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秋林走了进来,“殿下,快到渡口了!”
萧墨珩点了点头,他看了眼秋林,再看一眼覃信,覃信长得一脸严肃,看似不苟言笑,性子却比较开朗,而秋林一副讨喜的圆墩墩的模样,性子却是沉稳内敛。

他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起身准备下船。

徐州刺史石冰闻信后,便让麾下第一猛将糜学军去渡口相迎。糜学军见萧墨珩只带了两名侍从,心下有些诧异,不过他不是多话之人,便赶紧迎他坐入马车,随后赶往石冰的将军府。

石冰带着一众将士已经等候在将军府门口,远远看到糜学军骑马领着马车朝这边驶来,他便带着将士下阶相迎。

马车到府门口后停了下来,秋林掀开帘子,萧墨珩从马车内缓步走出。

“臣石冰见过七殿下!”石冰作揖行礼,他身后的将士均随他行礼。

“石将军免礼!”萧墨珩下车后微笑道,并用手去轻扶石冰,石冰一生戎马,如今年过五十,已居徐州刺史之位多年,他手下强将如云、人才济济,正是萧墨珩需极力拉拢的对象,再加上萧墨珩已经娶了他的女儿为侧妃,因而礼节上更加尊敬。

石冰虽年老功高,且名义上是萧墨珩的岳父,但也深知谦退之道,连忙正起身子不敢让萧墨珩扶他。他如今已年过半百,也该为自己的后半生和女儿打算了,而眼前的萧墨珩便是他最好的靠山。

“殿下屈身至此,老臣惶恐不安!”石冰声音敦厚。

“石将军客气,墨珩是想揽下这档子事,也正好来看看将军,藻儿也有些东西让我带给二老。”萧墨珩面色温润,声音清朗,如唠家常般倒让石冰有些受宠若惊。

一听他提起自己的女儿,石冰立即心里暖意浓浓,脸上也是笑容绽开,随即领着他们进入府中。

萧墨珩把他的变化收入眼中,心知他的两个女儿应是他的心头肉。看来东方湛的建议是正确的。既然知道他的软肋,那便好办。

几人行至厅中坐下,石冰出声问道:“殿下,听闻您在京口已经让流民登记入伍了?”

“正是!这是眼下最快解决流民动乱的法子了!”萧墨珩喝了一口茶说道。

“老臣对殿下的做法相当佩服,此举绝妙至极,一来解决了大桓头痛多年的难题,二来也为朝廷增添了一支军队。”他边说便叹了一口气,“不瞒殿下,大桓东线兵力一直较弱,如果大燕南下,东边恐抵抗不住啊,如今殿下想了这法子倒是正好能稳固东方的防线。”

“以前也曾有过类似的想法,但是朝廷和士族们对流民颇为忌惮,不敢纳为己用,如今西线战端兴起,也正是一个很好的契机。”石冰继续说道。

他打心眼里佩服萧墨珩的智谋,虽说萧墨珩不如九皇子和六皇子那般在朝中有稳靠势力,但石冰听闻萧墨珩在京口的精妙安排,再加上今日见到萧墨珩的为人处事后,便觉得眼前这位七皇子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

顿时心里对于这门婚事侥幸不已,石家本是武将出身,本以为京中的阀贵看不上将门之女,没想到自己的女儿最终还能嫁到皇家,而且还是这样一位智谋双全、俊逸非凡的皇子,石冰更是觉得以后自己得全力支持萧墨珩。

“多谢将军赞赏,墨珩对于此事也是思虑良久,只是眼下还有棘手的问题。”萧墨珩忧虑道,眼眸却淡淡地扫视了厅中的众将,悄悄观察他们的反应。

石冰想了一下,回道:“殿下可是为军粮和将领担忧?”

萧墨珩嘴角微微上扬,心中叹道,果真是带兵的老将,不问便知其中的要害,“正是,军粮墨珩倒还能想法子,只是这徐州境内,能率兵打战的将领恐怕只有这将军府有了!”

石冰闻言起身笑道:“多谢殿下抬举,老臣也正想着只有这方面些许能帮上殿下的忙”他随即看了看厅中的将士,“只要殿下不嫌弃他们资质浅陋,殿下便随意挑选。”

“好!”萧墨珩闻言也起身,走下台阶行至厅中,“有了将军这句话,墨珩便心安了!”随即他昂然看向众将。

而厅中将士也起身齐声道:“末将等愿为殿下效力!”

萧墨珩朗声笑道:“多谢各位将军!”

“哈哈!殿下远道而来,已经辛苦了,今日就先用膳休息,明日再行定夺!”石冰也笑道。

萧墨珩轻轻点头,石冰便让一众将士先行退下,然后安排人上菜,为萧墨珩洗尘接风。

这时,石冰的妻子石夫人便带着几位侍女进入厅中,来给萧墨珩布菜。

石夫人带着侍女盈盈拜倒:“见过七殿下!”

萧墨珩温和回道:“夫人请起!藻儿一直担忧夫人的身体,墨珩这次便从京中的晓月楼带了一些极品药丸。”说着,从秋林手中接过一个盒子递给石夫人。

石夫人已经感动得热泪盈眶,她一直担忧远嫁京中的女儿,如今见萧墨珩这般宽厚,心知他一定待女儿也是极好的。

石夫人忍不住泣声问道:“殿下,藻儿还好吗?”

“她很好,也很适应王府的生活,夫人放心,墨珩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的。”萧墨珩轻声回道,心中也想起了那个宽仁豁达的女子,她与谢远岫一刚一柔倒是也能融洽相处。

不过他突然心中一涩,脑中浮起了另一个清雅出尘的身影,那卓尔不群的风姿,那潇洒飘逸的举止,那低头淡淡的浅笑,还有眼眸中那丝永远不可触及的伤感。

他随即被一个浑厚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殿下之恩,老臣无以回报!”立在一旁的石冰躬身说道,他面色诚恳,连身形都有些颤抖,其感恩之心表露无遗。

随后二人便在旁给萧墨珩夹菜,石夫人更是热情地介绍每一个菜品,脸上的笑容像是对待自己的儿子般亲切。

萧墨珩见他们二老如此诚挚,心中有一丝暖意划过,自从他母妃去世后,这样的亲情便再也没有了,虽然自己一直致力于得到石冰的支持,但是既然他们把自己当做一家人看待,那他也要好好珍惜这样的情分。

于是身上那股隐隐的清冷气质渐渐淡去,他与石冰和石夫人一道如家人般享用了一顿晚餐。这样的惬意也是他生命当中极其珍贵的,萧墨珩那一刻似乎有种错觉,感觉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儿子,而石冰夫妇却是慈爱如父母。

石冰夫妇倒是并未吃饭,只是在一旁侍候萧墨珩用膳,石冰膝下只有二女,并无儿子,如今大女儿刚嫁,小女儿还待字闺中,除却萧墨珩的皇子身份不说,夫妇二人把这唯一的女婿倒是当做儿子来珍视。虽然心里时刻谨记着他的身份,不过那种对于自家女婿的爱护之情是油然而生,何况这女婿还如此温文尔雅,对待二人也并未拿出皇子的架子,心中更是欢喜得不得了。

正当萧墨珩用膳完毕,用茶漱口之时,外面进来了一年轻俏丽的女子,“爹爹,娘亲,女儿听说姐夫来了?”一个清爽明快的声音打破了厅中的娴静。

石冰立刻起身薄怒道:“你这丫头,没上没下,还不快见过七殿下!”虽说自己的女儿确实嫁给了他做侧妃,但是这岳父的架子他是绝对不敢端的,这小丫头姐夫姐夫地喊,不知道萧墨珩会不会介意,因而自己连忙训斥。石夫人见石冰动怒,心知缘由,便起身微笑着去领女儿过来行礼。

萧墨珩倒是一脸浅笑,看到石晓庄时,便又察觉到了两姐妹的不同,一个稳重大气,一个活泼可爱。石冰虽说膝下无子,又是将门出身,但是两个女儿倒是养得极好的,都是爽利大方的女子。

石晓庄倒并不在意父亲的责备,依旧一脸轻笑地看着萧墨珩并福身见礼:“晓庄见过殿下!”

萧墨珩此刻也表现出姐夫怜爱:“丫头免礼,称呼我为姐夫即可,你姐姐天天念叨你,你可还那样贪玩?”

这话听在石冰夫妇耳中却是更加暖心,看来这萧墨珩对石家还是很上心的。

不过石晓庄闻言脸色立即绯红,原来连这刚刚见面的姐夫都知道自己性子野,贪玩无状,于是便支支吾吾地回道:“姐姐真是坏…….自己嫁人了还想管着我!”说罢嘟着个樱桃小嘴,故作生气。

“哈哈…..看你这样,也难怪你姐姐要管你,不若待我回京,你跟我一道去京城玩玩?”萧墨珩对石晓庄有种兄长的爱护之情,自己身在皇家,虽然兄弟姐妹众多,但是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相待的,自己性子一直较为冷淡,但不知为何自从来到石家,倒是有种温馨的感觉,因而看着石家这一对姐妹花,他也打心底里想去爱护。

石晓庄圆圆的大眼一亮,高兴道:“真的真的,太好了,我只在小的时候去过京城,这回一定好好玩玩,谢谢姐夫!”那张小脸立即笑颜如花。看得萧墨珩倒是有些失神。

“万万不可,殿下,小女顽劣,一定会给殿下添麻烦的。”石冰立即躬身说道。

“将军勿要客气,有她姐姐在,一定制得了她的!”萧墨珩轻笑回道。

石晓庄雀跃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姐夫可不需骗我!”她歪着个头,边给萧墨珩倒茶边说道。

石夫人嗔怒道:“你胡说些什么,殿下会失信于你这小丫头?”石夫人瞥了她一眼,爱怜不已。

“你难道不闻‘君子一言九鼎’么?”萧墨珩无奈笑道。

石晓庄心知自己小女儿心态,有些不好意思,她讪讪地笑着,脸上一圈圈红晕,煞是好看。她第一次觉得有一个姐夫当靠山真是很美妙的事情,这下自己的父母也无可奈何了。

不过她转而想起另一个人,心中又有些芥蒂,但是转念一想那人对自己一直不太上心,如果离开一阵子也是好的。

当晚萧墨珩就歇在将军府,次日一早便和石冰一道升厅议事。

萧墨珩一身绛红王服端坐堂上,石冰坐在他侧首。众将更是一身戎装,肃静端坐在堂下。

石冰便起身说道:“各位将士,七殿下奉朝廷之命,来安抚广陵、京口一带的流民,如今已经决定征流民入伍为兵,京口已经征兵六万,广陵也已经张榜告示,不日便也可聚集长江北岸的流民。”

他行至堂下,扫视了一眼众将,“如今最缺就是领兵的将领,这也是殿下给大家的机会,各位如愿跟随殿下去京口领兵的也可直接站出来,或者有合适的人选推荐也可!”

众将闻言议论纷纷,均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但是大家又都在石冰手下多年,一时都有些不好抉择。

萧墨珩淡淡地看着堂下众将,脸上带着些疑惑。

石冰见状立即走到他身旁,一一给他介绍诸将。

坐在右边下首的是昨日接他入府的糜学军,左边下首是一名叫时煜的青年将军,两人均是石冰手下最得力的干将。糜学军平日沉默寡言,憨厚老实,可一旦上了战场,便威风凛凛,如鱼得水,纵横沙场多年几无败绩,且曾救过石冰的性命,因而石冰很是重视他。

但他对面的时煜却是近几年崭露头角的得志将军,他面庞清润,能文能武,既曾带兵打仗,为石冰出谋划策,也善嘱诗文,在广陵颇得人心。更重要的是,他是石冰麾下第一谋将,五年前流民动乱时,他就曾建议石冰收纳流民为兵,可遭致朝廷士族的反对而未能成功。

再往下,便是石冰的两名副将,卢松和陶亦然。萧墨珩看卢松一身粗肉,一字赤黄眉,身形似黑熊,心知此人性情暴烈,是嫉恶如仇之辈,但也率直粗犷,知恩图报,一旦认了主人便难再服他人。

反观陶亦然,眉黑紧凑,面上白皙有肉,黑眸清澈如水,见他看谁都是一脸笑容,一副快乐无忧的样子,应是人如其名。萧墨珩觉得此人定是胸怀广阔,爽朗大气之人。心里对他印象颇佳。

剩下四名将士也是跟随石冰多年的心腹爱将,一个个也是器宇轩昂,从容不迫。萧墨珩内心不禁赞叹不已。

此刻他很佩服两个人,一个是石冰,石冰的父亲本为徐州的二等士族,大燕时而南下侵边,他便带着全家的家将和部曲南下投靠大桓,大桓封他为广陵郡太守,石氏一家便在广陵安家,后来石冰受他父皇举荐北上抗燕。他父亲去世后,石冰也因功拜徐州刺史,封为鹰扬将军,镇守广陵。

与袁氏的骄傲跋扈不同,石冰一直谨慎从事,一心一意在广陵经营,这么多年来竟是没有偏向任何一方。他治下颇严,手下诸将也是个个神武非凡。看来是个忠贞不屈的好将帅。

他另一个佩服的人却是东方湛,七年前东方湛入他幕府时,便一直提醒他注意徐州局势,这些年来,他在广陵和京口也布下了不少暗棋。眼下石冰麾下能有诸多英勇之辈,应该不乏东方湛之功。

朝中诸人一直关注建康上游的荆襄和江豫,也一直牢牢控制着东南三吴的财富,但对徐州这一块区域却是经营不多。这也正好给了他萧墨珩一个绝好的栖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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