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气氛已冷,苏胖子见势不对,便欲打退堂鼓,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使君……”
刚説两个字,便被刘备打断,只见刘备一声厉喝:“本官没有问你!李慕然,本官问你,究竟有多困难!”

刘备平时一团和气,这一发怒,身上那股子铁血味道便弥漫出来了。<-.李慕然李家家主和苏胖子虽然往日里也是一呼百诺,手中也不知有几个奴仆的性命。但如何能比得刘备这种军阵中杀进杀出的人。被刘备一喝,二人便觉无形压力当空而来,李慕然深呼一口气,好不容易支撑住,这个时候,李慕然已经后悔了,可是势成骑虎,只好硬着头皮道:“使君,实不相瞒,若使君愿将今岁新开之田地卖予我等一些,我等从此将唯使君之命是从,哪怕是田租再困难,我等咬咬牙,也要凑足数,必不让使君为难。”

好嘛,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原来还是打得这个主意。刘备怒气一敛,忽然笑道:“你等想要多少?”

李慕然见刘备态度有变,还以为他准备妥协,便喜滋滋的伸出手指头,道:“使君,我等也不要多,五成足矣,若是能得六成,那是再好不过。”却是没看见刘备脸上的冷笑和眸中的怒火。

一群混账王八蛋!老子辛辛苦苦带人垦荒的时候你们在哪里?等成果出来了就眼红了?一个个等不及了,想摘果子,想坐享其成?做梦吧!想都别想!

刘备长笑而起,目光凌厉,盯着李慕然道:“五成?六成?本官告诉尔等,一成也没有!尔等最好还是配合本官征收税赋,不然,出了什么事,勿谓本官言之不豫也!”

看着刘备突然变脸,李慕然有些傻了,他心如死灰,最后声嘶力竭般的大叫:“使君,你就不怕本年税赋收不上?你就不怕全郡士绅集体反抗?”

刘备连眼皮都懒得抬,一挥袖,道:“送客!”

拿税赋来压他?笑话,刘备压根就没打算向朝廷解送税赋,后年张角就会登高一呼,到时天下乱作一团。这风雨前夕,他还把税赋送到朝廷干嘛,给皇帝享乐么?还不如取之于民用之于用,在巴郡搞搞建设。全郡士绅集体反抗?李慕然等二人没有这么大的号召力罢?若全郡士绅智商蠢到这种程度,那么他们也没有必要活在这世上浪费粮食了,到时他刘备也不介意带兵把巴郡彻底清洗下。

赶走这两个不知所谓的家伙后,刘备沉吟一会,就开始书写奏章。“……巴郡屡遭战乱,地方残破,四野凋蔽,民生艰难,多有扶老携幼,日夜号泣,无处安生者。今臣斗胆,请陛下罢免巴郡三年之田租、暂缓巴郡流民之算赋,使此处百姓得以广沐圣恩,休养生息……伏惟陛下明察之。”

奏报到了京师,皇帝让中常侍一查,巴郡一年才缴这么diǎn田租啊,皇帝现在买卖官职收入颇丰,他如今也看不上这diǎnxiǎo钱,于是大笔一挥,准奏,免了!至于口钱,这是他的私房钱,不能免,不过刘备説了只是暂缓流民的,皇帝记住了暂缓与流民两个要素,觉得可行,然后把手一挥,也准了。

消息传到巴郡,无数人对刘备感恩戴德的同时,那些士绅们却在发呆。自己这里才露出那么一diǎn意思,要用田租税赋相威胁,刘备那里就立马请旨罢田租,缓征赋钱。这也太快了吧?

那个苏胖子就道:“刘备此人,性格刚烈,吃软不吃硬。我等方提出要以田租税赋为条件相换购买荒田的机会,他便立马回击,雷厉风行的手段,不愧是经历过战阵的。我等在坐诸人,谁人又有胆气与他作对?我看还是妥协配合的好。不然,真惹怒了他,我等后果难料啊!”

便有人怒目而视道:“苏胖子,説交不上田租的是你!现在説要妥协的也是你!好人全让你做尽了,是也不是?”

苏胖子苦着一张脸,张口辩解道:“我前番虽出了主意,可我也是去了太守府的,和李老一同被赶出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又哪里做甚好人了?我説我出主意不都是为了大家么我?”胖子喊起冤叫起屈来。

上首,李慕然一直沉默不语,闭目养神。见大家吵来吵去,吵个没完没了。便睁开眼睛喝道:“别吵啦,都住嘴!”声音虽然不高,但却使堂上诸人都安静了下来。

李慕然叹道:“还是按苏胖子的做,大家以后对我们的刘使君多多配合吧。我们的这位刘太守,年纪轻轻,却实在是不好惹啊!”

有人不甘心道:“李老,难道就这么算了?”啥好处都没捞到,还要全力配合,这是怎么了?刘备再厉害,咱们也不能自己吓自己啊。

李慕然道:“不算了又如何?论声望、论地位、论能力,在座诸位连我在一块绑起来也不是人家的对手。拿什么和人家争?”

有人看着苏胖子道:“苏胖子,你家xiǎo女不是中常侍张让养子之妾么,大家孝敬孝敬?”苏胖子姓苏名思字怀远,但他靠着阉宦迅速崛起,故满郡士绅无人看得他起,见面也只称呼苏胖子。如今却是有人要靠他借阉宦之力来对付刘备了,不得不説这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苏胖子还未回答,李慕然便厉喝道:“此事万万不可!”

众人疑道:“为何不可?”

李慕然为众人的短视痛心疾首:“刘备虽然年轻,但却名著海内,他自创格物之学,目前广为流传,又曾太学论儒,以四句教重新定义儒者,为宋后鸣冤下狱,在狱中题绝命正气诗……他两次来巴郡,前次来是杀人放火,这次来,蛮王都由他一言而决。如此人物,也是老朽之前利欲熏心,不然如何肯跟他作对。现在我等补救还来得及,真要惹怒了他,你当灭门的太守是説着好玩的吗?”

有人讷讷的道:“再厉害,又厉害得哪里去,比中常侍还厉害么,我却不信?”

李慕然长叹道:“我也是最近才知,刘备牙尖嘴利,雄辨过人,颠倒起黑白来,只怕中常侍也不是他对手。”

众人瞠目结舌,这也太逆天了吧?李慕然又幽幽来了一句:“当年就是曹节指使议郎程珂把刘备从朝堂给弄到益州,原本想让他在益州多待几年,最好是回不去了。谁曾想他却一鸣惊人,立下大功……诸位,你们最好还是想想清楚,是我们这几年好好的配合刘使君,让他治下政绩斐然,高高兴兴的高升而去的好;还是我们消极应对,让他在巴郡任上一坐就是xiǎo十年的好?”

李慕然的话,彻底让大家清醒过来。大家一想到刘备坐在巴郡太守任上,一脸奸笑的説老子就不走了,留下来好好治治你们,便不由打了个冷颤,这画面……还真不敢想象。

算了,既然惹不起,那就全力配合,然后把这尊神给请走吧。巴郡庙太xiǎo,养不起真神。实在不行,给阉人使diǎn钱,这次不要他们对付别人,让他们给别人升个官调个职,这总容易了吧?

刘备不知道士绅们打算向他举白旗。他只是实然发现,最近诸事太顺,风平浪静的,让他有diǎn不习惯。当然,他也不是受虐狂,只是有diǎn期待士绅们接下来的反应而已。

又过了一阵子,重订田地的工作已经彻底完结,他与沙河、罗耶珂等人商议新开榷场,新增贸易品类之后,便把他们一道送走。罗耶珂这些日子天天与刘备腻在一起,临别时,更加依依不舍。刘备众目睽睽之下,不太好做那儿女之态,也只好收拾心情,强抑酸楚,送她离去。她还有着无数的族人在等着她,不可能长时间久离。

刘备车驾刚返城回府,便有人来报,苏家家主求见。刘备diǎn了diǎn头,不一会便见苏胖子diǎn头哈腰的走了进来。

苏胖子正想奉承谄媚几句,刘备便先开口道:“有事説事,本官忙得很。”再会拍马屁又如何?你会説我刘备英明神武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吗?你会説对我的敬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吗?不会説那就算了,那套干巴巴的,刘备不爱听。

苏胖子被噎了下,心道果然是非常人,这开门见山的……于是便陪笑道:“使君,xiǎo人前番受教,回去仔细想了想,又再算了算,觉得今年按府库所计算之田租赋税足额缴纳,还是没有问题的。xiǎo人作为使君治下之民,理当为使君及圣上分忧才是,哈哈,哈哈。”説完之后,又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

刘备看着苏胖子似笑非笑道:“果真没有问题?”

苏胖子把肥胸一挺,作出一副我是一名光荣的纳税人模样来:“完全没有问题!完全没有问题!”

刘备笑道:“既然如此,看来怀远家中所藏盛丰啊,今岁府库若有缺口,不若也由苏家补上,可好?”

苏胖子脸上黄油就刷的一下子下来了,汗流满面,面如猪肝,吭哧的道:“使君,若是所差不大,苏某补上也未偿不可,若是,若是,便是杀了苏某,也没有哇!”

刘备看着苏思一脸要哭的模样,仰首大笑起来。他真心觉得爽快,终于有人向他投诚了。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从此他在巴郡将彻底没有了阻碍。

刘备笑完,看着苏思,道:“本官与蛮部商议新开榷场,我记得苏家就是做皮货药材贸易的,嗯,到时准入名单算上苏家一个。”人説千金买马骨,刘备虽然没有千金,而苏思也不值这个价钱,但第一个来投的,不管他是否真心,总是要让他见diǎn好处的。

苏思大喜,想不到还有这个收获,真是太意外了。看来李慕然説刘使君性格刚烈,也不全面嘛。刘使君为人还是仁厚得紧哪。于是连忙拜谢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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