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个大嘴巴子结结实实甩在涂老四的脸上,打得他瓜葫芦般跌翻在地,三颗牙齿沾着血沫崩飞出去。
“涂四你这王八犊子,折了老子一半骑手,可这满城的人呢?人在哪里?!”祝老大怒不可遏,咆哮如雷道。

“饶大,人……木有见,钱物……九在……”

啪,又一个大嘴巴子甩了过去。

“你哼唧个鸟蛋,给老子好好说话!”

“饶,饶大,牙吊了……漏,漏风。”涂四低头捂着脸,抿了抿淹湿刘海的唾沫星子,委屈不解道:“饶,饶大,干嘛非要洒……洒人,抢钱,这么多钱,不好吗?”

你问老子干嘛非要屠城杀人,老子问谁去?!

火把明燃,银月如盘,祝老大的心却是冰凉冰凉的,思绪再次回到了几天前那个可怕的夜晚。

“心里火气散净了?”巨眉高袍的诡异男子,抿了口茶,不轻不淡道。

“散,散了。”祝老大匍匐在地,汗如雨下,眼见着重金聘请的四位巨寇保镖连哼都没哼一声,脑袋便烂得跟摔碎的西瓜一样,而自己留在世上的四个种,不管是藏在东海的,还是寄养在雀州城的,全被揪出来,神色木然地跪在旁边,形如傀儡木偶。

此种情形之下,哪里还生得起半分反抗之意。

“天道无常,因果报应。这四寇受你聘雇时承诺会肝脑涂地,受不住刑出卖了几位小主人,眼下便是报应。”

“是,是,敢为阁下是?”

“判官。”

“判……判官大人,城门提前开启的情况下,攻入华阳县城自然……自然没问题,可镇南将军府那边?”一想起此节,祝老大心脏便是一紧,脑门汗浆如雨下,五体投地,瑟瑟发抖。

“放心,‘寒门铁衣’带着镇南军大部远在千里之外,距离最近的雀州守卒再快也得四五个时辰,这个时间,足够用了。你的人只需斩杀普通百姓即可,其他芝麻小官乡绅名流自会由金枷、银锁二位鬼将来料理。”

“判……判官大人,真得非要杀净全城百……啊!不要!三儿!”

祝老大话音未落,四个男孩儿中的一个突然身子一震,喷出一口鲜血,面色苍白,萎顿于地。

“小小惩戒,暂不致死。还有意见吗?”

“没!没有了!”祝老大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城隍令至,谁能苟活?华阳百姓阳寿已尽,所以你不用背负什么罪责。记好了,先杀人,才能分赃、逃窜。若弄错了,或是人没杀干净,嘿,缺几条命,自有小鬼来你逐马原讨几条。你家这四个小子,罪无可赦,首当其冲。”

念至恐惧处,祝老大黑熊般强壮的身躯突地一颤,无数创口迸出血来。

这一次为了尽快从凌云七寨那些疯子的纠缠下杀出来,不仅自己拼到负伤,还抛弃了近一半的兄弟,谁知急匆匆赶过来,却只见一处空城,人都不知道怎么不见的!

焉能不急?焉能不怒?

若不是涂四是他小舅子,早拖出去斩杀四五遍了!

“祝老大,西城脚发现一处被柴堆掩盖着的废弃城门,他们是从那边溜出去的!”突有手下高声报告道。

“想去雀州?”祝老大嘴角忽然抹出一丝残忍冷笑,瞬间精神大振,猛然咆哮道:“弟兄们,那边全是平原,拖家带口的,定然跑不远,所有骑手跟我一起去追!其他人留城待命,查找活口,搜寻银钱!出发!”

“饶,饶大,拉几个高袖……”

电光火石间,涂四突然想起那几个高手离开时是朝东南跑,便想将功折罪,提供一条有价值线索。

啪,又是一个耳光甩过来,祝老大头都不回,怒喝道:“给老子闭嘴!哼唧个毛蛋,老子听着就心烦!”

说完跃马而上,带着近两百骑手直奔西门而去。

……

“尤刚这家伙,只顾闷头赶着走,速度未见有多快,还留下这么明显痕迹。”

丁保小腿麻感已去,自己能下地走了,不过苏戈犹自不放心,紧伺在旁,小心照护着。他望着地上越来越多,越来越凌乱的各种丢弃物品,以及大队人马经过的痕迹,蹙眉叹道。

“大几千人的迁徙,尤大胡子能做到这样已经很让老子刮目相看了。不用太担心,前头马上就到夕流河了,过了夕流河就是三百里黑头山,弓鹤云大旗仍在,连官兵都很少愿意过去,更不要说这些狗屁不是的夯货流贼!”

肖大宝凑上来悠然道。

捕神运功已毕,虽然仍显虚弱,但已经能自己走动了。不知是不是见不惯自家身份极尊的苏七公子不仅亲自背了丁保一路,此时居然还像个小侍女般跟在他身边伺候照顾,干瘦老人一个人孤零又突兀地走在队伍最前端,头也不回,一言不搭。

“探花,说实话,你跟我之前认识的那个书呆子,不太像?”肖大宝瞥了眼丁保,忽然笑道。

丁保心中一紧,面上却是如常,道:“哦?怎么个不像法?”

“你也知道,老子……我这人是个没读过书的大老粗,脾气又很躁,做人不讲究,做事乱七八糟,上边的瞧不起,下边的一腔火,乡里乡亲的更是人见人嫌,所以才会被白化威那贼厮鸟给生生欺负了……呵,扯远了,说到底,也就你这一个书呆子小老弟待见咱。上次贸贸然给你做了那马家姑娘的媒,结果那对大小婆娘累你气晕,老子气不过,当天就把马老头暴揍了一顿。妈蛋,可惜老子不打女人,不然非让那两个不识抬举的恶女人给脱层皮不可……”

“是你给他做的媒?”苏戈讶然,咂舌道。

丁保也是一惊,怪不得这位肖百户自己一见便觉得莫名熟悉,脱口就能叫上名字,原来还有这层关系。这样说起来,他还是自己能穿越到这里的一个重要诱因啊。

肖大宝描了眼二人互相搀握的手臂,怪笑着:“这个媒做得自然是极混,但效果眼下看来也还不错,起码倒头昏了一日夜后,不仅做了县尉,这脑门子敞亮了,整个人也开窍了。”

继而眼睛一亮,放声道:“夕流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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