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刘母正一脸愁容的替儿子准备行装。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这是刘备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开自己的身边。只是儿子要跟随他的恩师,她这个做娘的又能说什么。儿子,终究长大了啊。
刘恭家,刘子敬正在训斥自家儿子:“好生跟着你三哥,他若有个闪失,仔细你的皮!”

旁边刘王氏搂着细娘泪眼婆娑,在她心中,刘备这个侄儿再好却也是抵不过自己的儿子。昨晚上躺在榻上便开始埋怨刘恭,怪他不该答应让孩子跟着他三哥去南边。刘恭一开始还不吭声,到后来看见自家婆娘眼泪涟涟的停不下来,才开声道:“妇道人家见识短浅!你知道个甚!恪儿跟着备儿,与卢太守一道南下平叛,忠孝悌三个字全占了。等庐江一定,卢太守表功,自然也少不了他兄弟俩好处!”

刘王氏听当家的如此说,不由讶异:“可五郎和十一还未成年,天子还能授他们个官做不成?”

刘恭道:“跟在卢太守身边,得了卢太守的欢喜,此时不授官,将来要出仕,还不是卢太守一句话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五郎是个有主意的,恪儿一身拳脚又得了我的真传,能有什么事!”说完又拍着胸脯打包票,这才哄得自家婆娘止住泪水。可到了临别时,刘王氏仍免不了忧心忡忡。

刘备与刘恪背着行囊走出楼桑的时候,宗子刘元起也率人前来相送,并温言勉励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汝兄弟俩此去,道阻且长,好生照料自己,好生照料卢太守。”

兄弟俩个应了,又走到刘恭与自家娘亲跟前,磕头拜别。临别时,刘恭也不禁红了眼圈,颤声道:“五郎,汝且安心,家中一切有我。十一,在外面要听你兄长的话,不许胡来!”

卢植轻装简从,率了卢敏与几个僮仆早已于城门处相候,见刘家兄弟前来,便不再多言,把手一挥:“出发!”

刘备上了马,双腿一夹马腹往前冲去。心中却是涌起无限豪情,踏出这一步,意味着以后的历史,将会彻底变了模样。以后会怎样,只有天知道。不过又如何呢?对手们,我来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不说卢植一行沿着驿道一路疾行。却说涿县城中有个没遮拦的好汉。此人正是那张记老店的东家,张博张宽夫。

张博倒也是个有趣人物。张家祖上世代以屠宰、贩酒为业。数代下来,到得如今,早就是城中数得着的富户豪绅,良田无数,奴仆成群。唯一可惜的是历代子嗣艰难,人丁不旺。传到张博之父张太公手里,更有甚之。妻妾无数,却偏偏只得存活张博这一根独苗。张博打小就娇生惯养,全家那真是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自秦时商鞅变法以来,天下风气为之一变。吕不韦之类的豪商巨贾渐渐退居幕后,政治影响力大为削弱。而大汉历代天子,更是屡屡重申农为天下之本。到得如今,重农抑商早已成为国策。老张家自然不缺那眼光长远之后,知道这世道,话语权逐渐向士人手中转移。便早早开始培养自家子弟。只可惜,张氏子弟虽然读书声不绝于馆,数代人中,却无一人能脱颖而出,得以出仕。是以张家纵然富贵逼人,却仍然免不了被涿郡豪绅低看一眼。

此事成了张家之痛,张博打幼时起便显得聪慧,张太公不免把数代人未竟之希望转移到爱子身上。初时还好,待到稍长,张博却是迷上了拳脚功夫,连连气走了几个西席。差点没把他爹张太公气出个好歹来。想打一顿好好教育吧,婆娘护着不说,自己也舍不得。如此这般,张太公便也放弃了培养张博成为学者的打算,心不甘情不愿的去高金延请枪棒教头。不读书,那就把身体练得结实点。从这点看,张太公无疑是个合格的实用主义者。

自此之后,张博便在别院之中习练武艺,打熬气力。到得青年,筋骨渐壮,便游历燕赵、山东、塞外。每到一处,便四处结交好汉,切磋艺业。

张博成日里与武人相处,也不免沾上几分江湖气,性格豪爽大方。涿郡地势险要,西接代郡,东连广阳,北上直通关外,南下便是中山河间。燕赵之地,游侠儿多汇于此。张博又是个爽快的性子。每闻江湖客路过,无论有名无名,必定亲自拜访。英雄豪杰,真心订交。泛泛之辈,也不失却礼数。高谈阔论,酒酣耳热之后,再备上一份礼品。数年下来,着实也让他结交到不少好汉。而北地豪杰,也多闻涿郡张博之美名。每至涿县,也便纷纷至张家拜访。张太爷年迈喜静。不想见得儿子与一班酒肉之徒把宅中闹得乌烟瘴气,喧哗不止。便在张博大婚后不久把他赶了出来,让他居在城中别院,顺便掌管张记老店。

张记老店就是刘备经常来卖山货的地方,店面上下三层。一楼是大堂和仓库,二楼三楼才是酒楼。地方极大。张老爷子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张博更喜无老父约束,能得逍遥自在。父子俩竟是一拍两得。

这日张博无事,正在堂内闲坐。却见外面闯进一个大汉,三十有余年纪,身高八尺,浓眉大眼,黄面黑须,虎背猿腰,雄资勃勃。真个是相貌堂堂的好汉子。张博见了此人,暗叹一声。这人他也认得,只是往日里两人素无来往,今次找上门来,只怕是麻烦来了。

当下张博放下手中茶杯,长身而起,朗笑道:“子敬,今日如何得闲来我处,真是蓬荜增辉啊!”

刘恭也看着对面迎向自己的大汉,和自己相差仿佛的年纪,面容清癯,颔下三缕柳须飘拂,一双眸子精光四射,身穿青色水云衣,外披大氅。好一个**人物。若不是。。。。。。自己还真不愿来寻他呢,心思电转间,刘恭大笑一声,道:“宽夫,某不请自来,失礼啦,还望恕罪啊!”

张博挽住刘恭臂膀,把臂前行,笑道:“子敬乃是贵客,何出此言,里面请!”

“请!”

两人分宾主坐下后,没聊几句,刘恭便单刀直入,转入正题:“宽夫,我有桩天大的好处送与你,想不想要?”

张博面带微笑,摇了摇头道:“能让子敬上我这来,这桩好处只怕是很棘手罢?算啦,好不容易过几天安生日子,子敬就别害我了。”

刘恭嘿嘿笑道:“宽夫,你且先别拒绝,先听听好处如何?事成之后,城中二十八处铺面以及幽州地面大小商号源源不断的好处,怎样!”

张博闻言,双眸一闪,猛的起身道:“你是想动他?”

刘恭把手在案上一拍,脸上神色不怒自威:“不错,某就是要动他!惹了某的子侄,辱了某的先人,便想如此算了不成?不让他付出点代价他也不知道某的手段!”

张博闻言也只能暗叹那人好死不死,怎么会惹上这个家伙。还真是老虎不发威你就当他是病猫啊。此事过去已经数月,刘恭如今才暴起发难,只怕是已经暗中谋划多时,此时已万事俱备了罢?

算了,既然此事难以善了,那人又依仗权势嚣张跋扈,往日里也不怎么将自己放在眼里,那么便与刘子敬联手为涿县除去此害好了。心下计较已定,张博便直接问道:“子敬。。。。。。”

话未说完,便见刘恭俯身过来,压低声音道:“过垣水三十里,有一小谷,我等召集人手,如此这般。。。。。。”

出涿县北门,过了垣水,便是一片坦途,向东北通往广阳,西北代郡,正北通往上谷。南来北往之客商络绎不绝,尤其是冀州的商贾,涿县乃是他们必经之商道。不可谓不重要。

垣水左岸渡口,有一处店铺,门外旗杆上斗大的“茶”字正迎风飞舞。门外凉棚中,坐满了过往的旅客,茶博士正穿花蝴蝶般四下忙活。

只见远处烟尘四起,却是又来了一队商旅。若莫三十余人,驮马却多了近一倍。头前一个满面横肉的大汉,手中更是执了一杆涿县县尉的信旗,策马驰到茶铺跟前,飞身下马大喝道:“店家,给老子准备好座位,茶水点心只管上来!“说完便腾腾的往里走。

凉棚里一片哗然,茶博士忙跑过来,笑道:”这位客官还请稍等,座位有些不够。。。。。。“

话未说完,便见那大汉劈手揪住茶博士胸襟,怒骂道:”好泼贼!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花爷来了,你敢说没座位?“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呀,花太岁的商队,也只有他能请动县里的信旗了,真是够跋扈的啊!“

”可不是,这些年他带着人强行护商,也不知道搜刮了多少。“

”幸好也只有大商家才能入他的眼,看不上我等,否则就惨喽!“

”好了好了,别说了,找死么,让他等听到了,少不得一顿打!“

那大汉推开茶博士,环顾四周,戟指喝道:“吵什么吵什么?通通都给老子滚,一群腌臜货,给爷爷把座位让出来!“

此人耀武扬威之际,却不知道右侧林中,两名骑士正默默策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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