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掌百万雄兵在外,官家病重,不能理国政,故哀家欲以文公进京……”
“太后,西北方平,不能称之为安定,且王子安已做避嫌之举。”蔡确隔着帘子说道。

对高滔滔这番话,蔡确很不满意的。

首先王巨不是武将,什么大将的,不能这么定性,宋朝现在已经养成了一个制度,不杀士大夫,但可以杀武将的!

其次也不能称为百万雄兵。

这次出动的兵力确实很不少,如果包括河东,总兵力达到了七十多万,逼近七十五万。王巨也上书解释了原因,西夏一旦平定后,前线重心转到了河北河东,但这两处承平时久,军民皆不习战,那则忧矣。

因此在没有太多危险性的情况下,又正好秋收结束,于是许多河东百姓也随着后勤,一起深入到辽境。

但实际朝廷这次大会战,调动的禁兵、蕃落军、边军、保捷军,也不过三十几万,严格说,这些才是真正的编置内军队。余下义勇、壮丁、强人壮马、弓箭手能算是军队吗,那么保丁也要算军队了,这样算起来宋朝得有多少军队?或者在国境内押运粮草的老百姓也要算成军队了,这样算,那确实是“百万雄兵”。

而且王巨也做出许多避嫌之举。

辽国国书送来了,赵顼还没有病重,大祭可不是闹着玩的,特别是这样临时性的国祭,得挑日期,得做很多准备,还有封赏。

也就是就着大祭连同赏赐一道下去,会节约很多钱的……没办法,现在国库真有些儿紧张了,况且前方还象一个无底洞一般,要填很多钱帛下去。当然,难就难在今年与明年,到了后年边防建设完善,移民安置妥当,宋朝迎来光明的日子了。

先是王巨,他后面已经缀了许多顶级职官了,那继续再缀吧,反正正一品从一品正二品从二品的职官有很多,真不行,多缀几个节度使就是了。

其次是章熊二人,不但封授了一些顶级职官,还与刘昌祚、苗授封赏了国公。不过刘苗二人封赏国公是有前提的,两人老了,这次又经历了许多长途跋涉,比如苗授从熙州带兵打到柔狼山,又跋涉到了北河套,刘昌祚从灵夏打到了河东,于是两人陆续病重。

西北苦寒,战事结束后,朝廷陆续下诏,让两人回来养病,但情况很不好了,这才赐为国公。

不但他们两人,包括李宪、林广、姚兕、张守约、王广郁等将皆抱病在身,只是吊着一口气在战斗着,这一战打完了,未来很久宋朝也不会发生大战役了,他们本人同样功成名就,于是一一病倒,只好调回京师养病。

实际上有的人在史上早就病逝了,只不过王巨自从王韶死后,对边境诸将一直很重视,刻意聘请了一些有名气的大夫,呆在这些重将身边,保养他们的身体,这才延续了他们的生命。

功成名就,一口气松下去,一些老将也迅速不行了,实际上王巨还没有离开宋朝,陆续地就有一些老将病逝。

余下姚雄种谊等七十二将,赐候。

这七十二将除了二十几员老将外,余下的将是宋朝未来边防的中流砥柱。

随后赵顼病重,王巨得到消息,立即上书,一是将陕西一划为二,原来有很多编置现在不适合了,比如府麟路,原来孤悬在上面,只有从河东路调拨供给,所以划在了河东路。

但现在位于河套南路与鄜延路之间,再将它划为河东路,显然不合理。

然而这样一来,陕西路未免太过庞大。因此王巨建议将陕西路一切为二,陕西南路包括原来的永兴军路、泾原路、秦凤路、熙河路、湟州路与河西两路,陕西北路则包括环庆路、鄜延路、府麟路、河套两路、灵夏两路,分别置经略安抚使,提举使,制置使,转运使,分控整个陕西十四路的军政财大权。

这也是未来需要的,但另一方面,也是对王巨一个无形的权利掣肘。

第二个举措则是轮戍禁兵,将现在陕西路的大半禁兵轮戍回京,其中一半又调往河北路。毕竟河北路无险可倚,军民又不习战,万一让辽国看到这个漏洞,恐生叵测之心。

但这么多久经沙场的禁兵调到河北路,辽国人也就老实了。即便不老实,宋军也能做到给他们迎头痛击。

这么多禁兵调回去了,必然从其他地方调拨禁兵过来充实。

后者未得到什么好处,王巨对他们又不熟悉,军事上需要这次轮戍,实际也是对王巨一次无形的掣肘。

王巨也没办法,安定安定,安不行的,得定下来。

即便自己五月离开西北,西北只能说勉强做到粗定,还不能说真正的定。

自己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所以高滔滔的猜忌没有道理,而且皇上还未死呢。

“蔡公,当年王莽安禄山皆以忠善著称。”

莫须有!

反正我不放心。

确实高滔滔是不放心了。

无论手中掌握的兵力,或者在宋朝的威望,王巨如日中天,无一人能及。

蔡确无辄了,别看他是当朝首相,如果高滔滔认死理了,蔡确最后必拜下风,他只好说道:“太后,文公已老。”

“哀家欲以文公为门下侍郎加太师、平章军国重事。”

太师的什么,蔡确不是太在意。

关健是这个平章军国重事,它出自唐朝,位在宰相之上,不常设,以位处高德老臣,以示宠幸,非朝日不用来政事堂处理政务。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就罢了。

这又要说到制度问题,其实三省制度出来后,中国政治制度基本完善了。

尚书执行,门下审议,中书决策,再加上言臣监督,后来各国变来变去,无外乎还是这四个基本核心,只是换了一种形式罢了。

比如宋朝的差官制度,宰相久掌朝堂,对国不利,因此宰相做了几年后得让他下去,然而这个宰相不甘心呢?现在有了差官制,便很好解决了,比如赵顼让韩琦下去,于是制特授守司徒、检校太师、兼侍中、扬州大都督长史、淮南节度、扬州管内观察处置营田等使、判相州军州事、同群牧兼管内劝农使,加食邑一千户,实封四百户,仍改赐推诚保德崇仁宗正协恭赞治亮节翊戴功臣,散官勋封如故,仍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主者施行。又赐第一区于京师,擢其子韩忠彦为秘阁校理。

其实真正的官职就是判相州。

但是这些守徒、检校太师、侍中、扬州大都督长史、准南节度使、扬州管内观察处置营田使,都是拿工资的最顶级职官,一是会使很多工资,二有了足够的荣誉,好了,朝廷没有委屈韩琦了。

再说这个监督,到了后世,也不过如此,只不过监督的手段变多了,纪检部门的盘查,是一种监督,律法判决也是一种监督,舆论也是一种监督,民主国家选票制度也是一种监督,选你上台了,你得做好,做不好,俺们下次就不选你了。

然而也不要以为它们就真的进步了,

律法判决,弄不好就成了打压政敌的工具。

至于这个选票与舆论,那就……呵呵……呵呵了。

就象王巨在彼岸实行的制度,上层不采纳选举制,这玩意儿弄不好就是一个个笑话,试问****们能有多少政治嗅觉?于是谁的金主多,谁能控制更多的媒介舆论,谁能吹,谁就上位。

但下层则可以避免这一现象,都是乡里乡亲的,什么能力,什么品性,不用舆论操控,大家都有所了解。然后再出台一些律法保障,比如某人拳头大,家人十八个兄弟,谁不选俺俺们就揍谁,好了,马上黠字流配三年,那么就能保障其公平性与不受操控性。

再从庞大的基层中,选出脱颖而出的官员担任中层官员,在这之后,则是精英换届制度了,至少不会受资本干涉,同时上来的顶级官员有丰富的从政经验,至少不会出现宋徽宗、宋高宗与宋理宗那样的主。

然而这样的制度就完善了吗,还有许多不圆满的地方。

另外一个问题则是王巨再三所说的,权利的分配。

现在制度基本上就是决策、审议、执行与监督四种,但一开始时三省制度是尚书最贵,到了唐朝变成了中书,决策最贵,后来又变成了门下,审议最贵。

也就是文彦博这个官职,如果不放权,它也没有多少实权,权当是一个高级顾问。如果放权,那么就是实打实的位于宰相之上!

蔡确忧虑的离开皇宫,迅速写了一封信通知王巨。

王巨也迅速回了一封信,说这是必然。但也没有蔡确想的那么悲观,因为有一点,那便是韩缜。

朝廷也同意了将陕西路一切为二,陕西南路无疑更富裕,不仅有河中府长安等后方富裕的大州府,秦凤路熙河路等地区同样水草丰美,就是河西两路也比北方荒凉的沙漠戈壁地带强。

但论重要性,无疑还是陕西北路,朝廷置了熙河路、湟州路、河西两路、灵夏两路、河套两路、府麟路九个缘边路,但真正的备战区却是在灵夏两路、河套两路与府麟路,五个备战区全部在陕西北路,同样,大多数精兵猛将也在陕西北路,大规模的军事建设包括阴山的那道长城,更是在陕西北路。

朝廷经过高滔滔同意,以韩缜判延州兼陕西北路兼缘边五路安抚经略使。

这是高滔滔对韩家的看重,一韩二吕,韩家在宋朝官宦世家中名望最高,虽然韩缜与王巨关系不错,但王巨休想能控制韩缜。一是掣肘王巨,二是拉拢韩家。

孤儿寡母的,有所担心是很正常的。

但文彦博进入朝堂后,朝堂局势必然会逐渐恶化,不过没有了司马光,恶化的速度不会那么快,如没有意外,能拖到明年年底,因此王巨给蔡确两条提议。

第一条没有必要招惹高滔滔反感,第二条请坚持到明年年年,因为北方边防建设的大约得要延续到明年秋后,才能完善。如果蔡确离开相位,后果那就糟了。

然而很多事情非是王巨能算得到的,二月到了,吕公著病重去世,他的任命,导致一些旧党大臣重新抬头,不过其本人也算是合格,任劳任怨,不过吕公著一死,蔡确拉拢的意义也就没有了。

高滔滔便强迫中书下诏,将文彦博改为右仆射兼太师加平章军国重事。

王巨便写了一封奏章递到朝廷,说从明年起国家财政能出现大规模盈余了。

原来的陕西五路全部安定下来,正式进入太平时光。其他数路也在继续开发中,如果能保持前几年的状况,宋朝每年各项财政收入能逼近两亿,折成新贯,也能达到一亿四五千万贯,再加上没有宋夏战争的拖累,那么每年可以盈余五千万新贯,扣除一千余万贯国债,还能盈余近四千万新贯。

这个盈余太庞大了。

因此要适度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这个用之于民,不是送钱帛给百姓,那么送的最后还是落到有钱人手中,贫困百姓依然嗷嗷待哺,或者养了一群懒汉。

所以朝廷得准备河工了,以及其他的一些大型水利工程,募工治河。贫困百姓没有什么经济来源,现在给你们经济来源。其实前些年大搞基建,也是这种性质,只是河工规模太庞大,王巨那时候不敢让它上马。

这些水利完善后,又可以造福于民。

它也是官家与臣等前些年就制订的国策之一,望朝廷三思。

如果明年上马,今年就要准备了,至少派相关的官员考察。

然后在后面又刻意写了一段,文公乃国家三朝老臣,深得人望,听闻朝廷召之进京为相,臣恭贺之。

熙宁以来,介甫公以国家病重,须虎狼之药医之。文公以治国如烹小鲜,须徐徐发之,以介甫公之治,必天下骚然,使宋朝落入危境。两者理念不合,导致诸多纷争。

二公虽有争执,然皆持爱国之心,望大宋长久也,由是而争。

今天下粗安,然契丹不可轻视。

唐太宗谓侍臣曰:“治国如治病,病虽愈,尤宜将护。倘遽自放纵,病复作,则不可救矣。今中国幸安,四夷俱服,诚自古所希,然朕日慎一日,唯惧不终,故欲数闻卿辈谏争也。”魏征曰:“内外治安,臣不以为喜,唯喜陛下居安思危耳。”

正是我朝光景也,又是陛下病重,多事之秋之际。望文公忘却以前政争恩怨,以天下为重也。

这封奏章到了朝堂,大伙愕然,特别是一些激进的新党大臣,一个个不服气地想,王巨投降啦!

不过蔡确与章惇没有作声,王巨也恐章惇不理解,暗中写了一封长信给他。

范纯仁与吕大防却感到欣喜,这封信也意味着以前朝争落下帷幕了……想的美!

三月二十二,文彦博进京。

四月初八,朝廷再次接到王巨奏章,上书说臣与陛下约定,以待罪之身,替大宋效劳六年,马上六年期满,望朝廷恩准臣去彼岸,也请朝廷安排缘边大臣将臣手事事务一一交接。

高滔滔得知,大喜,其实王巨那有谋反之心,不过在她身边嘀咕的一些贵妇们不断地进谗言,因此高滔滔越来越心不安。但得做一个样子,不能让天下人说鸟尽弓藏吧。

于是让蔡确下诏挽留。

蔡确也松了一口气,高滔滔一个大将在外,将他吓着了,难不成将王巨定性为武将,好来加害?

王巨又回了一奏,上兵伐谋,用兵之道,正诡相辅,方能百战百胜。故可以用一些诡道欺骗敌人。但做为一个大臣,绝对不能欺骗陛下,那则是欺君之罪了。臣承诺六年之期,如果继续逗留不离,同样也是欺君之罪,此例不可开。

我朝平定西北,天下百姓皆传唱是臣之功,其实谬也。没有陛下支持,西北不能大捷,没有诸位相公与大臣在后方励精图治,西北不能大捷,没有诸位将士英勇奋战,西北不能大捷。如刘昌祚抱病在身,依然率军于落雪之即,于云州与辽军相持,方能报捷于雁门。

望比功重,做为臣子,如不惶恐,不知进退,终非是国家美事也。

不过臣去年与陛下约定,允天赐与南阳候之女成亲,现在陛下病重,望太后恩准。

赵念奴未回来,但赵天赐春天已经回来了,刚刚骑马到了灵州,就在王巨身边。

南阳候就是赵天赐的岳父,“八贤王”的孙子,去年赵顼赐的爵位。

王巨写这封奏章时,已经让他随着妻子,以及熙河蕃人那边挑来的三个少女提前进京了。毕竟他们这一行速度比较慢。

话说到这份上,高滔滔便恩准了,又再次加官拜爵,都去彼岸了,朝廷还会发工资吗?因此不要钱的官职加了好几个,以至王巨后面的职官连续缀了十六个,仅节度使就缀了四个,整比韩琦那次长了一倍多。

大宋也算对得起王巨吧……

六月二十六,王巨低调地进入京城,替赵天赐主持了婚礼。

说实话,有些早婚了,不过也是没办法,还指望以后回来成亲吗?

六月二十七,王巨在几位宰相带领下,进宫看望赵顼。

这时候赵顼的状态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只能靠一些流质物得活,不过他还能思想,也就是全身瘫痪了,但没有变成植物人。

不过他的处境很糟糕,就包括宰执来探望,都要经过高滔滔准许,并且高滔滔让宦官隔着一个帘子,她就坐在帘子后面。

这时候赵顼才知道母亲的控制欲是多么的强烈。

但这个心路变化,其实也是怪赵顼自己。

宋军逼得辽军割地,赵顼以汉武帝自居,其实……

不说其他,只说两个人,王安石,汉武帝时也有一个王安石,那就是桑弘羊,想要打败匈奴人,得花很多很多的钱,以汉朝不健康的财政,想敛财更困难。

于是越往后汉朝财政越糟糕,这才迫使汉武帝让桑弘羊理财,当时朝野内外对桑弘羊的反对声音更大,然而汉武帝有没有给桑弘羊设置什么障碍,甚至为了妥协,让桑弘羊回家养老?

再说王韶,汉武帝有没有将卫青霍去病放到后方担任一个刺史,浪费人才?或者说卫青是外戚,好吧,那么程不识等大将是不是外戚?

或者说李广,其实李广在汉武帝时战绩也只是那么一回事,只是被司马迁,以及后来的文人神话了。难道他误期不处罚吗?难道他交纳罚金后,汉武帝非得逼得他自杀吗?

如果赵顼彻底让王安石去掉种种镣铐,彻底改革,让王韶、刘昌祚等重将彻底去掉镣铐,率兵作战,宋朝会不会提前富国强国?

一面变法,一面用许多旧党对改革派掣肘,搞平衡之术,而这些旧派大臣都是权贵,进宫的妇人们正是他们的妻子,岂能不对高滔滔产生严重的影响?

恐怕到现在,赵顼都没有看透此节。

也许直到现在,赵顼才彻底放下对王巨的疑心,简单的一个道理,如果王巨想做皇帝,在彼岸就能做成了,虽然可能有许多海客反对,但难度比在宋朝谋反要低得多吧。

问题就来了,以母亲这种表现,还有对文彦博的任命,都让他产生了严重的担忧,而且儿子还小呢。

那么他一撒手,宋朝会发生什么?

因此看到了王巨,他眼神里闪着不舍,不甘,与后悔。

若当时完全相信王巨,不让他弄出什么六年之约,以现在王巨的威望,即便是母后与文彦博想联手做什么,也不能做成功,那么拖上几年,儿子大了,母后必须就得还政,宋朝也能健康的发展下去,强大下去!

这是他现在的想法,但王巨真的赖在西北不走了,他恐怕又是另一种想法了。

王巨参拜,赵顼拼命地张着嘴,竟然让他奇迹般地喊出两个字:“佣儿……”

蔡确大喜,难不成皇上能好转不成?

但只要他喊出来了,高滔滔与文彦博还是不敢阻拦的,王巨沉声说:“太后,陛下想见殿下。”

高滔滔沉默了一会儿,在帘后低语了一句。

一会太监将赵佣带了进来。

相互行礼,王巨与大臣们肯定得施礼了,然而这些都是重臣,赵佣同样也得表示尊重,行过礼后,赵佣用期盼的眼神盯着王巨。

赵顼一病,他这个奶奶对他立即实施了严格的管控。

但还好,王巨教了他许多道理,还隐晦地再三强调了一句,做人有时候也要学会忍耐,故易经第一爻,便是潜龙勿用,不是这条龙没有出息,而是它开始力量很小,必须要学会潜伏成长。

这些道理对现在的赵佣便产生了积极的帮助。

王巨多少也知道他现在的苦境,但没有办法了……难不成将高滔滔弄死?

他先是从袖里掏出一本厚册子,说道:“以前陛下给殿下开讲,有许多还没有讲完,臣便去了西北。但西北千头万绪,事务繁杂,因此直到现在,臣才将一些史上的事例与道理整理出来,包括以前的开讲,合计四十八篇。当然,臣总归是臣,所站的位置不一样,考虑的事情也不一样。殿下阅读时,可与唐太宗的《帝范》结合,那么就能知道更多人君所需要注意的事项了。”

赵顼躺在病床上,眼中露出欣许的神情。

王巨也扭过头看着他,说:“陛下,臣明天就走了。”

赵顼眼中不舍,赵佣忽然拉着王巨的手。

王巨继续说:“陛下,殿下,臣离开大宋是对的,我朝惩戒安史之乱,惩戒五代十国之乱,故对武将做了许多限制,以至于矫枉过正。但不仅是武将,如果外戚、宦官与权臣权利过高,同样也会对国家产生危害。特别是象臣这样的大臣,做一些限制,也是有百利无一害的。即便是宰相,也不可以连任十年以上,以免权利失控。殿下,请切记,这可以做为大宋的惯例,法度,传递下去。”

宋朝开始还好,从蔡京时起就越来越恶劣了,然后秦桧,史弥远,贾似道……

“臣虽然离开大宋,但也在继续替大宋效忠,陛下,太后,殿下,容臣启禀一条好消息。契丹阻卜部发生大规模的背叛,今年开春,去年冬初,契丹派兵镇压,惨败而去。今年开春再度派兵镇压,又遭失败。”

这是辽国发生了严重的误叛,有一个参照,灵州川一战,阻卜铁骑遭到惨败,宋军损失却极其的轻微。宋军虽然逼迫辽国低头,但双方伤亡比还是比较可观的,甚至宋朝六成伤亡,是发生在宋辽几场战役上。那么阻卜人战斗力应当远比辽军低下,况且阻卜有很多部族,真正投靠磨古斯的不多。那么磨古斯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掉。

但辽国忽视了一点,阻卜骑军虽在灵州川惨败,那是一头钻进宋军圈套里的,而且三军上下不是很齐心,许多部族战士与磨古斯一样,从征兵开始,心中就十分排斥。如果轻易击败宋军,那么三军一涌而上,胜上加胜。但遭到失败,这些人就开始提前逃跑了,于是败上加败。

宋辽交战,则是深入到辽境作战,特别是浑河那场狙击战,宋军兵力少,又不占天时地利人和,强行狙击大悲奴的军队,让他不得返回,损失岂能不高?

并且阻卜各部贫困而落后,没有什么精良的器甲,但现在至少器甲这一块让磨古斯解决了。

误判之下,辽军再度惨败。

“这是臣替大宋布置的第一步后手,还有第二步,契丹辽东叛乱,女真人中计,几乎全军覆没,不过有一些族酋侥幸逃出生天。臣暗中派人与他们联系上了。今年他们不可能有所作为,但臣去了彼岸之后,还可以对他们进行一些支持,让他们再度壮大,辽东又开始重新叛乱。”

陆辉去年逃了出来,那个惨啊。

不过还好,虽然逃出来的许多人被杀散了,但让他拢来几十名首领,但想有作为则是很难了,因此王巨打算去了彼岸后,秘密调来一支军队,然后对越里吉部实施毁灭性报复。只要这次报复成功,陆辉与这些首领们声望便会再度恢复,浩大的叛乱再度开始。

这就是王巨给宋朝留下的双保险。

然而因为文彦博与高滔滔在场,王巨只是含糊地用一句话带过。

“如果没有意外,在这十年内契丹会因此而疲于奔命,以十年时间的休息,我朝会更加强大。”

这也是赵顼最担心的,他眼看就不行了,他死了,儿子即位,但实际军国大权必被母亲掌握,然而他还没有死呢,文彦博就上位了,如果他死了,政局还不知变成什么样子。

辽国会不会乘机报复?

王巨所说的,便是释去他的担心。

有了十年时间,宋朝会不会更强大,还真不大好说。治起来难,坏起来却是很容易的。但十年时间,赵佣早就亲政了,难就难在眼下这几年。王巨的意思是说,陛下,你不用担心了,无论后面宋朝政局如何,辽国是没有心思对付宋朝了,这几年宝贵的时光,臣替大宋赢了过来。

但当着高滔滔的面,不好说清楚的。

赵顼也意会,眼中露出感谢的神情。

“这是臣替大宋效劳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便是器甲与一些新技术。有人说臣对大宋有理财之功,非也,臣的那点功劳乃是寄托在祖宗留下的许多宝贵遗产上,没有祖宗的内治,如果让臣去了汉唐,便无法取得这些微薄的成就。也是寄托在介甫公变法上,没有介逋公变法打下的基础,臣依然无法取得这些微薄的成就,还有陛下的支持。也非是军功,如果不是这个内治,不是这种强大的财政,臣同样会失败。臣所做的,只是正确利好了我朝这些优势罢了。但臣真正的功劳是什么,那就是这些技术方面的学问。”

“以前皆将这种学问当做奇技淫巧,避之不及,但被臣及时拨乱反正了。比如坑矿,如果没有火药,我朝铁产量就不可能达到亿斤以上,那么纵然沈存中改良了机车,也没有足够的铁资源修路,西北供给,兵力调动,依然会成为我朝难题,甚至制约我朝的发展。”

“眼下西北平定,辽国退让,但我朝长久以后,面临的最大威胁依然还是北方游牧民族,且燕云门户还在契丹掌握之中。为何北方游牧民族一直成为中原王朝不解之题?他们逐水草而牧而生存,以肉为食,因此许多战士个体强壮,善长骑射。越封闭越落后,越落后越野蛮。所以人烟稀少的女真人与阻卜人,能困扰强大的契丹,所以契丹能困扰我朝。”

“不过文明先进终是大势所趋,我朝在新技术带动下,器甲优势越来越大,如果不是这些新武器,则不能很顺利地拿下西夏灵州、顺州、定州、兴州等城池,也不能迅速拿下契丹的武州、朔州、寰州等城池,从而让契丹来不及调动大军,辽主仓皇逃窜。”

“但这些武器还不够强大,臣打算去彼岸专心研发一种更强大的武器,这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等它研发好了,臣会派人将其技术交向朝廷。”

“为了支援我朝,彼岸捐助了许多钱帛,金银,这让彼岸一些商贾对臣颇有怨言。不过若年后,彼岸财政会再度健康。他们终是宋朝子民,朝廷每次前线惨败,所有百姓如丧考妣,每次大捷,所有百姓闻之雀跃。陛下,不仅是士大夫,其实普通的百姓也有爱国心,就包括那些迁徙到彼岸的商贾与百姓们,只是在臣的挤兑下,抽调的钱帛太多了。然而恢复过来,如果朝廷有收复燕云之举,相信许多人还会继续支持朝廷的。”

“也许那天臣也很老了,不可能来到中原,以攘盛举,但可以进一步劝说他们,出钱出力,再加上我朝的继续发展,搭配更强大的武器,收复燕云不再是一个梦想,甚至一个前所未来,更强大更富裕的大宋会屹立起来。”

有了这么多理由,所以我才离开宋朝的。

然而看怎么听了,对王巨疑心的人则能听出来,去了彼岸,王巨想谋反也不行了,不仅隔着大海,彼岸百姓也不会同意,毕竟他们都是宋人。

感慨的人听了,则会感慨万千,王巨做了这么多,下场是到了彼岸来逃避猜疑,但就是这样,还在努力效忠着大宋。

王巨又看着赵佣说道:“殿下,朝自太祖以来,几位人君皆兢兢业业,这是我朝亿兆百姓之幸也。然因为对自己过于疏忽,晚年身体皆欠佳。如果太祖不是英年早逝,我朝武功上必然会更强大。如果不是太宗英年早逝,我朝内政会更强大。真宗晚年因病,疏于政事,由是国政每况愈下。仁宗也是如此,英宗同样诚为可惜。现在陛下又病重了。”

“殿下,我朝需要一个英明之主,但更需要一个身体健康的英明之主。臣再说一句话,食不必过精,但必须吃饱。衣不必华丽,但必须要防冷挡寒。政务不能松懈,但必须与诸相公共同努力,而非是一人亲劳,以至身体坏了,政务却堆积如山。静可以,也须动之结合。前人说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亦是此理。”

王巨又看着诸位宰相说道:“上古时代,祖先倚水泽而生存,环境恶劣,洪水泛滥,蟒蛇丛生,鳄鱼遍布,凶兽密集,故祖先猱合了它们的形象,演化成龙,成为汉人的图腾,但正是一代代祖先的开垦,才有了这方天,这方地,因此我们要尊重我们的祖先。”

“诸公,我以前说过黄河是我们的母亲河,可因为一代又一代人的透支,使它恶化,半水半沙,诚为可惜。但正因为有了这方水,才使我们饮,才使我们灌溉,正是因为有这方土,才使我们一代又一代人有所种,有所食,所以我们得热爱这方土地。”

“后周之时,数国遍立,战火不休,生民涂炭,因为太祖与太宗,所以中原才得以大一统,百姓远离战火,我们也得以享有这份荣华富贵,因此我们得热爱这个国。”

“彼岸开拓了许多地方,那些化外之民,多是懒散凶悍之辈。但我们中原的汉人,辛勤而温顺,正是他们一点一滴的劳作,才造就了这个强大而富裕的国家,请爱护这方的民。”

说这几句话时,王巨饱含着深情。

可能王巨手段强硬而铁血,心机深沉,让一些人不满,但在这一刻,几位不得不承认王巨也能算得上一个千古难得的忠臣。

赵顼眼角落泪了。

只可惜他这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来。

王巨说完,再三伏拜,然后离开皇宫。

第二天他果真带着一大家子就走了,这也宣布着一个时代的落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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