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琦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将仲宣的另外一首七哀诗诵给大家听吧。诗曰:边城使心悲,昔吾亲更之。冰雪截肌肤,风飘无止期。百里不见人,草木谁当迟。登城望亭燧,翩翩飞戍旗。行者不顾反,出门与家辞。子弟多俘虏,哭泣无已时。天下尽乐土,何为久留兹。蓼虫不知辛,去来勿与谘。”
刘琦吟罢此诗,王粲眼中的震惊更浓,因为这首诗是自己不久之前所作,乃是因为自己来到荆州之后郁郁不得志所作,抒发了有志难伸和浓浓的思乡之情。因为这首诗涉及到对荆州牧刘表不重用自己的不满,所以一直未敢公开,也不知道这大公子究竟是用怎样的手段得来的?

而在座的其他文士也都被这首诗中的文采所折服,纷纷赞叹王粲这首诗做得好,哀而不伤,令人击节称叹。

刘琦斜眼一看,见刘琮的面色自然更加难看,但他知道对方还是不肯服输,果见刘琮避重就轻的说道:“就算是我这一次的确是买了仲宣的诗,却也难以洗脱长公子和他联合陷害本公子的罪名,相对于本公子的买诗,长公子联合外人陷害本公子的罪名显然该更重吧?”

“那你说,我该如何才能证明并非与仲宣联合陷害于你?”刘琦负手而立,面色平静的问道。

“呵呵,刚才大公子说你也颇通诗赋,除非是向大家证明你除了仲宣的诗赋之外,还精通他人诗赋,否则你只会仲宣之诗,恰恰证明了你们之间的阴谋。”看那也是刘琮寸步不让,盯着自己说道。

刘琦却是朗声说道:“诸公,我二弟此话有失公正,本公子提前可不知晓他会请本公子作诗,又如何提前设某陷害于他?难道是提前与他商量好了不成?嘿嘿,我二弟如此聪明,总不会做此蠢事吧?”

看着台下有人忍不住想笑,刘琦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继续说道:“这我也不与他计较,接下来本公子便回应二弟刚才的问题,幸喜在下还懂得他人之诗,否则的话,今日这罪名岂不就这样坐定了?既然二弟如此相逼,在下便将曹公之诗《蒿里行》读给大家。诗曰: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淮南弟称号,刻玺於北方。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刘琦读完诗之后,望着刘琮缓缓说道:“二弟,为兄如此,你可满意否?”

但见刘琮哼了一声道:“真不知道大公子何时攻起了诗书?想必是早就有所准备,为了能在荆襄文会上一展头角吧?不过那又怎样?现在乃是乱世,我们需要的是真正的人才,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戡乱治平,经济天下,你空有文采,又有何用?难道能够用来保我荆州?”

刘琦知道对方现在是黔驴技穷了,也没有急躁,反而鼓掌说道:“二弟这话说的极是,只不过为兄却想知道,二弟能有何策保我荆州?现今曹公征伐南阳张绣,孙策纵横江东,乃是我荆州隐患,刘璋居益州,与我荆州素来不合,袁术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却也与我不睦,窥视江夏,纵观北方,吕布雄踞濮阳,袁绍据有河北,长安还是一片乱局,我荆州当有何策以图自保?”

“这……”刘琮闻言,不由得一愣,随即说道:“刘璋暗弱,能有何为?至于江东孙策,连他父亲孙坚都死于我荆州勇士手下,谅他一个小竖子,又能成的什么气候?袁术冢中枯骨尔,去岁先败于吕布,后败于曹公,现在自保尚且无力,又如何敢图我江夏?至于南阳,曹公虽欲攻之,奈何背后有袁绍掣肘,又如何当真敢并我南阳?再说了,南阳乃是张绣驻守,足以为我阻挡曹军,有何忧哉?我荆襄坐拥八郡,带甲十万,只需坐观成败,享受承平,何必舞刀弄枪?”

刘琦见刘琮此言一出,大部分文士尽皆点头不语,因为刘琮的策略是荆州最典型的策略,也是荆州牧刘表的传统策略,那就是坐观成败,希图自保。

这一点刘琦自然清楚,但他却并没有出声,也没有对这些人心存在意,他只是冷眼旁观,看谁对这一点表示不同意见。

在座的这些人中,自然有一些文士心中很不以为然,因为他们知道,无论是等到孙策统一江东之后,还是曹公统一中原之后,都将对荆州发动战争,在这样一个乱世,荆州想要自保,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这些人就包括坐在上座的司马徽、庞德公和徐庶等人。

他们也有一些人向刘表提出建议,却都遭到否决,所以心灰意冷之下,便不再提,有的甚至都离开了荆州,改投他处,因为他们知道,荆州虽然暂时和平,终将迎来战乱。

而紧接下来,他们就惊讶的发现长公子刘琦竟然说出了一番深谋远虑的话,这番话竟然让他们看到了一丝希望。

刘琦所说的话是这样的:“二弟此言看起来似乎很对,但是细想起来却又大谬不然。诚如你方才所言,我荆州坐拥八郡,带甲十万,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也,西可并巴蜀,东可制江东,南可并百越,北可逐鹿中原,现今天下大乱,群雄割据,我等正该率一支劲旅,为天子扫荡天下叛逆,安邦国,定社稷,立不世功业,上报君恩,下安百姓。现刘璋暗弱,袁术衰微,江东战乱,至于中原地带,虽曹公强势,然河北有袁绍,徐州有吕布,南阳有张绣,我们联手,未必不是敌手。我们帅仁义之师,顺天应民,不管征战何方,都可扩张实力,怎能做困守荆襄,坐观成败?”

刘琦这句话说完,立刻引来了一道道惊异的目光,司马徽、庞德公全都微笑不语,心中暗暗赞叹这位大公子志向远大,如能掌控荆州,必将成为人中之龙。

徐庶也是心中感慨,如果自己能够与这样的人物一起开拓万里疆土,立不世功业,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

而向朗、尹默、王粲、裴潜、司马芝等人也都是眼前一亮,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感到自己在这荆州也有了奔头。

尤其是王粲,今日揭露二公子刘琮用酒买去自己诗文之事,日后定然会引起记恨,暗暗想道自己如今除了离开荆襄之外,只有投奔大公子刘琦一途了,更何况大公子作为州牧长子,竟然对自己的诗文如此推崇,自己这些年的落魄也算是值了。

刘琮的眼中闪现出了一股浓浓的不可置信,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那位软弱无能,不读诗书的兄长为何竟然发生了这等惊人的变化,不过他也没怎么在意,感也没有注意到场下那些文士们的想法,而是嘿嘿冷笑道:“大公子野心倒是不小,只不过小弟恐怕你志大才疏,有心无力,你既然说曹公不足惧,那为何不提一支劲旅,前往南阳援助张绣?”

刘琦自然知道刘琮所说的曹操征讨张绣是怎么一回事。

在建安元年,张绣的叔父张济因为关中灾荒,士卒饥饿,引军来到荆州,攻击南阳宛城,却不料身中流矢而死。当时许多将领都向刘表祝贺,而父亲刘表却纳张绣,让其镇守穰县。这件事直到现在,还一直作为刘表宽厚的一段典故而被人津津乐道。

而曹操在拥立献帝之后,便借着天子的名义,在去岁征伐张绣。结果没想到张绣在贾诩的劝说下居然投降,但是曹操在得意之下竟然纳张济之妻邹氏为妾,还暗暗收买张绣部将胡车儿,导致张绣大怒之下再次反叛,令曹操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和护卫大将典韦尽皆身亡。

今年年初,曹操为报去岁之仇,再次率军征伐穰县,张绣向父亲刘表求救,这几天正在商议这件事情。

刘琦本来就准备通过一场战斗树立自己的威望,赢得荆州士子之心,再加上见自己刚才一番话引起了不错的效果,心中也是高兴,便迎上刘琮轻蔑的目光,昂然说道:“不瞒二弟,为兄还真有这想法,待得本次荆襄文会结束之后,本公子便亲提一支劲旅,北上南阳,会战曹公,见识见识这个号称孙吴之才的人物到底有多强大?”

刘琦此话刚刚落下,便见王粲慨然说道:“大公子当众诵读粲之诗作,对粲如此推崇,粲自当厚报,如大公子愿意北上战曹公,粲愿随军出征,为大公子效力。”

说完之后便见他对自己深深一揖。

刘琦立刻走到王粲前面,握住王粲的手说道:“多谢仲宣厚意,如若琦出征之请能得父亲同意,必然征召先生。”

可是却见刘琮嘿嘿冷笑道:“一对腐儒,难道想要通过作诗酸死曹公的大军?我倒想看看你们被曹公追着屁股喊杀的狼狈相。”

刘琦正色道:“二弟,此次你先是用酒换取仲宣的诗作,行剽窃之事,后来又接连不断的诬陷兄长与仲宣,不仅有辱斯文,更加辱没了父亲爱才敬贤之意,实在不该,为兄劝你日后多多读书,修身明德,方是立身之道。如你无事,速速退去吧。”

刘琦最后这一番话听起来语重心长,又是以长兄的身份加以训斥,这使得刘琮虽然心中不满,当着众人的面也只好乖乖接受,略略一抱拳,便即离去。

刘琦见刘琮刚刚走了两步,忽然又返回来,悄悄在自己的耳边说道:“忘了告诉大公子了,夫人已经将舅父的女儿婉儿许给小弟了。”

然后见他得意地看了面无表情的刘琦,昂然离去。

刘琦听了刘琮的话之后,不由得浑身一震。

刘琦知道,刘琮刚才所说的婉儿,乃是南郡太守蔡瑁之女,这蔡瑁乃是荆襄大族,在整个荆襄地区实力极大,当年父亲刘表之所以能在荆州立足,主要就是靠着蔡氏和另一个大族蒯氏的支持,尤其是在父亲最近几年娶了蔡瑁的妹妹之后,更是把蔡瑁倚为心腹,给了他许多大权。

现在刘琮成了蔡瑁的女婿,无论是作为南郡太守、镇南将军军师的蔡瑁,还是作为荆州牧夫人的蔡瑁之妹蔡娟,都绝对会不遗余力的劝父亲刘表立刘琮为继承人,而疏远与自己的关系。

而在历史上,刘琮也正是因为娶了蔡瑁之女,才导致蔡夫人在刘表面前对他大加颂扬,使刘表下决心废长立幼,也最终葬送了刘荆州辛苦开创了十六年的基业。

“没想到我刘琦到了最后,还是迎来了这样的命运。不过就算这样我也绝对不会屈服的,我刘琦绝不会看着二弟将我荆州八郡就这么拱手送给曹操。”

刘琦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的精芒,握紧拳头,暗暗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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