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夫人这几天天闷闷不乐,先是捉狐不成,反倒落得其他姨太太嘲笑,且在老爷面前丢了份儿,大太太趁机幸灾乐祸,这口气委实难咽下。
可恨那兰凝霜,青夫人明知这场闹剧是大太太和八姨娘一起演给她看的苦肉计,她却被蒙在鼓里,还以为是大太太回心转意和她三姨太一条心了,却原来倒是借着八姨太的幌子出她的洋相,这口恶气要她如何吞得下,这几日,三姨太心里委实难受,茶饭不思,竟把个人都瘦了一圈。

青夫人边上有个机灵的心腹丫鬟叫樱桃的,为人很是心机深重,见夫人整日闷闷不乐,心里很是担忧。樱桃有个干妈在城外做巫,很有呼风唤雨的本事,樱桃把这事跟青夫人说了,青夫人听了眼前一亮,复又柳眉微蹙,犹疑道:“老爷平素最恨这些巫医神棍,若是被他知道是我在请人做法,岂不是要栽跟头么?看来这事还从长计议?”

樱桃一听有些急了,她平素就与彩云有些过节,日常摩擦不断,早就生了嫌隙,见太太有些犹疑,怕计划有闪失,有些跳脚。

“我说姨奶奶,您就别再犹犹豫豫了,您这么墨迹,就不怕大太太一个高兴把那八姨太扶正了,那真有苦说不出,您不是不知道,八姨太正的老爷太太宠爱,风头大着呢!不得不防啊!”

樱桃这般话旁敲侧击,却句句说在青夫人心坎上:青夫人最忧虑的,倒是八姨太会上位,最近,她在老爷面前势头弱了些,倒是这八姨太蹿升的飞快,倒有赶超她之势,想着连日来,八姨太一直坐在大太太身边,大太太还送她许多东西,明摆着是极力拉拢,而她青夫人身边,人才却是乏善可陈,那个六太太一点屁用没有,只会耍嘴皮子,东混西混,也是个不牢靠的,这么想着,自己在云家的地位岌岌可危起来。

看来非得下狠手杀一杀老八的威风!

青夫人思虑已定,嘴角泛起一丝阴骘,缓缓道:“樱桃,蛊毒之事,速速去办,若是延误,仔细你的皮!”

樱桃领命,知道青夫人虽是说了狠话,不过是说说而已,目的是提醒她办事情景一些。樱桃允了,即可回耳房,换了一件衣裳,领了腰牌,向青夫人告辞。

“速去速回,走的时候仔细左右,莫让人知晓!”青夫人一推樱桃,四下里张望,见没人,对着樱桃挥挥手。

樱桃头也不回,着一件青布衣衫从后门一路急匆匆出了大宅。

樱桃一走,青夫人心里空落下来,倒是生出隐隐的担忧。没滋没味,吃了午饭,挨过了下午点心,虽则中间,大太太三番四次探寻,都被青夫人一张巧舌应付过去,丝毫没有漏出一点破绽。

到了快要傍晚的时候,只听得云涛小筑响起了细细的敲门声。

烛影摇红,映出两个漆黑的剪影,窸窸窣窣,在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半晌,只听得青夫人道:“就按樱桃你说的去办!”

这几日,兰凝霜晚上都睡得不踏实,只觉得神思恍惚,碎梦缭乱,窗外的疏影摇晃,月光朦胧,都有些入梦,化作梦魇,夜夜惊起,大叫着,出了一身冷汗。

大夫也来把脉,却是丝毫查不出病的源头,且是一到夜里愈加睡不着,神思恍惚的,盗汗。这人也被折磨的一日日茶饭不思,日渐消瘦起来。

青夫人每日也会去探望八姨太,只觉着八姨太的气色是越来越萎靡不振了。曾经水润的脸儿也发出暗淡的灰色,鲜红的嘴唇成了苍白,眼窝深陷,发色枯黄,身子骨本就单薄,现在更是瘦的只剩下一包枯骨,那手伸出来,手腕上的玉镯儿荡啊荡的,都快跌出手臂松脱的可以。

且那吐血的老毛病又加重了,整日里痰盂不离身边,也不知道换了多少条帕子,整个幽兰小筑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让人不愿踏入一步。

“真是个扫把星!”七太太在看过兰凝霜近况后,对青夫人说了。

青夫人眉头一挑,低低呵斥道:“七姨娘,有些话不要乱说,若是传到大太太耳朵里,还以为我们在背地里诋毁八太太,到时候,太太追问起来,仔细你的应对!”

七太太吐了吐舌头,低了头,不敢乱说了。七太太虽然爱乱嚼舌根,却倒也知祸从口出的道理。只得顺从的紧紧跟在青夫人后面,默默走着,脸皮红红的。青夫人厌恶的瞥了她一眼,心里揣摩道:这老七虽然话说的粗糙,但是却说中了她三姨太的心事。三姨太的嘴角浮起一丝得意。

彩云这几日,却是有些急躁,想着姨太太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却无良方,真真急死人。

一日半夜正想着,忽然间小豆子心急慌忙的跑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混黄的汤水急急奔了进来。

“你手里拿的什么?”彩云一见小豆子大惊小怪的样子,很是狐疑。

小豆子听到彩云叫唤,把那药碗桌上一摆,探头探脑,迅速合上了门,走到彩云面前,凑着她耳朵嘀咕起来。

“真有此事?”彩云瞄了一眼床上的姨太太,开口道。

小豆子一副成竹在胸样子:“彩云姐姐,我小时候也被人算计,俺娘也是用这办法才让我还魂的!”

彩云心里一想,现在主子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医药无法,横竖挨不过今夜,倒不如搏他一搏,或者确实有转机。

这么想着,就接过了小豆子递上的汤药,只见那汤药浑浊不堪,嗅一嗅,断没一丝药味,也不知是什么。

彩云忍着问,让小豆子扶起兰凝霜,慢慢的一点点倒灌进去,复又放倒,一双手在兰凝霜胸口上下轻揉。

当天夜里,二更才过,兰凝霜直觉的喉头一阵发涩,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了,睡梦中竟“腾”地坐了起来。那彩云正趴在床沿上,倒是吓得不清。半晌的,连忙取下灯烛上的蔽障,撑开帐子,抽一个腰枕垫在兰凝霜身后,向着额头一摸。手指间,一层薄汗细细腻腻粘在手心,一摸心口,却是突突地跳,再看眼神,却是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小豆子也起了身,见兰凝霜光景大好,心下已是放心大半。彩云见兰凝霜虽则醒转,精神却还是不大好,一摸小手冰凉,忙吩咐小豆子去熬了一碗热粥,轻轻端到兰凝霜面前,伺候着。

兰凝霜虽是醒转,胃口却还没开,口中一点滋味都无,只是勉强的进了一些粥汤,还未啜饮几口,一丝丝红色从口中溢出,染得一碗白粥成了粉色。

彩云看的心酸,兰凝霜这病到底还是难断根,这也非一日调理的好的。现今三姨太步步紧逼的,大太太虽有心护着,也是为了自家利益,彩云怕兰凝霜这身子怕是支持不住。

窗外,邦子响了四声,天色渐明了,统共的半碗米粥只吃了三口,兰凝霜手一推,便叫拿下。满屋子的丫鬟仆子急的六神无主的,此刻也放下心来,都渐渐的睡了去。

兰凝霜也渐渐躺下,彩云下了帐幔,一滴滴的眼泪顺着彩云的脸颊挂落下来。这兰凝霜的命怎就这么苦呢?

兰凝霜的病倒是闹了好一阵子才消停。

一日里三碗符水下肚,配三枚蜜饯解苦味。老爷此刻倒是上了心,那蜜饯却是上好的四甜蜜饯,一个红漆描金食盒里分成四格:分明码着冬枣,桂圆,鲜桃,青梅。且是根据医师开的调理方子,配合着补药,那蜜饯一直换着,绝不重样,把这兰凝霜细细的调理的面色红润起来。

青夫人惯常去探望,一见那蜜饯果品,件件精美,却是她也不容易吃得,老爷平素再怎么宠爱,她也不见得享用的如此丰盛。这么一想,青夫人心里怒意集聚:有些果品珍贵非常,她也才在逢年过节见过一两次,那八姨太这病了一场,反倒便宜了她,生生得了这许多好东西。

偏巧的,彩云那丫头一张嘴毒的很,整日里在她青夫人面前显摆:“今天老爷又差人送来的蜜饯四品,那瓜条糖渍的味道甚好!”

最气人的,青夫人身边偏有些嘴馋的听了去,缠着彩云,偷偷的讨着蜜饯儿吃。兰凝霜知会,故意的叫彩云做着人情,今天送张三一把奶白蜜枣,明天送李四一袋怪味核桃,青夫人虽是有心拦着,反倒衬出她这主子刻薄下人,有些小丫鬟本就人微言轻,在青夫人面前得不到重用,倒是巴巴的跑到了兰凝霜那边去了。

有的时候,解决了小姑娘的嘴巴问题,反倒能抓住她们的心,人都是有贪欲的,这是青夫人没有想到的。

这场病,反倒是兰凝霜的又一次契机,在大太太眼皮底下,为大太太又狠狠回击了一次三姨太,大太太嘴上虽然不说,暗地下,却差人送来了一块上好的青碧妆花缎,一个八宝玲珑食盒。

这料子是大太太身边的雪梨一早亲自送来的,且是语意温婉,先是慰问了八姨太的身子,且是细细把那食盒里的东西说了,才告辞。

彩云接了,禀告了兰凝霜。此时兰凝霜身子虽然复原,却还是有些力怯,披了一件狐狸毛镶边灰色缎袄坐在桌边。

彩云回禀大太太送了早膳过来,打开取出,见是一碗碧波粥,虽是青毛豆细细研磨而成,但也青翠可爱,一个小碟,托着五枚卵石大小的玻璃糕,玲珑剔透,惹人怜爱。

彩云见了,不禁叹道:“到难为了大太太一份巧思!”

兰凝霜接过彩云递上的粥,寻思着:这分明是大太太的暗示,暗示她做人须得清清白白!苦笑着,身在云府这大染缸里,任你怎么挣扎,都会污浊!

她只想保住自己,然后离开,永远离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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