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保原本想问的并非是这个,而是她为何恰也出现在这个鱼龙混杂、邪里邪气的出云观中?
不过女子不知是有意撇开,还是会错意下的这番回答,却是语出至诚,让他心中一柔,前边问题,却是无论如何也问不下去了。

管她呢,反正狐狸姐姐不会坑害自己就够了。

一时间,二人均没有说话,拥了片刻,女子轻轻推了他的肩膀一下,眨眼道:“去那边瞧瞧?”

丁保知她指的是去窥听“采和堂”里众人的谈话,点了点头。

女子单手一撑,拧腰跃起,两条修挺笔直、浑圆饱满的腿儿凌空交错,如蝴蝶般轻袅袅地飘落在通往“采和堂”的那根横梁上,依旧是悬脚横坐的姿态。虽没有穿着之前那袭长可及地的黑色袍子,但此番动作之间,依然是如烟似霭、飘逸鬼魅。

丁保虽无她飘逸诡叵,但却足够干脆迅捷,身形一动,稳稳落在其后。

女子眼睛一亮,悄悄竖了竖大拇指,目中尽是赞许和惊喜,为丁保的巨大进步由衷高兴。

转过身,正要继续朝前爬,陡地想起方才如牝犬般耸臀爬行的窘迫,玉靥一红,板着俏睑故作无事,低声道:“这次……换你先。”

丁保如何不知她的心思?嘿嘿一笑,扶着梁顶,从她身上跨将过去,两人腰腿相贴、隔衣厮磨,俱都沉默不语。狭小空间里热流滚沸,无比迫人,回荡着“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久久不绝于耳。

女子无处闪躲,一阵面红耳热,没来由地烦躁了起来。咬着唇一拧丁保的小腿。

丁保吃痛回头,却见她俏脸生寒,纤纤柔荑一比。正对着他的心口,又在耳畔作势吵嚷。竖指抵唇,要他安静一些。

丁保既觉可爱,又觉无奈,双掌夸张地用力按住自己左胸,果然鼓动声略微平息,却听另一处兀自“噗通噗通”响着,忍不住抬起头,同时女子也垂落目光。四只眼睛都集中到她高耸挺翘的浑圆胸丘……

采和堂内。

圆桌之上,早已备妥酒菜。除了白海亭、真阳子外,还有差不多七八人之多。

白海亭、真阳子二人未至时,先来的这些人便小酌开来,打发时间。

主客既来,众人分坐停当,一齐举杯。

白海亭当先开口,朗声道:“此番朝廷遣使南来,欲为天下苍生祈福,并弘扬诠真大道。着鄙人筹备祈道赐福论法大会,用度均由我这宣抚使临时衙门支应。幸有苏大将军指点提携,诸位慷慨解囊。筹备工作方能顺利进行。鄙人此杯借花献佛,向诸位聊表谢意。”

众人皆称不敢,一饮而尽。

丁保听了一阵,终于摸清在座诸人的身份,来的都是宣化府内各大行会商帮的领袖,换句话说,都是本地一等一的超级大土豪!

整个南国道三府,以蚕桑、果木、种植业为主,商业并不算发达。

勉强来算。也只有东西两个商业中心地带。

其一,自然是靠东的镇南大将军所驻的霜桥府。以霜桥为中心。以雀州、粤州等距离较近的大中城市为辐射的这一区域。这一区域因为有镇南大将军府和镇南军的存在,算是整个南三府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占据先天优势,以此笼聚起大批渴望安定有保障的传统手工业者,兴起了大批的大小作坊。

有“吃在霜桥、穿在雀州、玩在粤州”之说,闻名天下。

其二,则就是这靠西的宣化商帮。因为宣化城乃是夏河、岷川、双子湖的主、支汇流地,又紧挨终南山,交通、港口优势发达,自古便是舟马集中的良港、要道。抛却政治因素,若单论商业前景和商业发展成熟程度,自然不是“霜桥-雀州-粤州”经济带可比的。

所以宣化商帮在整个央土之内,都是鼎鼎有名如雷贯耳的存在!

宣化城商贾分工细密、吞吐量惊人,各帮各行均有严密的行会组织,所以行会首领势力极大,连本地的州府衙门都不得不礼敬三分,客客气气地与他们协调联络,而非以父母官自居,一味威逼镇压,予取予求。

所以尽管白海亭这个钦差大人在,在座这几位商界领袖虽然客气,却也并无多少拘束之感。

而此时,采和堂内,还有一处主位空着,显然还有重要宾客未到。众人言谈间也多是闲聊,显然这个人未至,其余几位首领也不谈正事,与白海亭打起了你推我闪的浑水太极,尽拣些雪月风花来说。

白海亭碰了几回软钉子,便微笑举杯,静听众人闲聊,间或说上几句点睛妙语,面上看不出有丝毫不豫。

丁保不禁有些佩服,无怪乎朝廷敢放他一人过来做这犹如在火上烤的劳什子剿寇宣抚使,感情这位白海亭白大人还真是能屈能伸之人。作为朝廷送给苏家的眼药水儿,不用说,他在这南三府的地盘上肯定是举步维艰,苏家那厢受气便算了,在这边遇到一些地头蛇的行会商人,竟也得憋着忍着,这样做官,未免也太辛苦了些?

同时又不免好奇,到底是何人这么牛掰,竟然让这几位看起来财大气粗到不得了的土豪甘心等候……

正琢磨间,忽地门扉轻叩,裂开一线,屋外的道人稽首道:“启禀二监院,司马总管到。”

真阳子花白的眉毛一挑,起身应道:“快请!”

一时间,屋内诸人俱都离座相迎。

一名留着五缕长须、身形高瘦、略显佝偻的中年富商拱手而入,幞头粉靴、衣锦饰繁,面上带着温和笑意。

此人肩膀宽阔,身量极高,但却有些微微驼背,走路也不大正常,似有足疾。

丁保身旁女子本欲开口。樱唇方动,忽又噤声,眯着美眸一端详。用指尖在梁间尘上书写:“此人外功甚佳,耳力不弱。勿出声息。”

不用她提醒,丁保也看出来了,眼神在此人身上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但苍茫间却又瞧不出来,便只点了点头,注意力又回到房内。

白海亭似是不识来人,真阳子忙与他介绍:“大人。这位便是司马家的大帐房、大总管司马云涛,两位亲近亲近。”

白海亭便笑道:“宣化第一总管!久仰、久仰!”

那司马云涛满面堆笑,拱手道:“区区贱名,敢扰大人清听!什么第一总管的都是朋友玩笑话,实在是折煞我也。云涛说到底,这只是个安安生生本本分分的小买卖人,适才让白大人这一喊,一下还不知是说谁哩!”

众人尽皆大笑。

白海亭笑道:“云涛总管说笑啦。鄙人在天封便听过‘宣化商帮,司马第一’,放眼南三府各水陆码头。谁人不知司马家的云涛大总管?而且,鄙人来之前,苏大将军可是亲口嘱咐叮咛过我。说司马家乃是夏河漕运中最大的一家,势力横跨盐、漕、渔、铁等,无处不在,便是他老人家行兵打仗的钱财粮草,也得多多依仗呢。苏大将军还说,近些年老家主深居简出,司马家事无大小,都靠云涛大总管一手打理,里里外外无不妥适。商务发展得好生兴旺,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这话说得就有些意思了。作为南三府的两大经济带,彼此关系不可能太过和谐。

尤其是东线霜桥区域是镇南大将军府苏家的地盘。这些年来各种政策上的倾斜、优惠也是常有的,在座诸人自然心里不可能太舒服,所以这一下,齐齐色变。

什么意思,莫不是苏大将军还嫌厚此薄彼对宣化商帮打压得不够,连司马家的漕运都看上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还得了?!

丁保微微一凛,扫了这位和和气气的白海亭一眼,心道,果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白海亭话音落下,众人都神色诡异地看着司马云涛,倒是这位司马云涛总管毫不在意,轻轻一笑,摆了摆手,示意诸位落座。

正主已到。白海亭察言观色,起身拱手:“不瞒诸位,今日鄙人邀诸位前来,为的还是祈道赐福论法大会。鄙人此次来之前,苏大将军派人下了一道急令,要在出云观附近兴建一座临时行馆,让我们妥善觅地,尽快动工……”

他话未说完,在座一名珠光宝气的肥胖妇人“哼”了一声,低声道:“我道怎地,原来又是问咱们要钱。”

白海亭来之前便知道这妇人出了名的难缠,只笑笑不接口,从袖中取出一份数折图纸,原封不动,屈指缓缓推至桌心。

“鄙人携来行馆蓝图一份,乃是苏大将军连夜亲定,请各位过目。”

在座之中,自然也有木植、土木的行首。像李家,就是专门经营南来北往的木料生意,而家主李克农自身也是土木间架的大行家,据说连这处“八仙殿”都是出自他的手笔,见众人投来目光,也当仁不让,拱手道:“白大人,草民有僭了。”

“李大家请。”

李克农展开图纸,来回端详几遍,目光一凛,表情微有些僵,沉吟片刻,才谨慎开口:“那个,白大人,依草民看,这座行馆的间架结构似乎有些过于……铺张了些。临时用的行馆,需要盖这么大的屋舍么?”

肥胖妇人闻言,伸长脖子细看了图中标注的尺寸,不禁变色,唾沫横飞道:“白大人?!莫非你当我们是有钱的傻子,银两多到花不完么?只住一回的行馆,需要盖得这般富丽堂皇、巍峨壮观?你这简直是抢……”

这时,司马云涛抿了口酒,微微举起手来,制止了肥胖妇人继续大放厥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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