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水势渐渐平缓了,潺潺的流水声在在不辨昼夜的暗河上格外清晰,战天扬四人也不知漂流了多久,前方始终看不到光亮,黑暗,似乎永无尽头。
让四人宽慰的是水怪之后的一路再没遇到别的怪物,虽然河道时大时小木筏每行一段都需沉到水下潜行,但也并没给已熟练了渡气之法的战天扬和叶一灵造成麻烦,少女心中的羞赧也逐渐消散了,有着些许甜蜜絮在心头。

战天扬似乎已经适应了暗河中阴寒的环境,虽然阴寒的气息还在不断的渗透进筋骨乃至经脉中,但原先难以承受的阴悚感却越来越少,渐渐地他已经忽视了寒冷。

不过,叶一灵还是暗中焦急起来,她探察了自己的纳袋,里面的食物已经寥寥无几,虽然她和梁氏兄弟三人依靠元力可以连续几日不用进食,但现在沦为平常人的战天扬不行,在这样的环境下若再没了食物,就算出得了暗河战天扬也再难看到光亮。

纳袋,对修士而言是和晶石一样的必备之物,是一种用特殊材质制成的口袋,修士在袋内用特定功法把晶石列阵将以加持,袋内便自成空间,修士的修为和晶石的品质、纯度都决定了纳袋空间的大小。

纳袋外观通常与普通人的钱袋一般大小,方便揣在怀里妥善保管,制作精美的也可系挂在腰际作饰品之用,但其容纳程度则远非普通口袋可比,修为高深者用上等晶石制成的纳袋装进一个山头也不为过。

战天扬他们向来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他本人的纳袋中只有几块高品质的晶石、家传匕首和爷爷传给他的玉佩,现在又多了二十四枚水怪鳞片和一只利爪;梁武的纳袋中从来只有晶石和他的巨弓;梁虎的纳袋中除了晶石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花绕物件,但唯独没有食物;叶一灵带有晶石和女子所需物品外还有些许战天扬平时喜欢吃的食物,这个习惯在这次逃亡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然而这些食物现在已所剩无几。

木筏在河面上顺水漂流,战天扬倚靠在叶一灵的肩膀上正熟睡着,以前自己倍加照顾的丫头现在却反过来需要她的照顾,在起初还心有愧意后战天扬坦然接受了现实,巨变后他的心境在潜移默化的转变着。

其他三人在黑暗中相顾无言,任谁在这种环境中待久了都会失去说话的兴致,黑暗的可怕就在于能无形之中慢慢吞噬一切,哪怕是人的意志。

叶一灵紧了紧胳膊,想给战天扬多一点温暖,她越来越觉得战天扬的身体比暗河中的河水还要冰凉,若不是他依旧有着呼吸,她甚至会怀疑这已经不是一个活人的躯体。

梁虎站在木筏尾部看着眼前的景象,这原本该是让人羡慕充满幸福的情人之间的姿态,在此时此地却显得无比凄凉,经此长时间的飘荡就连他都已逐渐有了心力不及之感,战天扬身体虚弱还带着伤,他无法想象战天扬的身上承受着多大的苦难,更不敢想他还能撑多久。

水道再也没变小,这是战天扬自进入暗河以来睡的最久的一次,睡梦中依旧是无尽的黑暗,一缕缕泛着蓝芒的寒气在身体内穿梭,絮绕着灵魂,他无力挣扎,任由寒气冻结一切,悲痛、疑惑、回忆和灵魂都被冻结在黑暗中,一股怒火在仿若深渊的黑暗中燃烧,充斥着仇恨,不甘的怒火从米粒大的火星开始越燃越大,灵魂在冰与火中扭曲,吼叫,痛哭……

他已分不清这里是梦还是现实,他宁愿就此在这恐惧中焚灭,从而让那里成为他的梦,一去不返、再也不想做的噩梦。

“前方有光!”

向来沉稳的梁武发抑制不住激动喊了一声,睡梦中的战天扬倏然坐起身,没人注意到他睁开眼的刹那眼中跳跃着一束蓝色的火焰,一闪而逝,四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黑暗的尽头似乎有一个针眼大的亮点。

梁虎揉了揉眼睛说道:“会不会又是幻觉?”

之前不止一次有人看到了光亮,但最事证实那只不过是久居黑暗产生的视力幻觉,不过这次不同,四人都看到了那个亮点,虽然很小却让四人心中都徒生一种久违的感觉,叶一灵高高悬起的心踏实了,眼眶含泪,说道:“这次不是幻觉,是真的……公子,我们就要出去了!”

战天扬站在木筏上看着那个亮点轻轻点了点头,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光足以照亮一切!

木筏徐徐前行,任谁都觉得速度太慢了,小小的光点亦在缓缓变大,愈加证实了那里的确是暗河的出口,几位的脸上焕发出了久违的光彩,当光亮开始急速的放大,当阳光照射在脸上,暖暖的,竟恍如隔世。

河水奔流而出,尽管几人已做足了准备,依旧在重现的阳光下双眼作痛,但已没人舍得闭上眼睛,人影飞掠,脚下终于再没有了漂浮、颠簸之感……

烈日当空,出了暗河后四人并没表现出多大的欢喜,身后依旧山峦耸立,森树漫野,叶一灵惴惴不安的问道:“公子,我们这是身在何处?”

战天扬看着身后连绵不绝的大山说道:“此处应该还是在洪明山一带……阿虎,沿着河流会找个村落先打听下此处何地,再买几件衣衫来,买那种寻常百姓穿的布衣……行事要谨慎,尽量少与人接触。”

梁虎面露难色,道:“公子,买衣衫我没银子啊……”

“我这还有点银子,再买点吃的吧……”

叶一灵拿出点碎银,又对战天扬说道:“公子,我带的银两也不多,不过我还有些饰品和晶石,要不把这些物件当了换点银子吧?”

梁虎接过银子,接口道:“晶石和饰品我这也有,有很多……”

“不行!”

战天扬坚定的否决道:“用晶石会引起旁人注意,所带的每个物件都有可能留下我们的痕迹,难保不会被人查到从中获悉我们的行踪,我们如今务必要小心谨慎……这些银两买衣服够用了,阿虎,快去快回。”

望着梁虎远去的身影战天扬来到一块大石旁依石而坐,毫不顾忌石头被烈日暴晒的滚烫温度,他深知此后的路途绝不比暗河一路轻松,闭目静思着日后的去处。

梁武在周围巡视了一遍确保此处安全,叶一灵依旧守护在战天扬身旁沉,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已然消瘦的身躯上衣衫早就褴褛不堪,心里万分疼惜。

约莫半个时辰后梁虎背着一个布包裹匆匆而回,战天扬从包裹中取出布衣简单的看了看便扔到坑洼不平的地上,梁虎心中一惊以为战天扬不满意,又惊讶的看着他把布衣在地面上来回磨擦,而后在石头上使劲的摔打,还让梁氏兄弟扯开衣裤用树枝拍打,直至到崭新的衣裤看上去有了破旧的样子方才作罢分给三人,如此折腾一番他们也明白了战天扬的用意。

他们在逃亡,越不显眼才越安全。

叶一灵拿着衣服走进树林去找遮蔽的地方替换,三位少年无所顾忌,当下脱掉原本的衣衫换上已经破旧的布衣,衣裤皆是用麻布制成,平常之极。

常言道人靠衣装,穿上布衣的三人再也看不出以往的华贵气,战天扬再配上他苍白的面色更加了潦倒的味道,身材精壮的梁氏兄弟身上也有几分庄稼汉的模样,相互打量了一阵后叶一灵也换好了衣衫从树林走出来,灰裤青布衣,一头乌密的青丝裹在了一块花布巾中,整个一俊俏村姑,却也别具韵味。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见得三人眼神古怪,叶一灵又检查了一遍衣装,整了整衣摆,并没发现不妥。

“人靠衣装这句话用到我们身上挺合适,可用到你身上就不尽然了。”

战天扬微微一笑,道:“恐怕穿什么都掩盖不了小灵子的天生丽质。”

少女一怔,娇容莞尔,欲笑还羞,心头甜如蜜。

四人寻了一阴凉处席地而坐,分食梁虎带回来的食物,梁虎边吃边说道:“公子说的没错,这里依旧是洪明山脚下,不过距离隍城已经不下千里了!沿河道往下五里有一个小镇,叫岭河镇,若再沿着河道走,常人步行两日就可到渝番城……听过往的路人讲,洪明山一带出现了很多黑铠卫。”

“黑铠卫?”叶一灵黛眉轻拧,以前从未听说过。

“是王朝最近才出现的浑身上下都穿着黑色铠甲军卫……”

梁虎看了眼战天扬,见他面色平静方才语气消沉的说道:“那晚,我也有见过……第二天我回隍城打探时,也是他们在城外巡视。”

“会不会是军队的兵士故意穿成这样掩人耳目?”梁武面无表情的问道。

“不像……”

梁虎摇头,沉吟了稍许,说道:“军队的兵士我们往日里见得不少,他们身上的气势一点也不一样,倒有点像皇室的近卫军,不过我又觉得这些个黑铠卫比他们更多了凶残气。”

叶一灵咬着嘴唇,似乎在踌躇该不该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犹豫再三还是说道:“会不会……是什么人秘密训练出来的,就是为……为我们……”

少女眉黛低垂,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已是嘤咛不清,但其他几人又怎会不明其意?

相顾沉默了片刻,梁虎忽然想到什么说道:“据说这附近也出现了黑铠卫,在逐个排查所有的村落。”

目光相继望向那个平静却苍白的脸庞,黑白分明的双眼宁静而泓邃,没人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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