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阎此言一出,画莞汀原本稍好的脸又绿了。
紫玉率先发火,才不管眼前这个人是谁:“大胆,你这等徒浪子,我家小姐岂是你能随意议论的!”

周少阎眼中迸发出杀机,横眉冷对,浑身戾气顿时散开了:“你再说一次。”

一字一句,从牙齿缝里挤出来。

被莫名的气压给压得踹不过气来,紫玉心里有些慌张,不自觉朝后退了半步,声音慌乱却依旧带着逞强:“你,你……”

周少阎瞪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紫玉剩下半截话就如卡在了嗓子眼儿里,愣是说不出来。

这大巍的战神,便不是那么简单的。

画莞汀深以为然,觉得也许自己惹上一名煞星,心里将自己千不该万不该给骂了个遍,而后,赔笑道:“周将军,您又何必跟一个奴婢计较,都是我管教不严。”

容池本想化解这个尴尬的境地,见画莞汀开口,眼神不禁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玩味儿的兴致。

“你唤我什么?”周少阎先是愣了片刻,而后便是一笑置之,凝视了画莞汀良久,道:“你何时认出我的身份的?”

画莞汀眼中的懊恼一闪而过,只坚持了数秒后,轻轻一笑:“想这大巍,能被王爷唤为少阎的只有一位,那便是周家的公子周少阎了。”

“周家公子八岁能上山打虎,九岁能带兵单枪直入灭了山寨的老巢,十二岁便带兵上战场打了胜仗,十五岁被皇上亲封为大巍大将军。我大巍的战神,少年阎王,除了周少阎,还能有谁?”

看着周少阎眼里的诧异,画莞汀依旧面不改色,眼中波澜不惊,眼神从他身上微微一扫,落在容池身上时,画莞汀心头吓了一跳。

此时容池的眼神一丝一毫都不愿意离开画莞汀身上,他兴趣正浓,一脸清冷的笑意却是藏不住,从嘴角溢出眼底,再从眼神中流露出来,用眼神包裹着背影单薄却依旧昂首挺胸的画莞汀。

这女子,真是让人每每觉得意外。

似乎察觉到自己盯着她太久,有些不妥,容池收回目光,轻咳了两声:“画府二小姐真是见多识广。”

足不出户,都能知道周少阎的事迹。或者说,深处闺房之中,还是遥远的邳州都能通过他三两句话猜得到周少阎的身份。该是说他太不严谨,故意透露给她周少阎的身份,还是这女子太过聪慧,一点便透?

年纪轻轻便如此过慧,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似乎想到了什么,容池脸色逐渐变色,越发不好,黑着的脸趁着他整个人显得十分阴沉。

画莞汀本想客套几句,此时见容池脸色不对劲,也顾不得跟周少阎多扯闲话,一瞬跃到容池身旁,倾身便一把扣住容池的手腕,食指中指搭在他的脉搏上。

“爷!”

躲在暗处的白里有些急了,手中的佩剑瞬间脱鞘,正准备朝画莞汀刺下去。百感交集瞬间,白里一时惊叹这个女子简直是不想活了,一时惊叹容池竟暗中瞪了他一眼。

白里顿时停住了一切动作,剑鞘落地的一瞬,又被他准确无误地将剑套入其中。

这是爷在制止他……

“大胆!”周少阎火冒三丈,赶紧绕到容池身旁,两只眼睛死死瞪住画莞汀,“你个刁民,还不快点放开王爷!”

被她一顿话给忽悠了过去,以至于刚刚画莞汀的那些动作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说是绕到容池身旁,其实是从这个方向挡住了白里,周少阎自然是知道这个大巍很多人暗中都想刺杀容池,以至于他身边有很多暗卫,都在暗中保护容池。

周少阎面上虽急躁,心中更是急得跳脚,这女人真的是不知死活。

他的这些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容池的眼睛,他淡淡扫了眼周少阎。而后,眼神落在画莞汀身上,声音如春雨绵绵地落在人心头。

“不知画家二小姐何意?”

何意?

自然是救你命了。

画莞汀心中想着,面上却是一脸凝重,蹙眉后闭上眼,好好地给容池号了个脉。

周少阎急了,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容池无声制止。

待画莞汀睁开眼,放开容池的手腕,她扫了一眼容池,心中暗暗佩服。余毒都深入骨髓了,基本上顽石无医,容池还能支撑这么久,若是旁人怕是下床都困难,毕竟这每走一步,都是加速余毒的散发。

一面钦佩容池的毅力,一面对这下毒之人的狠辣惊讶,这么烈的毒,下在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身上,这下毒之人怕是太过恶毒了。

容池中毒是在幼年,能活到现在都是奇迹了。

“王爷近些日子以来,可是时常多梦半夜难以入眠?看到美食总是力不从心,腹部空空却依旧感觉毫无胃口?”

寻常的套路,只要是个生病的人都会有这样的症状,容池不知画莞汀耍什么,倒也配合,只是声调无形之中透露出他的嘲讽。

“画家二小姐可谓是医术高超。”

周少阎还不知所措,茫然地看着他们二人,这……画莞汀是在帮十王爷看病不成?

接下来便是深深的蹙眉,他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画家二小姐还会医术?难道,邳州不仅盛产农家女,更是盛产医女?

察觉到容池的玩味儿,画莞汀也不急,一把又扣住容池的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根冰魄银针准确无误地扎进了容池的命脉。

容池脸色瞬间苍白,一动不动,整个人似被抽干了力气。

周少阎还在惊讶中,久久没有回过神。

白里这回按耐不住了,见容池这番模样,他劈了画莞汀的心都有,只见,一道白光闪现后,剑精准无误地刺入画莞汀胸口。

一片血红色的小花从画莞汀淡黄色的衣裙上染了出来。

“小姐!”紫玉失声惊叫,不要命地推开白里。

白里瞬势将剑从画莞汀胸尖拔出。

鲜红色的血溅在容池青色的道袍上,显现出一番别样的风采,似乎淡雅的仙物被沾染了一丝凡尘的烟火气,却独独奇怪,染上这层人间气,竟不令人讨厌,反而是它原本就丢失的一部分,被找回,更完美。

画莞汀被胸口的刺痛拉回了神智,她一手捂住胸间还在不断流出的鲜血,一手从容池的命脉处抽回了冰魄银针。由于失血和刺痛,画莞汀整个人颤颤颠颠,一阵风吹过都恨不得被风吹跑。

冰魄银针从晶莹剔透的状态变成了透体漆黑,而后冒着一团黑气,凭空消失了。

被这场面惊到的周少阎,饶是见惯了战场上的杀戮,楞是没从这中缓过神来。

容池本是动都动不了,刚刚毒发了,按照他原本计算,应该是在马车里面毒发的,可能是看这小丫头太有意思,一时之间忘记了时间。在冰魄银针消失的瞬间,容池也能动弹了,他从未感觉到如此的遍体通畅,整个人似被清理过一堆脏物一般。

这感觉就似穿了一件很久的旧衣裳,或是多年未曾洗过澡,此刻却洗了个干净的澡,换了身舒适干净的衣裳。

“白里,退下!”

睁开眼的瞬间,容池便勃然大怒,一把上前抱住正好摇摇欲坠的画莞汀。

画莞汀浑身刺痛,满面苍白,额头上还沁着冷汗,此时鼻尖一股中药里带着青草的香气扑来,席卷着她全部的嗅觉,令她不自觉地心安,胸口的疼痛莫名减轻了不少。

白里本来焦急,后来见容池无事且发了大脾气,心中咯呲了一下,心知自己犯了大错,见容池周身散发的威仪,赶紧开溜。

真是完了完了,这下子可得可劲儿去外面躲一躲了,这回青石都救不了他了,只能期望容池气早日消。

还有画家二小姐无事……

周少阎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你没事吧……”语气中惊慌失措,心神大乱。

若是此刻他的模样被下属见到,肯定是要惊讶万分,然后质疑,这真的是战场上的战神,叱咤风云的少年阎王,周少阎么……

此时,周少阎脸上浮现出他这个年龄才该有的表情,不再沉重,浑身似乎丧失了气力,瘫坐在地上,盯着画莞汀苍白的脸,喃喃道:“都怪我,都怪我,我都站在了这边,就是怕白里冲动劲儿上头,误伤了你……”

画莞汀神智半醒,听到周少阎的忏悔,本该感动,心中却不禁吐槽,这论冲动,谁有你周少阎周大少爷劲儿头足!

容池蹙眉,手指轻轻搭在画莞汀脉搏上,刚刚画莞汀突然的动作也是令他惊讶,本来他可以躲开,但想到在竹林中看到的那几根冰魄银针,容池越思量越觉得画莞汀跟药王谷渊源匪浅。

这世上想要他的命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有时候他都防不胜防,渐渐也将生死看淡了,只是还有一些事尚未完成,他父王交给他的任务尚未做到,所以他暂时还不能命丧黄泉。

本该本能避开画莞汀的动作,可他内心就有一股小期待,与其说是相信,不如说是一个小试探,他想看看自己算得准不准。

而这场赌博可以用他性命当做筹码,他就是对她充满着好奇,想看看画莞汀究竟想做些什么。

是和那些人一样,想要他的命。

还是……想救他。

似乎也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这世上还会有人想救他,容池心绪正不稳时,就将决定权留给了画莞汀,想让她做出决定,然后验证决定。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而此刻的画面,更是震慑着容池的心。

他虽然猜对了,却不经意之间伤害了画莞汀。

画莞汀脉搏越发弱,失血更是多,脸色苍白如纸。

容池手指猝然离开画莞汀的手腕,有些惊讶,她的脉搏竟然要触摸不到了。

周少阎此时见到容池的反应,也差不多知道了画莞汀的情况,他一边自责,一边哀伤:“怎么办,你要死了……”

你才要死了!

画莞汀恨不得蹦起来将这个诅咒自己的人嘴巴封起来,然而很快,她便因为失血过多,渐渐丧失神智,只有耳旁还有紫玉熟悉的声音在回荡。

“小姐,小姐你别吓奴婢,奴婢这就给你去找大夫,小姐,小姐……”

缓缓闭上眼,画莞汀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也感觉不到痛处,整个人飘乎乎的,灵魂也变得很轻,似乎脱了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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