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李儒沛已经洗漱完毕了。
这一夜睡得很好,悦来客栈的条件还真的是不错,客栈前后都有院落,李儒沛住的是一间上房,靠近里面,非常的安静,不会受到任何的打扰,刚刚进入客栈的时候,掌柜和伙计都以为身穿锦袍的谢玉鑫是老大,不过他们很快从众人的言行举止之中,看出了身穿布衣的李儒沛才是真正的老大,故而在安排房间的时候,没有等到严复强调,将最好的客房安排给了李儒沛,这也令李儒沛很是感慨,千年之后,很多人以貌取人,谁穿得好,谁表现的霸气,就以为谁是老大,殊不知古人厉害很多,人家是从气质表现来辨别身份的。

山阴县属于中县,人口和耕地比武陵县都要多一些,县城的集市也要热闹一些。

在客栈吃过早饭之后,一行人开始到大街上闲逛了。

十二人分为了两拨,钱世渠、黄彪、严复、谢玉鑫和秦二黑跟随李儒沛,其余人暗中保护,李儒沛说的是官话,也就是长安一带的话语,若是在大街上开口说话,肯定会被人认为是外地人,就算是钱世渠等人,说话的口音也有所不同,但谢玉鑫和秦二黑开口就没有问题了,两人都是本地人。

离开客栈之前,谢玉鑫已经换上了粗布衣服,他也感觉到了,自己穿着锦袍,有些不合适,过于的显眼了一些。

大街上很是热闹,刚过正月十五,不少的老百姓还沉浸在春节的气氛里面,加之马上就要开始春耕,不少的农户都到县城来买卖日常用品,包括春耕需要的物资。

李儒沛关心的是大米、粟米、面粉和食盐等的价格,这些都关乎到老百姓的生活。

询问到的情况不乐观,特别是大米和粟米的价格,高的出奇,大米最贵,每斗二百钱,粟米每斗一百八十钱,盐巴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精盐每斤两千六百文,中等的细盐每斤一千六百文,下等的粗盐每斤九百六十文。

这已经是天价了,要知道贞观时期,山南道斗米不过四文钱。

至于说食盐,农户很少能够买得起一斤的,基本都是购买盐巴,用粗盐制成的盐巴,每个一两,按照大唐计量单位,一斤等于十六两,故而一个盐巴六十钱。

盐铁属于朝廷专卖,任何个人都不准经营的,食盐经营属于暴利行业,朝廷从中得到的收入很大,至于说铁器,朝廷是从制作兵器上面考虑,大唐律例规定非常明确,百姓私自拥有和制作铠甲兵器,都是犯罪,要遭受严惩的。

王仙芝和黄巢,当年都是贩卖私盐的,其实制作粗盐,几乎不需要什么成本,盐田里面自然晒制出来的盐粒,经过捣碎和晒制筛选之后,就成为了粗盐,真正计算成本,粗盐每斤的成本不超过五十文钱。

李儒沛的脸上没有笑容,粮食和食盐的价格如此的高,老百姓怎么活得下去,难怪很多地方的农民,吃不起盐,能够吃到粗盐拌饭就很不简单了。

春节之后,就是青黄不接的时期,而且持续的时间比较长,从三月份到七月份,农户的生活属于最为艰辛的,这种情况要持续到秋收之时,唐朝的时候,可没有杂交水稻,粮食亩产不过一石多一点,折合三百余斤,这还要求是风调雨顺,唐末土地兼并成灾,老百姓很少有耕地,都是租赁士绅富户的土地耕种,租赁费用高达粮食产量的六成到七成,这样算下来,每亩田剩下的粮食不足百斤,农户辛辛苦苦耕种几十亩的耕地,收获的粮食远远不够吃,要是遇上灾荒,所有产下的粮食恐怕还不够租赁费用,那就只有等死了。

民以食为天,不能够解决老百姓吃饭的问题,这样的朝廷和官府是无法维持下去的,善良的老百姓,也会因为吃不上饭问题,变得穷凶极恶。

李儒沛暗暗叹气,也不知道这些显而易见可以发现的问题,朝廷为什么不注意,各级的官吏为什么视若无睹。

前方传来了哀嚎声和哭泣声,一些人纷纷围过去了。

李儒沛皱了一下眉头,快步走过去,身边的钱世渠等人,也迅速跟上了。

传来哀嚎声和哭泣声的地方,正是集市所在地。

看热闹的人已经围成一个大圈,严复走在最前面,用身体挤开一条通道,李儒沛等人跟着走进去,后面跟随的斥候,也迅速挤进去,包围在李儒沛等人的周围,时时刻刻关注周围的动静,如此热闹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各种不测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一老一少两个农户摸样的人,跪在四个穿着黑色圆领袍衫的人面前,一个年轻的女人站在后面,哀嚎声是从老人的嘴里传出来的,哭泣声是从女人的嘴里出来的,至于跪着的年青人,满脸怒气,嘴角带着血丝,眼睛周围一大片都是青紫色。

三人的身边,放着一些柴禾,看样子是挑到城里来卖的,其中几捆柴禾已经散开,散落在地上。

周围看热闹的人,隔得有些远,好像很害怕被牵连进去。

看见李儒沛的神色不好,钱世渠赶忙附耳开口说话了。

“李郎,这是官府在征收赋税,农户到县城集市交易,必须要缴纳赋税,也就是商税,县衙没有专人负责征收集市的商税,都是临时抽调衙役负责,这些临时收缴的商税,可以用来补助县衙开销的不足,譬如说衙役的月饷,也可以用于县衙其他的开销,山南西道各处皆是如此,农户是不会主动到官府缴纳赋税的,某看这个情形,恐怕是在收缴商税之时出现的问题,农户手里无钱,衙役逼着要钱,出现了冲突,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钱世渠的一席话,让李儒沛哑口无言,怒火没有地方发泄,看见眼前的场景,他想到了千年之后,那些整顿秩序的城管,也有可能与商贩出现冲突,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自古以来,当官都不是容易的事情,当然昏官和庸官除外,就说这商税,各级的官府都不好征收,很多的商贾和老百姓都是流动性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官府想要征收到商税,只能够是在集市等交易的地方去征收,这个过程之中,往往容易出现矛盾和问题,若是不问青红皂白,看见百姓吃亏了,就训斥和惩治衙役,那官府的工作也无法开展了。

眼前出现的这类情况,可能是衙役想着杀一儆百,让其余不想缴纳商税的人害怕。

“先生可知这商税是多少啊。”

“某所知道的山南西道的情况,是十抽一,至于说这山阴县的情况,还不是很清楚。”

李儒沛摇了摇头,大唐规定的商税是三十抽一,这其实也不合适,商税太低了,朝廷和官府从商贸交易之中,基本得不到什么收入,十抽一是比较合适的,前提要求是官府为商贸的发展,创造足够好的条件。

可惜的是,历朝历代都是将主要的税收任务,压到了农民的身上,土地上面的赋税是很重的,至于说商税,很少有人关注,这恐怕也是历朝历代都有农民造反的主要原因。

一名衙役嘴里骂骂咧咧的,朝着跪在地上的年青人挥舞着棍子,旁边跪着的老人,不断的开口求情,甚至磕头,甚至在木棍准备落下来的时候,扑倒年青人的身上,至于说站在一边的女人,手足无措,除开哭泣,好像没有什么办法。

这种场面没有持续多长的时间,衙役的棍子终于落下去了,打在了老人和年青人的头上。

鲜血刹那间从老人和年青人的头上冒出来了,哭泣的女人也跟着跪下,开口求情。

周遭看热闹的百姓出现了议论的声音。

一名衙役满脸怒气,看着周围的百姓开口了。

“吵什么吵,官府办事,有敢阻拦者,一律捉拿问罪。”

木棍继续落在老人和年青人的头上和身上,眼看着就要出人命了。

不管征收商税的过程之中遇见什么样的问题,出现这样的场景都是不应该的,这些衙役面对手无寸铁毫无反抗之力的农民,下手狠毒,不管不顾别人的性命,周遭的百姓看见,是什么样的想法。

就在李儒沛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人群之中的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出来了。

“你们住手,官府办事,为何殴打百姓,就算是百姓有做的不好之处,也要耐心说服,有你们这等的做法吗。”

话语刚落,两个年轻人从人群之中站出来了,前面的年青人脸色通红,后面的年青人脸色发白。

李儒沛的眼睛有些发花,这两个年青人,摸样太过于俊俏了,而且声音也不对。

稍微观察一下,不过他很快哑然失笑了,这两个人是女孩子,尽管说尽量束胸了,但看看脖子就非常清楚了,她们没有喉结,典型的女扮男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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