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巨不慌不忙答道:“启禀韩府尹,那一日王家寨激战,围林寨官员龟缩不敢出来,甚至悄悄将监督民夫修路的兵士调回寨堡里。直到打听到寨民将西夏军队打败,指使程平才带着几十名兵士过来抢功。那时寨中丁壮一起出击追杀敌寇了,寨中只有一群妇孺老幼,于是他们拣兵牌,然后又看到了战利品。请问韩府尹,军功不提了,这些战利品应当归谁所得?”
“这个不当抢的。”

“其实抢也可以,关健寨中那时还是很穷,又死伤了许多寨民,这些战利品不是挨家挨户分的,而是要做抚恤补赏费用。特别是一些丁壮牺牲了,他们一死,在那个混乱贫困之地,一家也就散了。”

“说得有道理。”

“所以程平带着手下抢战利品,便有些妇人拦住不让抢,程平于是命令手下将她们捆绑起来毒打,打得皮开肉绽。其中寨民王老六看到到年近六十的老妻被毒打,忍不住上去阻拦,便让程平几名手下乱刃分尸了。”

“该死!”韩贽恨恨道。

“该不该死晚生不知,但晚生与寨民回来后,问询情况。程平便喝道,你们想造反啦,意欲屠寨冒更大的功。晚生便以为他们是盗匪,于是下令射腿。”

“他们额角难道没有刺字,难道你不识字?”

“是不错,可黑蜂盗呢?”

韩贽不能作声了,主要他有意袒护,否则还可以问下去的。

“当然,能射伤,不能射死,并且晚生随后派人向延州官府禀报,等候程公处理。”

程勘有权处理。

而且韩贽回想了一下宋律,并没有相关的律法参考。程勘可以重处,也可以放下。

若是重处,能重到将王巨等人刺配流放,毕竟他们是官兵。但那样,必然会激起边区更大的怨怼。

还有一个原因,宋朝为了边境安静,多是汉人汉法,蕃有蕃法,王家寨是汉人的寨子,可位于边境前线,寨中同样有许多羌人,所以有时候也要区别对待。

所以程勘放下了,做得没错。

但它终是灰色区域,可能会成为王巨以后一个巨大的污点。

不过王巨手中还有一张牌呢。

王巨又说道:“另外在场的还有一个人,皇城司的史旰,他是亲眼目睹的,相信也禀报给了先帝。”

韩贽眼睛一亮,好牌,于是派衙役传史旰过来。

万氏一听先帝,她有些傻了。

来了就准备受罪的,那怕是砍头,当真她心中不清楚,但得咬住人,将这小子咬臭,将程勘咬得贬官了。

有了先帝,如何咬啊。

等了很长时间,衙役才将史旰带来。

韩贽继续问,史旰那段时间就在延州,而且后面的凶杀案他也到了陕西,协助刘惟简查案的,因此比韩琦还要清楚。

于是一五一十将他看到的听到的全部说了。当然,有的没有说,这小子一考便是解元,以后会飞黄腾达的,这时候不卖人情什么时间卖?

然后又说道:“韩公,小的将经过禀报给了先帝,先帝并没有异议,对程公的评价是四个字,老而弥坚,只是叹惜一声,禁兵何堕如此。也能说先帝同意了程公的处理方法。”

够了。

到了皇帝这一级还不够,难道要闹到玉皇大帝面前?况且赵祯乃是有名的明君。

韩贽一拍镇纸木,晚道:“万氏,你对先帝的处理可有异议?”

“民妇不敢。”万氏傻眼了。

“那么说明你是诬告新科解元王巨了?”

“我没有诬告。”

“那么凭证呢?”

“我,我……”

“不但你这个刁妇会诬告了王巨,还可能诬告了程勘,来人啦,先将她押入大牢。”

“民妇冤枉啦。”

“冤不冤枉,你心中有数,若是你诬告了程勘,诬蔑一方大吏,到时候本官二罪归一,定将严惩不怠。”

这就是官官相护,除非确实官员有大错,无法袒护,或者矛盾激化,否则在百姓面前肯定会相护帮助的,不然这个风气一开,那还了得,岂不是要重开武则天时的诬告之风?官员还能活得下去么?

“王巨,你下去吧。”

“谢过韩公明察。”

“不过本官还要嘱咐你一句,你终是士子,有的事最好也不要做。”

“韩公,那也要看在什么地方,在王家寨那个地方,西夏常来剽掠,寨与寨子又有仇杀,人命如同草芥一般,而且缺土少水,生活贫困,同时还要承担赋税,徭役,以及兵役,让晚生怎么办?为何晚生一去云岩县,两年多都没有与人发生任何冲突,连一个口角都没有?”

将韩贽问住了。

并且史旰又补充了一句:“韩公,小的奉先帝密旨,下去盘查禁兵,所看到的,真是目不忍睹啦。说人不是人,而是骡子,甚至人命的钱还不如一头骡子。王小郎能在那个地方生存,十二三岁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弟弟妹妹,何其不易。并且就是在那种情况下,他还苦读诗书,若是真没有学问,张载如何收其为门生?”

“某也听过王巨六拜一事,王巨好好读书吧,一个刁妇,本官替你解决了,不要放在心上,以免拖累了科举。”

“谢过。”王巨施了一个大礼。

有这句话足够了。

不过出来后,他眼色阴了一阴。

“这万氏是找死啊。”史旰说道。

王巨脸上又浮现出微笑。

“不过大解元,你就不要插手了,这次程公一定会恼了。”

“那是。”王巨淡淡说道,但他在心中说,这事儿没完,程勘出手,自己还要出手。

不过就没有说了,而且现在也不能出手。于是他又说道:“史大叔,还蒙你多次相助,既然我们遇到了,我请你吃一杯酒吧。”

“那是最好不过。”

两人找了一个小酒肆坐下,也不是所有消费都如同樊楼那么贵,象这种小酒肆,有的小菜一碟只要十文钱。

吃着酒,史旰问道:“王小郎,当年你究竟做了什么?”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但肯定不止。”

“先帝不欲人知,我也不会说。”

史旰无言了,不过又叹息道:“当年那些书可是先帝亲自挑给你的,如果……”

不要看这个书,意义可大了,但现在说也没有用。

王巨也无言,可惜他来宋朝来得迟了,但来得早,不遇到赵念奴,赵祯会不会注意他?这是一个无解之题。

可这件讼状却惊动了很多人,至少,王巨身上更多的面纱扯下,不管对与错也好,这太让人惊奇了,特别想一想发生那些事王巨的年龄。

随着赵顼与赵念奴联袂来到客栈,但没在客栈里说话,又去了外面的茶楼。

赵顼说道:“王巨,这一回你可风光了,连父皇都在宫中议论你呢。”

“官家说了什么?”

这一条很重要的,如果赵曙认为自己不好,那怕考中了,他大笔一挥,自己还得落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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