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郭敬回来了,王振也是一惊,忙问人在哪里。
王山回说没敢把人直接领过来,暂安置在陈官的营中,除了陈官外,也没有告诉其他人。

如此安排是应有之意,郭敬眼下可是个棘手的人物,知道他回来的人越少越好。当下,王振便拉着王山快步往陈官营中去。

陈官是御马监提督太监,管着腾骧四卫,是内廷实际统兵的大员,这腾骧四卫更是皇帝直接掌握在手中的上值亲军,因此为了便于控制,历任提督太监都是住在军营之中,非必要不敢离军营一步的。

王振见到郭敬时,差点没认出人来,眼前的郭敬又黑又脏,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头发胡子也都是黑乎乎的,胳膊还受了伤,用块黑得发亮的布条胡乱包裹着,那布条上面还渗着血迹呢。

饶是路上王山简单说了下郭敬的情况,这会见着人后,王振仍是被郭敬的狼狈模样给惊着了,他没想到郭敬竟然会惨到这个地步。

王振进来时,郭敬正忐忑不安着,陈官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大军的情况,但他哪有心思和陈官说话,一颗心只不住的扑扑跳,想着等会见了王振当怎么办,见了皇爷又应该怎么说,又如何说服王振劝说皇爷经由紫荆关班师回京,好完成对陆清那后生的承诺。心思不在,说话自然颠三倒四,驴头不对马嘴。

陈官知道郭敬心不在焉,因此也不在意他的失态,只频频往帐外看去,看到王振终是来了,整个人精神也是一松。

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郭敬瞬间就是泪流满面,以最快的速度将屁股从凳子上抬起,然后跌跌撞撞的就奔到了王振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王公,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老人家,天可怜见。终是让我能再见到你老人家,老天待我郭敬不薄!...王公,为了见你老人家,我可是遭了大罪,几次险些丧了命,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论年纪,郭敬其实还要比王振大上几岁,可眼下,不管是王振又或是陈官、王山他们,都不觉得郭敬这种说法有什么问题。因为他们已是习惯尊者为大了。

郭敬那太监天生的尖利嗓音配合凄惨至极的表情,当真是令闻者动容,直哭得王振也愣在了那里,旋即心软了下来,到嘴的斥责之语又咽了回去。实在不忍开口责骂这个吃了大苦头的亲信。

不管郭敬犯了多大的罪过,他都是内廷出来的人,更是他王振的人,可眼下这亲信却是遭了这般大罪,吃了这般大苦头,王振纵是再有一万个不满,这会也实在是提不起半点火来。

他强忍着郭敬身上散发的臭味将他扶起。连连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王公,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皇爷,阳和口一战,惨。太惨,太惨啊...我罪该万死啊....我对不住死去的将士,我辜负了皇爷和王公对我的厚望,我对不住大明...王公,你让皇爷杀我的头。扒我的皮,我罪有应得,我百死莫赎其身啊,王公!....”郭敬却说什么也不肯起来,只在那哭着请罪。

郭敬的连连请罪却让王振眉头皱了起来,在他看来,郭敬是犯了事,可不是阳和口战败这件事,而是他不应该活着逃出来!

活着逃出来也就罢了,可他万万不应该失踪这么多天,搞得皇爷以为他已经被瓦剌人俘虏,自己险些要密令锦衣卫的人设法将其除去。毕竟,大明自打太祖皇帝开国以来,可还没有镇守中官被敌人俘虏的先例,若是此例由郭敬破了,那皇家的脸面可就丢大了!

说一千,道一万,郭敬是内官,内官代表的是皇帝的脸面,若是郭敬被俘继而投降了也先,那皇帝的脸面便丢到家了,连带着他王振都没脸,谁让郭敬是经他保举出任大同镇守中官的。

万幸,最怕的事情没有发生,郭敬是活着逃出来了,可没落到瓦剌人手里,只不过他这一失踪日子也太久,一连十多天不见人,实在是让人不能不怀疑他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倘若真如文官们所说,郭敬是畏罪潜逃,那这事便有些棘手了。不论是否畏罪潜逃,擅弃镇守之地却是事实,如果郭敬不能说清这十天多来他到底去了哪,又发生何事,王振也保不住他,唯一能替他做的也就是替他争取个全尸,不祸及子侄而矣。

念及于此,王振当下看着还跪在那苦嚎的郭敬,板起面孔道:“你先起来,咱家来见你,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不是来听你嚎嗓子的。”

“是,王公,我...我这就起来。”

郭敬不敢再哭了,戏做到位就行,再哭下去可就过了,他止住了哭声,小声抽咽着缓缓爬起,不小心抽动胳膊的伤势,顿时疼得又掉了泪,这会却是真的痛心,可不是假的了。

王振来了,陈官这主人自然坐不得主位,恭请王振坐了,自己坐到下首去。王振示意郭敬也坐下,这会才注意到帐内还有两人,一个总旗,一个小旗。这两人自他进来后,便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双双把头低得低低的,显是极为畏惧王振。

王振无心过问这两人是谁,但接下来他要问郭敬的事却是事关重大,这二人却是听不得的,询问的眼光朝郭敬扫了眼,郭敬立即会意过来,忙转身对宋邦德和周云义道:“你二人且先下去。”

“是,公公!”

宋邦德和周云义自王振进来后,就感觉自己被一种无名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巴不得赶紧出帐,当下也不敢抬头,毕恭毕敬的退出了帐去。

待他二人退下去后,王振才开口道:“他们是什么人?”

郭敬道:“是宣府杨洪手下的人。”

“杨洪手下的人?”王振一惊,讶道:“怎的杨洪的人会和你一起?”

“此事说来话长...”

郭敬有些为难,不知道是不是要将这些天发生的事一一说了,他怕王振没有这个耐心听他罗嗦,因此一开始打得就是捡重点的说,至于宋邦德和周云义这等小人物,他并无提及的意思。

王振却是摆手打消了他的顾虑,径直道:“你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与咱家听,一件都不能漏下,若是你有什么敢瞒着不说于咱家听,那咱家可保不住你。”

王振如此说了,郭敬自然不敢不从,当下便将这些事的事情一一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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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注:御马监有掌印及提督太监两员,却非以掌印为尊,而是以提督太监为尊,概提督太监直接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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