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冤大军没有在榆关驿休息,从石门寨到榆关驿六十里,而榆关驿再到抚宁县四十里,对于戚家军这些精锐老兵来说,启程第一天官道急行军一百里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傍晚。

抚宁县城。

“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诰在此,辽东民杨丰绑送滥杀士卒之蓟镇总兵王保进京,沿途官民不得阻拦,请速开门!”

杨丰高举大诰站在城下,对着城墙上喊道。

“大胆,尔等胆敢绑架大帅!”

城墙上抚宁卫指挥使怒道。

“阁下是不开门了?”

杨丰说道。

“尔等胆敢作乱,还不赶紧放了王大帅,缴械就缚等候朝廷处置!”

指挥使怒道。

杨丰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一招手。

他身后一辆辆已经落下的炮车上,大炮骤然喷出烈焰,精准的炮弹瞬间打在城墙上……

杨丰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指挥使。

指挥使咽了口唾沫,看了看两旁战战兢兢的军户们,再看看外面那三千已经严阵以待的戚家军,一辆辆停好的战车和炮车上,一个个炮口指向城头。话说他可是抚宁卫指挥使,在这里和这些戚家军共处已经二十年了,他也很清楚这些人拼命的后果。事情究竟怎么回事他也知道,昨晚就已经有人向他报告了,他家在石门寨也有商铺,他有什么不知道啊?

“这位兄弟,要说太祖旧制的确如此,可是已然两百年未曾再有此事,兄弟才疏学浅,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否延续此例。”

他瞬间换上笑脸说道。

“将军的职责包括调查此事吗?”

杨丰问道。

“不,不,当然不!”

指挥使毫不犹豫地摇头。

“那就赶紧开门吧,兄弟们还等着进去吃饭呢,我们就是路过而已,这种牵扯到祖宗成法的事情,难道您还有权做主?但您要是不开门,那兄弟们现在可正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杨丰说道。

指挥使犹豫着。

两旁手下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

他在城墙上搜寻知县,却发现知县早就不见了。

“开门,向朝廷五百里加急奏报此事!”

他挥手说道。

两旁一片如释重负的出气声。

紧接着抚宁城门打开,伸冤大军开始入城。

远处尾随观望的杨元和部下骑兵,无语地看着这边,随即掉头返回……

与他们无关了。

他们是守卫山海关的,抚宁是抚宁卫的防区,现在抚宁卫都让这些人进城了,他们还管什么?

伸冤大军衣不解甲,在抚宁城内街道上露宿一晚。

第二天紧接着再次启程。

指挥使阻拦……

准确说是劝说,希望他们能够暂时留下,等待朝廷处置,但被杨丰等人拒绝。

既然这样就算了,抚宁卫又管不着备倭南军,抚宁卫是管军户的,备倭南军是募兵又不是军户,两家根本就不是一个系统,当然也就没有管辖权。至于抚宁县是管民的,同样无权插手军队事务,再说他们这也是为了王保的安全,大家就这样昧着良心,在王大帅那悲愤的目光中,把这支伸冤大军送出了抚宁。

后面一帮抚宁士绅齐声赞扬指挥使和知县识大体,懂分寸。

话说这要是真打起来,那炮弹落在城里,毁的可是他们家的房子,至于他们这样开门揖盗……

什么盗啊?

没看见人家顶着太祖宝训吗?

这要是太祖当年,这种事情谁敢阻挠,太祖是真会杀全家的。

这是太祖旧制,虽然已经两百年没有过了,但那也是太祖旧制,至于是不是已经被作废,这个不是他们该管的,就算真的已经作废,那也是朝廷那边去查明哪一年作废的,然后派人来晓谕这些士兵。

他们知道已经作废,也就不会再闹了。

对!

就是这样的!

“这就是官啊!”

杨丰忍不住笑着说道。

“如此看来倒是咱们之前想多了。”

胡怀德也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前面官道上一队士兵出现,这些人中间还有一顶轿子。

杨丰抬手示意停下。

那顶轿子也在前面落下,里面一个红袍文官走出来。

杨丰看了看胡怀德,胡怀德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认识,旁边李无逸同样摇头,他们就这样看着那官员在一名军官陪伴下走近……

“大胆,看到兵备老爷还不行礼!”

那个军官怒道。

“永平兵备道,山东按察司副使。”

李无逸低声说道。

那文官倒是一脸和颜悦色地走过来,看也不看王保,直接看了看杨丰三人……

杨丰抱着御制大诰看着他……

“当年太祖的确有此旧例,百姓有绑送犯罪官吏进京之权,奉大诰进京告状者沿途不得拦截,但事情久远,已近两百年未有过,是否已经废除此制,本官也不甚了解。此事已然奏禀圣上,最多明日既有裁断,汝等携带枪炮,容易惊吓地方引起骚动,故此可于此地暂时驻扎,等明日圣断之后再说。”

那官员一副好脾气地说道。

“兵备老爷,小的们冤枉啊!”

胡怀德一下子感动地跪倒在地号哭起来。

后面那些士兵也都跟见了亲人般跪在那里哭着。

那官员笑着扶起胡怀德……

“本官山东按察司副使,兵备山海永平等处,就是来为汝等做主,弹劾那些苛待士卒,贪赃枉法之将领,此事本官已然知晓,王保如此残忍,不但克扣汝等军饷,还想杀人灭口,本官绝不容他,本官已然上奏陛下弹劾,汝等且在此放心等待,本官就是来为你们做主的。”

他说道。

紧接着他向后一招手……

“将酒肉抬过来,也算本官给诸位将士凯旋接风!”

他说道。

后面随行的士兵立刻把挑着的酒肉送过来。

“诸位将士们且在此饮酒歇息,本官明日再携圣旨前来。”

那官员说道。

说完他就那么微笑着转身,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杨丰,但依然没有看王保,在后面胡怀德等人感激涕零的送行中走进轿子,轿夫们抬起他,在那些士兵保护中晃晃悠悠地走了。

胡怀德等人看着他的轿子远去,擦着眼角感激的泪水。

杨丰突然露出一副灿烂的笑容……

“列阵,准备迎敌!”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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