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强光灯往下照了照,仿佛在查看周围的地形。我翻了翻背包,取出头灯,戴在头上,也朝下看了看,在旁边山体裂缝的崖壁上,有两条手腕粗的铁链子,一头被深深固定在了山体中,一头笔直朝着深渊下延伸。那铁链子又冷又硬,仿佛两根长长的利箭,射向没有尽头的深渊。深渊中雾气迷漫,又阴冷又恐怖,看起来就像是在地狱中一般。看来我们目前还没有真正进入深渊,那铁链子尽头才算是真正的地下深渊。纵横交错,像是一根根长长的黑箭,向下延伸着。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不会是说,咱们要从铁链子上下去吧?”山魈说:“现在还不用,咱们先从山崖下去。”顺着他的视线,我用头灯仔细照了照,才发现在深渊中,还矗立着一个山峰,山峰没有多大,像是一棵在深渊中顶天立地的大树,又高又陡。在这个山峰上,也有一些陡坡,我们此时就在一个陡坡上。
朝上看看,这里离山洞并没有多高,我刚才就是摔到了这个陡坡上,不然恐怕早就跌入深渊中,摔得粉身碎骨了。又回想起刚才那一幕,我不由有些伤感,怎么也没有想到,东家竟然会把我推向深渊中。难道说,我也只是他的一枚棋子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不敢多想,拼命压抑住自己的感情,拿着强光灯左右照着,观察周围的环境。会看到坡度很陡的山崖上,被人开凿了一道道石阶。那石阶上白雾弥漫,像是条通向地狱深处的石梯。这里阴暗潮湿,长年没有阳光,加上长年弥漫着阴冷的白雾,岩石上都是光溜溜的,有的蒙着一层厚厚的青苔,有的湿漉漉的,一脚踩上去,滴溜溜滑,感觉就像滑冰一样。况且这石梯接近七十度倾斜,这样陡峭的石梯,一个不小心人跌下去,恐怕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

试着走了一下,那上面很滑,根本站不住脚,而且石梯没有任何扶手,两边都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白雾弥漫,深邃漆黑,我还没上去,两条腿先软了,站都站不起来,哪还敢走?我连连摆手:“我不敢,我可下不去!”山魈也不勉强我,说:“你自己看着办吧。”他一弯身子,稳稳踏在了石梯上,开始顺着石梯缓缓爬了下去。我刚松了一口气,想着先在这等着吧,说不定赵大瞎子他们就来救我了。这时候,一颗子弹一下子射过来,打在身旁的岩石上,碎石飞溅,差点溅到我的眼睛里。我吓了一跳,刚想往外跑,身后又飞溅起一堆石屑,逼着我往石梯那里走。这肯定是那些旧军装,这时候还在上面监视着我,逼着我跟山魈下去。没办法,与其被这些人枪杀,还不如去闯闯那地狱石梯。我深深吸了几口气,把鞋带绑紧,把手在裤子上使劲搓了搓,去掉汗水,开始攀爬这些玩命的石梯。说是石梯,其实是一个个凿在岩石上的炮眼一样的东西,刚好能放进去一只脚。我用手扒在石壁上,战战兢兢迈下去一条腿,试了又试,另外一条腿怎么也不敢往下迈。现在我的身子悬在半空中,靠着两只手和一条腿支撑着,上不去,也下不来,完全失了方寸,忙大声喊着:“山魈!”这句话喊出来,我马上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看赵大瞎子的意思,这人最恨别人叫他山魈,我这时候这样叫他,他要是搭理我才怪!没想到,他很快顺着石梯攀了上来,说:“在你右边有一道铁链子,你拽住铁链子,脚往下探探,下面就能踩住了。”我把头转到右边,用头灯照照,右边果然有一条铁链子,被固定在了石梯旁边,正好能让人用手抓住。手上抓住了东西,我心里有底了,大着胆把脚往下伸了伸,也找了下一个孔洞,顺利走了下去。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那个……你叫什么名字?我刚才不应该叫你……”他却冷冷地说:“我没名字,你就叫我山魈好了。”

我忙溜须他“山魈大哥,谢谢你救了我哈。算起来,你都救了我两次了,上次在森林里也是……”他冷冷地说:“没啥。”我继续腆着脸说:“山魈大哥,当时在鬼林子,你咋不见了呢?我们等了你一整夜,都担心死我们了。”山魈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当时在追一个人。”我来了精神,试探着问:“山魈大哥,你追的是上面那些穿军装的人吗?他们是干啥的?”他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有点泄气,这山魈真像个木头人,说话做事都木呆呆的。好在这小子心眼还不坏,三番两次救我,我这次可得跟紧了他,不然这条小命就算玩完了。我们继续往下攀着,我闲着没事,就和他扯东扯西,有时候也说一些黄色笑话,什么和尚和尼姑偷情的笑话,刘世民和刘邦的风流韵事,越说越高兴,自己忍不住咯咯地笑。山魈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像是完全没有听到。

我才不管他,去他娘的,老子权当是自己在说单口相声啦!被困在这样一个鬼地方,上不去,下不来,像是被吊在半山腰上,再不让人扯几句淡,那还要不要人活了?

又过了一会儿,我正在高兴地吼着义勇军进行曲“起来,起来,起来……”,山魈突然粗暴地打断了我:“闭嘴!”我气得要死,刚想破口大骂,却听见底下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几声冷哼。那一瞬间,我吓得心脏都几乎停止了跳动,这声音我太熟悉了,这分明是那个白色的深渊怪物的声音。我操,没想到这底下竟然还有这种怪物!我们现在相当于吊在半山腰上,身上连把枪都没有,这可怎么办?我吓得腿脚都软了,想往上爬,登了几下,脚底下直打滑,爬也爬不动,山魈淡淡地说:“别动。它上来了。”回过头去,果然看见铁链子上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正顺着铁链子迅速攀了上来。我慌张地说:“这……这可怎么办?”山魈冷静地说:“关上灯,我去引开它。”说完,他两只手把住铁链子,身子一跃,悬空在铁链子下,脚在石壁上一蹬,身子借助着相反之力,顺着铁链子往下滑了过去。那白色的影子停住了,紧接着,它闷哼一声,掉转方向,朝着山魈的方向迅速追了过去。我赶紧关上灯,周围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中。虽然山魈和怪物都下去了,但是在山魈回来之前,我还是不敢乱动。自己把身子牢牢贴在山崖上,生怕那怪物什么时候再回来。石壁冰冷潮湿,像是一块寒冰,冻得我手脚冰凉,后来连脸都青了。贴了好一会儿,我冷得要命,身子抖成了筛子,下面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这种独自在黑暗中等待死亡的感觉非常难受,仿佛自己是一只蚂蚁,被人扔在了透明的冰箱里,在大家的视线中,慢慢被冻死,成为一坨冰块。

这种感觉让我越来越害怕,再也忍受不了,终于再一次打开头灯,看了看周围,周围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

我试着想攀到原来那块岩石上,发现坡度太陡,根本爬不上去。没办法,只好慢慢往下爬,希望可以碰到山魈。

爬了好一会儿,中途有几次踩滑,差一点就摔下去,好在那两根铁链非常有效,堪堪将我拦住,才没有摔成肉酱。慢慢地,我也习惯了这种攀爬,终于又发现了一个缓坡,小心翼翼地跳到缓坡上,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感觉自己身上冷得像一块冰了。

赶紧翻开背包,先把那把刀子插在腰上,又翻出了我那几支简易火把,赶紧点着了,又关上了头灯。在这种环境下,火把不仅可以取暖、防身,还能节省头灯电源。拿着火把,我的胆气壮了几分,边顺着往前走,边小声呼唤着山魈。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咳嗽声。我心中大喜,叫道:“山魈,山魈!是你吗?”那人又使劲咳嗽了一阵,接着“嗯”地答应了一下,声音听起来很浑浊。山魈怎么老咳嗽,会不会受伤了?我急急忙忙赶过去,发现前面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一个人。刚想叫他,我却猛然停住了脚步。那块大石头上的人,分明穿着一件旧军装,戴着一个旧军帽。这分明是军装派的人,并不是山魈。我警惕地站住,那人继续咳嗽着,并没有回头。我咬咬牙,想着自己既然被发现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老子干脆跟他拼了。我冷冷地问他:“说吧,你们到底是谁?到底想干什么?”他回道:“嗯?”我冷笑着:“都他娘的这时候了,还装什么大爷?快说吧,老子就是小七,想干什么趁早说!”那人却冷笑起来。那笑声听起来像是个老头子,嘶哑、刺耳,在这样黑暗阴冷的环境中,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我有些害怕了,这人到底是人是鬼?我转身想跑,那人却猛然站了起来,身子比我要矮一头,速度却非常快。他几乎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我身边。我当时完全吓傻了,手里举着火把,完全条件反射地朝他一晃,他像是非常忌惮火把,呼的一下,又跳到了一边。我吓得要命,想着这下子可完了,没想到这军装男还是个练家子,就凭我这两下子,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怎么办?

刚想着,他转眼间又冲到了我身边,我这时候已经有经验了,想都没想,马上将火把抡了过去,火把掠过他的脸庞,他小心地避开了。

他重重“嗯”了一声,语气有些恼火,围着我转起圈来,那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人,倒有些像一只气急败坏的大猴子。

他越转越快,我就要被他转迷糊了,迷迷糊糊中,他又一次朝着我扑过来。这一次的目标却不是我,而是我的火把,他一巴掌狠狠将火把打掉,在那一瞬间,我也第一次看清楚他的脸。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那张脸狭长丑陋,足足有小半个洗脸盆那么大,脸上长满了稀稀拉拉的白毛,两只血红色的眼睛,恶狠狠盯着我。那眼神像钉子一样,活脱脱要扎进人的心里,看得我浑身一哆嗦。这东西,这东西并不是人,这分明是东家他们打死的深渊怪物!那怪物,将两只爪子按在地上,牙齿一龇,低吼了两声,就朝我狠狠扑了过来。我惨叫一声,想象着内脏被掏空的痛苦,恨不得当场跳下悬崖去,又惊又怕,竟然晕倒了过去。朦胧中,感觉伴随着我的号叫声,又传来一阵尖厉的叫声,紧接我就昏了过去。醒来后,身边生了一堆火,暖烘烘的。我回想起来最后那一幕,身子一抖,慌忙从地上跳了起来,捡起刀子,紧张戒备着。旁边,山魈淡然地说:“它已经死了。”我才发现,在不远的地方躺着一个灰白色的尸体,的确是那个古怪生物,已经僵死了很久了。仔细看了看这怪物,这怪物长相非常奇特,身子和爪子看起来像狼,脑袋又有点像人,脸上蒙着一层白色绒毛,看起来像是个半人半狼的怪物。我长呼一口气,扔下了刀子,回到火堆处,仍然惊魂未定,说:“这东西,这东西会说话?!”山魈点点头。我说:“这到底是啥东西?太可怕了!我开始还以为它是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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