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更先献上,晚一点还有一更。昨天实在抱歉。)
夕流河下游某处。

河道之下,水流轰隆作响,两丈宽的水面上居然同时出现三处明暗漩涡,本来仅是略显湍急的水流到了此地,竟发出瀑布般的轰隆哑鸣。

而此处的河面,距离其上地面也已逾七丈,峭石拔茁,宛如刀劈斧凿。

捕神身边,站着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少年公子,一脸刚毅悍勇之气,拿布满了疲累的眼睛,望了望沿岸无数攀绳索下去寻觅的兵士、百姓,蹙起浓眉,叹道:“这一带,水下暗流不少啊。”

捕神一双老眼满是血丝,加之受伤的缘故,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几岁,涩哑着声音道:“……四公子,已经十二个时辰了。”

这位少年公子正是苏戈的四哥苏破军。

当日丁保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一团火球坠入河道中后,两岸所有人都傻了,华阳众百姓是痛哭流涕、喝骂咆哮,最后齐齐对着河道中他消失之处跪拜了下来。但失心疯般的祝老大却把对“判官”的愤恨怨怼全部投向了丁保和对岸百姓,“弄死”丁保犹不解气,竟还咆哮着要众匪朝对岸百姓放箭,能射死几个射死几个。

众匪心情本就复杂,同情对岸百姓,钦佩丁保,不满祝老大,听他命令后向丁保射箭纯属下意识的服从,但真正看到丁保燃烧着坠入河道不见,没有一人心中不羞愧惋惜,在这种情形下,谁还能对这些手无寸铁痛哭流涕的百姓举起箭来?

更何况,朝对岸放箭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大家只是强盗,不是恶魔屠夫,所以心中极度不满之下,竟没有一人举箭。

祝老大当即暴怒,状如魔怔,一连砍翻了身边三位没有举箭的手下,终于彻底激怒众匪,不知是谁带头,一通乱箭将其射死!然后默默对着河道内丁保消失之地抱了抱拳,这才上马离去。

随后不到一刻钟,苏破军便亲自带着雀州卫所四百骑拍马赶到,也让放过众百姓离开的流匪暂时躲过了杀身之祸。

若是没有怒起击杀祝老大然后拍马离开之举,以苏戈当时伤心暴怒之状,绝对会让四哥将这些人杀得片甲不留,一把火烧得尸骨无存,然后全部投进夕流河!

“四公子,你不过去劝劝吗?”

捕神瞥了眼默默坐在河岸边,犹如凝石般不言不动的苏戈,很担心道。

苏破军挠了挠脑袋,脸一下皱了起来,为难道:“唉,这种事,怎么劝?”说完之后,又不禁很是好奇,“漏爷,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竟把小妹……变成这样了?还有,这些百姓竟都如此上心?”

在他来说,苏戈现在这个犹如望夫石般凄婉哀愁的状态,是他从未见过的,因为他此时竟从苏戈身上看到了两个字……女人。一想起这个两个字,竟然出现在自家小妹,大名鼎鼎的“霜桥第一霸”身上,顿时不禁一个哆嗦,浑身都有些冷。

他本来是在雀州公办,结果乍闻流匪冲击华阳,小妹还在城中,鞋子都没来得及穿,马不停蹄一路疾驰而来,过来后一看苏戈那非要往河道下跳的疯狂状态,顿时吓惨了,稍微向捕神问清缘由,便赶紧组织兵士顺着沿岸打捞寻找,这一找就是足足十二个时辰。

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找的这个人究竟是啥情况,心里着实非常好奇,不仅是因为小妹苏戈伤心欲绝的神奇状态,还有就是几乎所有幸存下来华阳百姓竟然都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在这十二个时辰里一直默默配合着他带领的兵士进行寻觅,甚至有几个人还差点跌进水里淹死!

“他是个什么人?”捕神喃喃重复了一句,神情萧索复杂,勉强笑了笑,“说句不恭之语,他……隐隐让我想起来当年的老爷子……”

苏破军本来还在惊异捕神眼角的丝丝晶润,一听最后一句话,差点没把舌头吞下去,因为这个老爷子可不是指他爹,威震天下的苏家家主镇南大将军王,而是他爷爷,那位面对唾手可得的皇位竟甩袖而去的央土至尊传奇!

他还没来得及表达震惊和强烈质疑,耳边突然传来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像是一个废旧车辙发出的摩擦之音:

“我不找了。”

听到小妹清脆如银铃的声音竟变成了这样,苏破军心里猛地一揪,转过头,就看到苏戈小脸儿煞白煞白的,瘀肿的两眼呆滞地望着前方不明处,嘴唇因噙咬得太用力,破烂了很多处,满是白屑翘皮,还隐隐泛着血丝,短短十二个时辰时间,竟像是大病了一场。

“啊,小妹,你终于肯说话了,不找了好,就不找了。咦,为什么不找了,还有好多地方……”

“我。不敢再找了。”苏戈猛地抬头,涩声打断道。

她之前坚持寻找是因为抱有很大希望,因为在他心里,丁保是无所不能的,连天兵两次都被他逼退,还有什么能难得倒他?可现在近万的军士百姓沿着河道不眠不休找了十二个时辰,竟是毫无所获,再记起师父之前强调很多次的,十二个时辰内是黄金搜救时间,她终于真正恐慌了。

她现在不担心找不到,反倒开始担心万一真找到了什么,她不想连最后一丝希望都失去!

所以她不敢再找了,她要留下这万分之一,哪怕只是个念想也好!

“可是小妹……”苏破军愣头小伙子哪里懂得这女儿心事,正要再说什么,捕神猛揪了他一把,劝慰苏戈道:“七公子,那就不找了。放心,我给小丁县尉看过手相,他绝非短命之人,他日必有相逢之日。”

苏戈就像是即将溺水之人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呆滞的眸中终于多了几丝活泛,抿了抿唇,像是突然间做了什么决定,大眼睛望着苏破军,认真道:“四哥……”

“别!别!别!别吓我,我胆儿小!小妹,有什么话,咱好好说!”

苏破军一听这称呼,吓得肝胆俱裂,这小祖宗,家里除了老大老二,谁承受得起他叫声哥,印象中的那几次叫哥,哪次不是鸡飞狗跳差点让自己脱了层皮?

除此之外,倒也存心想调节活跃下气氛,岔一岔苏戈的悲戚情绪。

若在往常,苏戈定然咯咯一乐,很是受用,但此时竟是罔若未闻,犹自喊道:“四哥,求你帮我两个忙。”

短短一日之内,少女像是突然成熟了不少,苏破军面上讪讪,不敢再像往常那样胡乱开玩笑,正色道:“说吧小妹,别说两个,二十个四哥也答应了。”

苏戈嗯了下,眼珠子活络了小半圈,定定望着苏破军,执声道:“第一个,我想进‘兵冢’。”

“什么?!你干脆杀了我吧!”苏破军跳脚大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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