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次日便是拟定的五日之期,依照先前章略,到这一日晚间,天兵遗迹园便要宣告闭园。
而伴随天兵园闭园,三大套餐、红衣布偶、三十六计、真人实景大剧等有关天兵之一切周边也全部完结,该撤撤,该焚焚,然后就是分钱、善后等事宜。毕竟闹出这么大事端,赚了这么多,白家、苏家那边也必须得有个明确说法,孝敬上供、疏通打点,这些都必不可少,也都是应有之义。

是日傍晚,准时闭园。

然而丁保并未下山,也未具书信告之身在何处。

罗知县和白百户指使尤刚一连去丁家老宅请了数次,均找不到人。众人眼见这小丁县尉身具头功,竟似对分钱事宜不管不顾,毫不在意,大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之卓然潇洒,不禁心生钦佩,分钱之时,自动自觉地便把属于他的那一份给先留了出来。不仅如此,有感于这份沉甸甸的信任,甚至还多分了三千两。

丁保倒是真不在意,他料定属于自己的五千两基数定然不会有人妄动,至于其他的,就随他们便吧。

黑头山上吃得饱睡得暖,闲暇之时,欣赏欣赏风景,逗弄逗弄可爱小姑娘,再锤炼一下轻身功夫,晃晃悠悠的,倒也不觉无聊。一直待到第三日下午,戚叔派到山下之人传讯回来称所有远来外客都已离去,丁保这才收拾行囊,牵马下山。

山上心无旁骛,丁保的轻身功夫又有显著精进,回去途中,甚至兴致勃勃地跟马儿赛了一阵。

在确保身体不受伤的情况下,五丈之内,他能领先,五丈之后,便很快落下阵来。

毕竟,跳蚤带给他的只是瞬间弹跳的爆发力,若想长途奔袭还能快逾奔马,必须得找到猎豹的基因原液才是。

饶是如此,他也已经相当满意,短短几日之内拥有这般进境,能够较为熟练地掌握发力大小和快速隐匿发力之诀窍,气息、平衡和身法也有了一定基础,基本可以做到平稳着陆,状态好时甚至还可以控制气息平衡进行连续弹跳发力。

不禁暗忖,初遇黑袍女子那晚若换成此时的自己,最终逃不逃得掉另说,但起码能逃,而不像那日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

穿过垃圾遍地狼藉不堪的东郊,丁保骑着马儿,晃悠悠地进了城内。

街道上,经过数日昼夜不停的喧哗吵闹,再次恢复了往日的疏离萧条。沿街那一家家赚得锅满瓢满的客栈、酒楼也重新熄了主灶,半掩起了店门。继续营业的商铺很少,想是都在忙着数钱记账。路边三三两两围坐着一些乘凉纳闲的普通老百姓,嘴里热烈聊着的,自然还是这次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发财机会。

丁保骑着马儿从他们面前经过,偶有人递过来一眼,却也不会知道,眼前这位才是他们最该烧香供奉的财神大老爷。

行至鹿马桥时,丁保突然停了下来,略作沉吟,还是下了马,牵着缰绳穿过一小片柳林,走到一幢雅致简易的宅院前。

院内灯光亮着,丁保径直走上前去,叩响门扉。

“苏姑娘。是我。”

院门很快便被打开,苏戈头发束成一个简单明澈的单马尾,手执一盏金鱼灯笼,映得她那未施粉黛的玉容愈发清丽如仙。

身上披着一件宽松柔软的淡紫色披风,包裹着整个修长身躯,垂岧岧的一直拖及地上,秋风徐起,轻轻袅袅的,使之再让人窒息的英秀清丽之中,更添了一分极罕见的婉约柔媚。

苏戈没有说话,只轻点瑧首,然后微微侧开身子,让出院门请丁保进去。

“不必了。”

苏戈闻言一窒,猛地抬头,秋水般纯澈清冽的明眸紧紧盯着丁保,抿了抿下唇,竟抢先解释道:“我……这两日是去雀州缉盗了,一个时辰前刚回。”

丁保微怔,继而如春风般笑了起来,温声道:“我今日过来是为两件事。第一件事,对不住,那日早上我骗你了,没错,那个威震天就是我,我就是威震天。”

“你……”苏戈瞪大眼睛,呆呆望着丁保,她吃惊的不仅是这件事本身,还有丁保居然肯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给她知道。要知道,现在全天下有无数势力都在四处打听寻找这个威震天。

丁保轻声笑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样,身家性命都托付于你了,当不当得叫一声丁大哥?”

苏戈尚自处于极大震撼中,闻言也未过多迟疑,何况丁保确实比她年长近一岁,便点头兴奋唤道:“丁大哥,这,论战天兵三十六计,果真是你著的?”

“不然还会有谁。”丁保哈哈一笑,继而认真下来,盯着苏戈,眼神也渐渐温柔下来,“第二件事,如意八宝点是丁大哥生平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没有之一。谢谢你,戈戈。”

一直到丁保上马远去,身影早已消失不见,被那一声前所未有的温柔称呼给震成石像的苏戈才晃过神儿来,身上乍暖乍寒,一颗小心脏噗通噗通跳得贼快,喉咙略微发紧,周边空气竟似也有些稀薄,呼吸很不平稳,手心里竟然生生攥出细汗来,心情时而轻快,时而惆怅,如同晴日天空上翻着滚儿的纸鸢子……

美丽的苏捕头突然莫名担忧起来,她觉得自己这是要生病了。

感受到清丽少女那纯洁清冽如霜如雪的懵懂情思,加之家中再也没有那个催命般可怕的黑袍女子盘踞在侧,丁保心情自然也是非常愉悦,哼着小曲儿铺床叠被,烧水泡澡。

只是浸泡在浴桶中时,鼻端徐徐传来的那种独一无二的残留体香却在不断提醒他,让他旖思联翩,幻想在这个浴桶中,过去几日曾经以同样姿势躺着一个怎样魅惑众生完美无暇的妖孽之躯……

费了好大毅力才止断旖旎念,舒舒服服泡完澡,终于回到熟悉的床榻,连续几日未睡踏实的丁保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半夜里,不知何故突然惊醒,然后悚然发现,临睡前熄灭的烛台,此时竟是燃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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