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亥时初刻,穿着夜行衣的九竹潜入了江梅的帐中。江梅的帐营有里外两间,里间是卧室,外间便是日常活动场所。
服侍好江梅睡下的若雪听闻了响动;立即警惕起来,不过那轻巧熟悉的步法让若雪立即露出了微笑。

她起身往外间走去,便见到了一身黑衣的九竹,以及他手中那个不大不小的包袱。

“东西都拿到啦?”若雪走近轻轻问道,虽说是疑问实则不需要回答,因为她知道九竹没有失手的时候,何况只是简单的跑一趟夏口呢。

九竹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问道:“小姐已经睡下了吗?”

“刚刚睡下,些许还没睡着!”若雪答道。

九竹把包袱放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递给若雪,正要出声时,里面传来一个低缓的声音,“都进来吧!”江梅睡眠很浅,一旁很难入睡,听到外面有了动静,心知是九竹回来了,哪里还睡得着。

二人听见她的吩咐,便立即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江梅一身中衣靠在床榻上,若雪赶紧过去帮她把被子盖好,以免着凉。

九竹一见到她便立即把盒子递了过去,江梅接过盒子,打开一看,见里面有两粒琥珀色珍珠大小的药丸,咋眼一看,倒像玉珠,清润的药香瞬间溢了出来,闻之,沁人心脾,能让人心宁气和。

“夏口的晓月楼也只有三粒‘玉胶丸’,给了一颗裴岩好让他续命,剩下这两颗你就都拿来了?”说着,江梅抬眼有丝戏谑地看着九竹。

九竹有些无语,别说两颗,就是剩下十颗八颗的,他也照样全部拿来。在他看来,这样珍贵的药,给别人吃了就是浪费,他不明白江梅为何要给一颗裴岩,不然他都拿回三颗,这样她也能好的快些。

“不都拿来,留着有什么用?”九竹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如果江梅没事,那他会考虑孰先孰后,可一旦涉及她,那么什么都得靠边站。

江梅失笑道:“这种药吃多了也是不合适的。”玉胶丸虽是救命的圣药,但是并非吃得越多就越好,反而要注意药量,一旦过量便会伤身,凡大补之药必有大伤之处。

“这药一个月之内,只能吃一颗,本想是吃一颗就够了,再留一颗让他们备用,哪里想到你都拿来了,景彦也是,他明知这个道理,倒也没管你。”江梅笑道,这药是江梅和素问两人花了一年时间研制而成,她当然再了解不过。

九竹哪里知道这些,有些支吾道:“陈景彦见小姐受了重伤,一时也心急不已,只说要我都拿来,其他的都没说。”

江梅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帮子人事事以她为先,不知如何是好?

她随即取出一颗药丸,放在鼻尖轻轻一嗅,那股雪莲香越加浓烈,她仔细盯着它看,让旁边久久等候的九竹和若雪有些不明所以,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江梅的内心感受。这药丸虽然出自她手,自从问世后,在江湖上也是声名鹊起,后来更是成了江湖上一粒难求的圣药,而她却也是第一次亲口尝试啊,她能不仔细打量打量吗。

过了一会,她终于被那股香气吸引得情不自禁地张开口了,将药吞入口中,细细咀嚼,不过瞬间便觉得胸口有股灼热之感,一时咳了几声,脸上也憋红了。

若雪见状立即给她递水,江梅边捂住胸口,边挥了挥手,示意不需要,“不能喝水….”江梅话未说完又咳了几声,慢慢才缓过来,“九竹的药送来的很是时候,此药一喝,七个时辰内不得喝水,也不得吃任何东西,所以晚上睡前吃了最好。”

两人见她面上红润了些,也都感慨药效之快,果不愧是江湖人人欲得之的救命圣药。

江梅见他二人欣喜和惊奇的模样,心中好笑,这‘玉胶丸’整个晓月楼都没多少,除了几处大坞各自有几颗,其他地方一概全无。不过好在上次萧墨琤送了一颗天山雪莲,她已经拿给素问,希望他能再研制出一批药丸来。

江梅本来睡意不浓,如今这药丸吃下去,倒是昏昏欲睡,于是自己也不管他们两个,倒头即睡。

次日醒来时,江梅便觉神清气爽,手脚力气也较为充沛,看来这玉胶丸真是名不虚传啊。回头一定要多研制一些,也好造福他人。

九竹一清早的不知干什么去了,若雪和印心一起熬粥去了,于是她自个儿就出了营帐,在外活动活动身骨。毕竟自从受伤后,一直身体乏力,今日天气不错,正好出来晃荡一番。昨日因身体虚,一直坐着牛车直到帐前才停,因而没怎么注意大营的情况。眼下正好探探虚实。

江梅边走边四处看看,她见沐箫和营帐的南侧有一个大营帐,此刻正有士兵进进出出,心想那应该是中军营帐,约莫着沐箫和应该在那与众将议事。

江梅朝四周看去,发现营地正好在一个高地上,再往南边极目望去便见十里之外奔腾不息的大江。她心下笑道,这还真是一个好地方,方便查探军情。倘若荣捷能出来袭营,那倒是好事,可惜他只守不攻,想要打败他还得费些心思呢。

正当她看着鲁山的方向凝神时,右侧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江姑娘,你身体好些了吗?”

江梅偏头一看,便见连城安和另外一位将领往这边走来。城安因外人在场的缘故,语气有些客气,不过那关切的眼神倒是让江梅知晓他的心意。

江梅欠身回道:“多谢连将军挂怀,已经好了很多了。”

连城安见她的脸色确实比昨天好了许多,脸色也红润了不少,心中遂放下心来。

江梅淡淡地看着他身边那位将领,见他一身棕褐戎装,体格伟岸,健步沉稳,再注意到连城安对他尊敬的神色,便知他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战将,细看来,他脸廓四四方方,朗眉粗黑,双目炯炯有神,眉宇间英气十足,想来也只三十多来岁,江梅联想到了沐箫和身边的几位将领,心想此人一定是凌恒无疑。

江梅于是爽朗笑道:“早闻凌将军是边境战神,今日一见,见将军器宇轩昂,想来传言非虚!”

“姑娘扶危救困,行善天下,美名远在凌某之上,凌某对姑娘早就倾慕不已!”凌恒慷慨赞道。在这天地间,要么端委庙堂,治国安民,要么镇守边境,保境护国,再者就是处江湖之远,为善百姓。江梅只是一介普通女子便能做到这些,凌恒钦佩不已。

“将军谬赞,实不敢当!”江梅笑道。

“今日在荆州战场能见到姑娘,实属难得,只是世子还在帐中等候我们二位,恕我等不能停留,望姑娘见谅!”凌恒微微抱拳说道。

江梅颔首笑道:“将军战事在身,哪能耽误。”于是侧身让路,“两位将军请!”

二人点头示意后,便朝着中军主帐阔步走去。

江梅回首凝视他们威武的背影,心想既然自己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那也该关心眼下这战事了。于是她巡步进入沐箫和的帐中,观看起挂着的地图来。

若雪和印心进入帐中后,见她左手握着右臂,右手托着下颚,作沉思状。两人相视了一眼,无语地摇起头来:看来小姐早已把沐世子的吩咐抛向了脑后。

午后沐箫和终于回到了帐中,不过他一进账便发现倚在榻旁看书的江梅,见她在自己的帐中如此闲适自得,嘴边挂着一丝轻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看来你今天气色好了很多。”沐箫和一把脱下披风,一边笑道,身后的无陵立即接了去,将披风挂在架上。

江梅闻言,脸色一惊,才发觉沐箫和已经回来了,心中颇为尴尬,自己居然沉醉书中而不知身在何处,手中的书放也不是,拿也不是,只得不着痕迹地放在身后,立即起身向低头他行礼,“江梅失礼,望世子见谅!”

沐箫和倒是一点都不在意,温言道:“在我面前不需拘这些礼数,快些坐下。”箫和抬眉看她,见她脸上起了不少血色,举止动作也比昨天好了很多。心里稍安。

“你看什么书,看得如此入神呢?”沐箫和边问她,边往她刚刚坐着的地方看去,似乎在寻那本书。

江梅心中一惊,一时不知为何回答,只得讪讪道:“随便翻翻而已。”为了不让引起他的怀疑,立即转移话题,“哦。对了,世子,现在战况何如?”

提起战事,沐箫和脸色便凝重起来,“荣捷不愧是袁楷手下第一老将,他设有三道防线,他首先在离汉水入江一里处,布了一支奇兵,埋伏在两边的山头,企图阻止我们入江,然后在入江口,水路和陆军齐齐封锁江面,不给我们突破的机会;最后便在鲁山上安有弓箭手,让我们根本无法靠近它。”

这些布置都在江梅的意料之中,因而她不甚奇怪。她淡淡地点了点头,“他不但是袁楷的强将,更是他的第一谋士,鲁山一破,夏口便如缺了一口,蛇山则暴露在我们的攻击之下。因而荣捷不得不做最周全的打算。”说着江梅嘴角一丝轻笑,“只可惜鲁山恐怕是他最后一战了!”

沐箫和闻言抬眼直视她,眼中射出一丝不可思议的光芒,刚刚众将讨论来讨论去都没有想到很好的法子,倒是她养伤之余居然已有了计策,便问道:“姑娘似乎已有了破敌之策?”

江梅神色轻松,笑道,“埋伏山头的奇兵倒是不难,交给连将军即可,我们关键是要突破他们水兵的防护。”沐箫和点了点头,那些水兵确实最令他头疼,大桓最厉害的两支水兵便是荆州的水兵和广陵的水兵。

江梅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若他坚守不出,则攻其必救之处!”沐箫和闻言眼睛一亮,“哪里是他必须出兵相救的呢?”

江梅不回应只是一脸淡笑地看着他,沐箫和终于想了起来,“是蛇山!”不过瞬间他的问题又来了,“正是要突破水兵的防线才能取蛇山啊,难道我们得绕道而去吗?”

“正是!世子可从东侧发一支奇兵,乘夜偷偷袭击蛇山,这样仓皇之中,他们必定要营救蛇山,让我们的战船一路佯攻蛇山,另一路则在汉水江口出击,这样正好两边夹击他们的水兵,将他们围攻在江面上。”江梅说着停顿了一下,身子往后靠在凭几上,一时沉思不语。

“好一个诱敌之策,不过,我们的水兵可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虽然这是一个妙策,可是若后劲不足也是徒劳。江夏和竟陵的兵擅长陆战,水站真是他们的薄弱之处。

江梅之所以沉思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她并非没有想出法子,而是那个法子太残忍,但眼下也顾不得这么多,对别人宽容便是对自己残忍。

江梅稍稍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坦然道:“世子明夜可出击,明夜夜间吹东风,将他们的水兵围攻之后,可用火攻,这样他们非死即伤!”寥寥数语,一条毒计,江梅说的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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