,以白色为主再装点本季主打花材。

对外虽称是个“小酒会”,与会宾客却不少。除媒体记者外,还邀请了花店合作伙伴、还有一直给予支持的老顾客。

当然,我们这群劳苦功高的“多功能员工组”也出席。此时,我们正一本正经地穿着礼服齐齐站在台下听张济帆发表演讲:表达感谢,总结过去,展望未来……

律照川和苏惟宁坐在台下。律照川不演讲,端然坐在台下当着优雅闲人。他一贯低调,一直做着隐形老板,这次愿意出现让张济帆大跌眼镜,连连责成我们要买为他张彩票。

他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我也无资格评判,我的注意力也不在演讲之上,我惦念厨房何时端上佳肴,今日餐点全是苏惟宁强力推荐的,道道精美可口。

私以为,酒会的精髓就在于美酒与佳肴。

我已经准备好了胃!

终于,张济帆发言结束,我们这群一线员工都最爱的“吃吃喝喝的时间”终于开始。

组长带领我们取餐然后躲入会场一角大快朵颐。

然后,我就发现了“躲”在帘后的律照川。

他独自捧着酒杯望向庭院,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蹑手蹑脚要走,突然听到他在身后叫我:“等等。”

我回头。

他坦然从我手中将我的餐碟整个拿走,自己拿起一枚小蛋糕吃。我还未来得及发表意见,他将酒杯塞我手中:“再给我倒一杯。快去快回。”

我:“……”

看来,今日的律照川只带了张品尝美食的嘴,至于客套的交际的那张,他落家里了。好吧,老板最大。

取餐时,我一直望向门口。

之前律先生说要来的……

正悠悠想着,门外的空气突然如同煮沸的水,喧然闹腾起来。伴随的惊叫声,我探头一看,有人正试图分开人群让贵宾能够走进来。

是律先生!律先生真的来了!

高秘书也来了。她走在律先生左前方,让周围的人离得远一些,以便让出一条路来。

律先生一路向大家点头致意,周围人都怀揣着敬仰偶像的意思,个个激动非常。

律先生时常出现在电视、杂志等各大媒体上的企业圈名流,即“他不认识别人,别人却都认识他”的那种,简称“财经版名人”。

平时在杂志上看熟了,乍一看真人版,大家难掩激动的情绪。

律照川平淡:“你那么忙,怎么会来。”

律先生:“做得不错。”

虽然父子之间没说多余的话,但是我看得出来,律照川心情很不错。

突然,有人从圈外挤到前面,挤到我身边,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并且将我拉向律先生。

高秘书立刻上前阻拦。

挟持我的人高声道:“律伯父,好久不见。您还记得我吗?”

律先生面露疑色:“你是……”

“我是林本明的女儿。我叫林暄妍!”

“哦。”律伯父点了点头。

“律伯父,我和雪州不仅仅是朋友。我们还是大学同学。不过,她以前可不叫牧雪州!”

我难以置信看着林暄妍。周围声响似乎骤然有了实体,在我脑袋间疯狂跳跃着。我意识到,她应该很早就来了,只是,她悄然潜伏人群中,就为了等这一刻——在律先生面前,亲自拆穿我!

律照川拧眉,一脸震怒走向我们,他掰开林暄妍拉我的手,并且张手要将林暄妍推出会场。

律先生拦住了他:“等等,让她说。”

律照川顿停,他看着我。目光里全是担忧。他在担心我啊。意识到这一点,竟让我隐约感到欣喜。的确,一开始我感到了紧张。但此刻,我被他的目光所抚慰,我竟然一点都不怕了。

林暄妍甩开律照川的手,挣到律先生面前,细指指向我:“她不是鲤城人,也不叫牧雪州。她是我们学校领救助金的穷丫头!”她冷笑。“想要借壳上市?终究不过是个冒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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