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沈再
沈再是常见的那一种模范优秀男生,出身书香门第,从小到大从班级到年纪都是第一名,长相温文尔雅,性格良善周到,从不爆粗口。

沈再父亲是书画家,母亲年轻时是大家闺秀、嫁进沈家后一辈子都没出去工作过。这样的一对父母,对沈再这么优秀又早熟稳重的孩子,是很少管教干涉的。

沈再的童年记忆里,家是一个落针可闻的安静地方,父亲永远在书房里,看书或者写字作画,母亲永远在旁红袖添香。除了书,沈再唯一的童年就是蓝桥。

蓝教授和沈再父亲是莫逆之交,两人每周都要见面切磋,秦湖和沈再妈妈关系也不错,男人们关在书房里赏画品词,女人们就相伴着出去逛街喝茶。

于是蓝桥就会被交给沈再。

蓝桥……蓝桥是真的很好很好啊,她长大后多少人喜欢她的明艳美丽和爱憎分明,沈再却从她小时候起就喜欢着全部的她。

她爬树翻围墙是活泼,她练字描画是侧颜如玉,她伤心大哭时令沈再心碎,灿烂一笑又倾倒他心中城池,就连她爆粗口骂人都令沈再默默觉得很解气。

是啊,再怎么喜欢,都一直只是默默的,因为蓝桥身边还有一个顾庭岸。

顾庭岸……当真是公子无双。

怎么会有那么聪明而宽和的人呢?又知世故却不世故,将所有事都处理到最好。不像沈再自己,喜欢蓝桥那么多年,却从来不曾亲口告诉过她,连暗示都没有,连不甘心的蠢蠢欲动都没有,他就那样安静地喜欢着、自己还很欢喜。

“那就是不够喜欢啊!”萧尹在撞破沈再画蓝桥速写后、猜出了沈再的心思,但是听完沈再的描述,他又不屑一顾:“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爱情、贫穷和咳嗽,都是遮掩不住的。”

沈再确实没听过,而且:“你少看点言情小说,那都是女孩子们看的,不是正经书。”

“我也不是正经人啊!”萧尹笑眯眯的说。

沈再记忆里,那天阳光和微风都是寻常美丽,萧尹的神色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可能因为迎着阳光的缘故吧,他看沈再时微微地眯着眼睛,眼底铺着金色暗光似的一闪一闪。

萧尹……是沈再毕生最痛。

他时常独自在萧尹跳下去的楼顶喝酒,不多,一两个易拉罐啤酒而已——看,沈再就是这样连悲伤都克制得很好的人。

如果当初萧尹突然吻上来的那一刻、也能这样克制该多好?沈再迎着风喝着啤酒,总会悲伤地想起:如果他没有慌乱地推开萧尹、恼羞成怒地骂出那句“恶心”,萧尹是不是不会自杀?

到了很后来的后来,沈再也没有弄明白自己对萧尹的感情,萧尹用死亡将一切戛然而止,留下那么深的遗憾,令人对他念念不忘,以至于有时候沈再觉得自己也是喜欢萧尹的。

“你就那么喜欢顾庭岸啊?”沈再有一次问蓝桥:“那么强烈的喜欢,是什么感觉?”

蓝桥那时正筹备与顾庭岸的婚礼,秦湖还是不赞成,蓝桥虽然嘴上刻薄,其实心里很在乎妈妈的想法,压力大了她就抱着沈再哇哇地哭。

沈再耐心地被她抱着,抽纸巾给她擦眼泪鼻涕,好奇地问她:“真的会为爱舍生忘死吗?”

蓝桥哭得两眼红肿,却被他问得笑起来,嘿嘿嘿地一脸痴汉相,伏到沈再耳边悄声回答。

“……”沈再脸都红了!

“你一个女孩子!”他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小声训斥着蓝桥。

蓝桥却很坦荡:“舍生忘死根本就不是能承诺的事情啊,人一辈子能遇到几次为爱舍生忘死的机会?但那个就不一样了,”蓝老司机的神情,就差伸出舌头来舔嘴唇了,“反反复复持续多年地一看到他就想睡他,不是爱也差得不远了。”

沈再全力克制自己伸手去捂耳朵,红着脸试图与她争辩:“那柏拉图式的爱情怎么说?!”

“唔……”蓝桥瘫在沙发里,翘着脚抖啊抖,“你知道蔡琴吗?”

她扬起一只手、压着嗓子唱:“是谁——在敲打我窗——”

“她当年结婚,那个男的对她说:‘我们应该保持柏拉图式的交流,不让我们的感情掺入任何杂质,不受到任何亵渎和束缚。’蔡琴答应了,因为坚信两人之间的爱情。然后就这样过了十年无性婚姻,十年后那个男的出轨了,快乐地跟小三生了两个孩子。”

蓝桥耸耸肩,“这是我唯一知道的跟柏拉图爱情有关的爱情故事。”

沈再无言以对。

蓝桥拍拍他肩膀,感慨地说:“师兄啊,不吃饭人会死,但是不看书的人活得很好的比比皆是,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人类应该先满足身体欲望、再满足心灵需要。”

“……”沈再思路被她引着跑,逻辑思维节奏全部歪掉,他喃喃地挣扎:“你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吧?”

“哪里不对?!从科学角度来说,爱情的本质就是人类繁衍的本能,从感性的角度来说,孩子为什么被称作父母爱的结晶?”蓝桥在沈再眼前打了个响指,跟唤醒催眠的人似的,“师兄,相信我,遵从你的本能。”

遵从本能吗?那沈再的确没爱过萧尹,甚至没有爱过蓝桥。

到后来,他遇到张靖渝,他们相处、恋爱,求婚前沈再曾经犹豫,他甚至问张靖渝:“你爱我吗?”

靖渝当时正为他牵缰绳、教他骑马,听到后转头看骑在马上的他,她笑得似乎有些意外:“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沈再有些惆怅,靖渝和蓝桥太不一样了,她永远漂亮端庄、从不慌张,连男朋友问她爱不爱他,她都能如此镇定地发起反问。

沈再把蓝桥那番爱欲本能的话加工得优美婉转,但再婉转也还是有些赤裸,他说完后越来越尴尬,从马上跳下来,牵过靖渝的手认真地看着她,试图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

然而张靖渝对他微笑:“学得很快嘛,刚才那个下马的动作很漂亮。”

“哦,谢谢。”沈再条件反射地道谢,谢完又觉得更加尴尬而且好笑,他无措地站在那儿、挠挠头。

沈再自己一定不会知道,他专注看着别人的时候、眼神有多么难能可贵的真诚。

“我认为,从来没有人能准确定义爱情,相比之下,意气相投要好分辨得多。”靖渝温柔地笑,“人不吃饭会死、不看书却能活得好好的,这说明生活本身趣味无穷啊,书里的故事虽然高于生活但都是来源于生活。”

沈再听着,静静看着她,失神不已。

“怎么了?”靖渝轻轻摇晃他的手,笑着问。

沈再摇摇头,呼了一口气,轻声赞叹:“我的女朋友,三观很正呢。”

“你这么说,参考人物是蓝桥吗?”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想跟她找个时间掰扯一下三观问题很久了。说起来,你是怎么忍她的?”靖渝困惑地问,“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她诡辩瞎扯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被她带着跑。”沈再老实答。

靖渝叹气,又理解地点点头,拍拍沈再肩膀,娇小玲珑的女孩子,此刻像大姐大似的,“等着,下次我来给她正一正,你在旁围观就好。”

“……哦,好啊。”

那么,余生也请你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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