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染止墨坐在齐立光客厅的沙发里,用手捂住眼睛,半晌,一言不发。

又来避难了,齐立光在心底轻叹一口气,给他倒了水,走近,见他这副样子,心里已经猜了个大概,问他道:“你爸妈又给你安排相亲了?”

染止墨接过水,苦笑了一声,“要是相亲就好了,他们现在只恨不得立刻找个人来和我结婚。”

齐立光幸灾乐祸道:“这也不怪他们,你说你,堂堂一市的市委书记,三十多岁了还单身,而且连一点要结婚的意识都没有,要我是他们我也急!”

染止墨瞥了他一眼,“你现在倒是和他们意见挺统一的,也不枉我妈天天拿你做榜样在我耳边唠叨了!”

“榜样?”齐立光微扬起眉,有些惊奇的样子,“你妈她夸我了?”

“是啊,天天夸,说你原来是多么多么的没有正经样子,但现在也知道找女朋友准备结婚,还说我平时看着挺成熟的,这种事上连你都不如!”

齐立光的脸黑了一半。

染止墨叹了一口气,放下杯子,整个人又重新归于沉默。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齐立光女朋友的时候,染止墨当真吃了一惊,以前总以为齐立光找女朋友会找大方得体,却没想到是个极其单纯的女生,大方倒是大方,但至于得体…只能说不是很不得体…

后来齐立光告诉他,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很大程度上是受了他和苏流年的影响,齐立光说他绝对不要找一个像苏流年一样让人难以理解的女人,一边很执着地对染止墨怀有怨恨,一边很真诚地愿意拿自己的命来救染止墨,染止墨和苏流年两个人相伴时的快乐齐立光是没太深的印象了,就记得这十几年来苏流年三次离开,染止墨每次都是过了好几个月才缓过来。

流年离开已经四年多了,又过了这么长时间,就连齐立光也决定稳定下来、尽快结婚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这么多年还一直单着,很多人问他为什么,其实他也不清楚,只是觉得他要的不是婚姻,他只是想要那个人,可是他在等的那个人还没有回来,上一次他等了七年,终于等到她,而这一次,他不知道他还要等多久,也许永远也等不回来,可其实,那也没什么,因为每一个下一刻都有可能是她的归期,每一个这一刻便活在希望里,直到再也等不动的时候。

良久,齐立光才出声问道:“止墨,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真的就这样等她一辈子吗?”

“她”指的是谁,染止墨自然清楚,这样的问题再答已经没有意义,他阖了眼,许久不发一言。

只听齐立光忽然笑了一声,“我们家那位小说看多了,总是和我说,我们两个一切都太顺利了,没遇到什么磨难,她一直担心我们两个的磨难都在结婚后,被她这么一说,我就常在想,你和苏流年,青梅竹马、别后重逢,什么家道中变、警匪片绑架还有流产的戏码都有了,就连子弹都捱过了,就算是一部电视剧,也该欢喜大结局了吧,如今看了你的样子才知道,原来这是个悲情片,讲述的是男主人公凄凄惨惨等心上人归来的悲惨故事。”顿了顿,齐立光的声音沉了下来,没了半分玩笑的意思,“染止墨,我以前常听你爸妈说苏流年毁了你,以前我没这么认为,可我现在忽然觉得,他们说的没错,听说你放弃了调往中央的机会,我说你该不会是因为怕苏流年回来找不到你吧?这么俗套的理由!”

染止墨依然没有说话。

齐立光却愈发有些话多:“可是染止墨,你有没有想过,就算她回来,你们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且不说她原不原谅你,就算是你父母…他们也不可能再同意你们了!你本来有大好的前程,却执意背这么一个包袱在身上,我们都没有问过你,你这么执着地不肯忘记她,到底是因为感情,还是…因为愧疚?”

染止墨忽然睁开了眼睛,入目,是天花板的一片苍白,他许久没有开口,就在齐立光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却听他出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只觉得每天睁开眼发现最让我难过的一件事就是她还没有回来,而让我对这一天都充满希望的念头则是她今天可能会回来,理智的说一句,事业和爱情里面选,我自然知道事业比爱情重要,可是流年和事业里面选,我基本不会用脑子。”

他的手伸进衣服的兜里,寻到那个金属圆环,有凉气沾在手上,他将它握紧,只觉得安心,这一枚戒指,他妥帖收藏了很多年,它的另一半此刻应在流年的身边,如果她还没有扔的话。

他知道这一对戒指代表不了什么,也没有在期望着他们还能相守,因为四年多前流年走的时候他们之间客观上便再没有什么牵绊,只是他一直觉得,能够再见她一面也是好的。

有这样一个流传很广的问题: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你会怎么样?

如果自己的回答是还会做出相同的选择,那这样的痛也可以无悔了,因为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这已经是必然的结局,可是他不是,如果可以回到十多年前,他想他一定不会用她对他的感情去赌那一场无望的赌局。

他托大,失去了她。

这么多年,始终不能平复,他总是在想,如果当初没有答应父亲,他们如今会怎么样?

可当初早已结束在了十二年前,他剩下的只有现在。

他偏头望向窗外,黑夜的沉寂中,宽阔的马路上,车流不息,有人来、有人往,而有人,一直等在原地,不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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