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宜章看着汤宪缩下去的身影不屑地笑了笑,正欲说话,一阵急雨般的蹄声却是由远而近。
不出数息,一名监察使司骑士已是汗流浃背地翻身下马,来到了杨宜章面前。

“禀大人,一队已完全控制并勘察火场,果然原封未动,并无被破坏痕迹。法证处按那人提供的方法器具,取证已毕。”

他躬下身来,沉声汇报着。

随即,他万分敬佩地回头向照壁后看了一眼,又是向杨宜章边递着一张纸条边轻声说了起来。

“果如那人所言,别有隐情……虽不明其取证之法的科学根据,但检诉处季大人与幕僚处郑大人都说,此法虽不明原理却两相对比一目了然,绝对可以成为无可辩驳的呈堂证供。”

杨宜章接过了纸条,已是再次大嘘了一口气,拍手笑道:“很好。”

随之,他却也是斜眼望向了照壁后:“本官已经尽力而为了,接下来该你出场了,某人别藏着掖着了,倒是出来啊。”

他冷冷晒道。

众人再次大惑之际,一个青年身影却是微笑着转出了照壁——

“陆府三少爷?”

“谢公子?”

“谢修齐!”

“那个城北小霸王?”

嘈杂的声音已是猛然在哗然的人群中四起,数人已是抓破了头——这到底是什么剧情?

果然是你……

少女浑身一震,她微微抬起头,望向了照壁的方向。刚干涩下去的眼中已是再次盈盈含泪。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可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少女无比惶惑地想着,却已是心乱如麻。

果然是他!

方华咬牙切齿地暗道。

尽管之前已隐隐怀疑到了几分,但他始终不敢相信这个废物能请动监察使司,而这个废物请动监察使司,又到底是想干什么?难道真只是为还自己清白,更欲阻止你姐姐嫁入我家?可现在了,还有用吗?

他冷冷地笑了起来,却是冷眼瞧向了微笑的青年。

陆子和与陆云鹏的惊讶声音也是猛然响起。

“齐儿?”

“怎么是你?”

受召之下莫名其妙赶来的两人却是与青年碰了个正着,齐齐惊声问道。

未等青年回话,杨宜章却是看着匆匆走到自己身前的陆子和冷冷问道:“你就是陆子和?”

陆子和惊疑未定地再次转头看了看谢修齐,却见青年悠然笑着,向他使了个安心的神色。

那日谢修齐莫名到府,陆子和百思不得其解。方老管家其后又向他禀报说什么三少爷竟似一夜大变,也不知是真是假,陆子和也是将信将疑。

今日陆子和送走女儿后,正在家里黯然宴客,却不想方家那边却突然来了个监察使司亲卫骑士。言语间,更是听说那边婚礼已为来查办重案的监察使司所阻,始作俑者却是谢修齐。一时间,陆子和倒是对方老管家所禀又多信了一两分,只是不明缘由,又仍心有疑虑罢了。

一路来的紧急,他也只在那名叫李成的骑士嘴里知了个大概,却是与在场之人所知相差不多。

而此时,也不宜多问,只盼……齐儿即使已知错,也莫要好心办坏事,又闯出什么大祸来……

“下官正是。”

他惊疑未定地想着,又看向了杨宜章。随之,他晃了晃头,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青年贵公子,眼里闪过一丝很是复杂的神色,却是施礼低声回道。

杨宜章冷笑道:“你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他摆了摆手:“暂时没你什么事,一边侯着吧。”

随之,他看了看手中的纸条,一目十行之下,脸上已是再次浮现起一丝喜色,却又是转向了谢修齐。

“火场确如你所言,别有蹊跷,且证据确凿,下面就看你的了。但记住,不管最后是否尽如你所愿,小爷也已对你仁至义尽。你若再胡搅蛮缠,小爷就……就定不与你甘休!你无辜是没错,你姐姐更无辜更没错——但我才是最无辜的好吗!我招谁惹谁了我!”

杨宜章把青年拉到了一边,满脸幽怨地低吼着。

“若事谐,最好仅止于方家众人,不要牵连上长治县。否则,我到时也脱不了干系。你心中若对汤宪等人有恨,我事后再慢慢寻机助你还清,明白吗?听着,我都这样尽心尽力了,你若是还坑了我,我……我定要跟你同归于尽!”

在众官面前颇为盛气凌人的小公爷,此时却是在青年面前,颇有些色厉俱茬意味地低声威胁道。

说到最后的时候,虽然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但人们却分明见到,满脸倨傲的小公爷更是似乎哭丧着脸——顿时让满场之人掉了一地下巴。

汤宪方华等人眼中,惊疑未定的神色也是再次闪烁了起来。

谢修齐却是满面春风:“只要阻止了最后一拜,没有让婚礼完成,大事则定矣。”

“安啦大人,下面就交给我了。大人虽然被迫,却也是尽心尽力助我,我又怎会以怨报德?放心,必会给大人一个圆满交代的,说不定,大人还会有惊喜哦。”

只见他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向杨宜章使了个象是宽慰、又满是神秘的眼色后,已是越众而出。

千赶万赶,总算没有来迟一步。

姐姐,我来了……

谢修齐望着堂中一身大红喜服的窈窕身影,他已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回复了下至今仍满是激荡的心绪。

“诸位父老。”

他轻咳了一声道。

满场已是寂静无声,迫不及待地望着青年。

青年自嘲地笑了笑:“想必在座各位,大多认识我。”

“是,我就是谢修齐,数月前,一怒下火烧方家船厂的陆府三少爷。一个混帐,废物,将家姐亲手推入深渊的蠢货!”

人群猛然起了一丝骚动,却又强自按捺下去,满场寂静无声,众人皆竖起了耳朵,听青年清越的声音在堂前铿然响起。

青年却仿佛在思考着措辞,又微微顿了顿。

盖头下的少女已是再次珠泪盈盈。

尽管看不见,但她却是将头死命地转向了青年声音的方向。

——姐姐,等我回来。

那张纸条正紧紧握在少女的手心。

莫非,他是有的放矢?莫非,他真有什么可以成功的计划?

不然,他怎么可能搬动监察使司,更令监察正使亲至?

可是,自己当时千思百想之下,却是连怎生查出火场证据之事都一筹莫展。

明知汤县尊有阴谋,会害得父亲名望大跌;明知主谋更说不定是汤县尊背后的方家。却也只能别无选择,甚至都不敢将心中所猜说出,免得父亲因之颜面扫地——为县令所迫害,总比为一区区商户所欺凌要好吧?

而如今事已至此,即使能查出火场有异,方家也是占尽了道理,更多半大有后手,又还怎能……

可是这监察使司又为什么……

尽管少女千算万算,也觉得无半点胜机,但不知怎的,她心中却忽然涌起了一丝期望。

陆云鹏神色复杂地看着青年,他忽然想起了青年在府门前的惊艳一幕。尽管心中一再告诉自己那只可能是巧合,但也油然生出了一股希冀之意。

陆子和同样担忧而又期待地望着青年。

尽管到现在他还有些莫名其妙,尽管他也如陆雨葳般分析了再分析,认为此事早已覆水难收。

但至少,齐儿的心是好的,他总算渐渐长大了……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却是搬动了监察使司。

此事如果顺利还好,如果不顺利,我陆子和拼着这身官服不要,拼着暴露……某些不该暴露的东西,也要将他们的孩子保住!

他默默望着正沉思着什么的青年,却是暗下决心。

方华死死地看着青年,尽管自觉万无一失,但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是萦绕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婚礼被打断,监察使司出现,最后更是看到青年出现后,这种不安感在他心中已是无比强烈了起来。

只是,盘算又盘算了后,自家确实已立于不败之地了啊……

不管了,且静观其变。

方华默默盘算着,他冷冷地看着青年,嘴角更是噙上了一丝冷笑——老夫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何话说,你拨弄是非请来监察使司,是想干什么?最后又会陷谁进去!

青年的脸上却渐渐挂起了一丝微笑,他悠然道:“诸位想必对我等来意,也知之甚详了。不错,监察使司,正是为数月前的那起纵火案而来。”

人群再次经历了骚动又迅速平息的过程,所有人望着青年,已是望眼欲穿。

青年再次缓缓开口了:“一人做事一人当,火,确为我所放。其中罪责,我谢修齐也不惧有司追究。但在此之前,我却有个疑问想弄清楚。”

“想必,大家心里也都有这个疑问——那场大火烧得如此迅疾猛烈、不多不少,究竟是巧合,还是其中更有……人为?”

拖长了声音后的两个字轻轻落地,人群却是起了一阵骚动,轰然议论了起来。

事实上,所有人都觉得此事过于巧合了,但法司鉴定又毫无可疑之处,给出的解释也能使人信服。难道……其中还真别有什么猫腻不成?

不少人已是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汤县令,却见汤宪虽眼皮一跳,此时却也镇定自若——此事乃方家所为,本官也只是略知一二,更与方家心照不宣而已,即使事发,又干本官何事?

汤宪在心中冷笑道,却是斜斜瞟了一眼方华。

方华却也是面色一成不变,脸上更是带着一种无辜万分、又愤怒不已的样子。

人们又将目光转向了青年。

青年此时也正望着方华,他却是冷冷一笑:“不得不说,此局非常之精彩,方员外想必也是呕心沥血设计的吧?”

他忽然看着方华挑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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