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听说过朱利安牧师,不过他对教会没什么交集。
威廉其实只是德军一个下级军官,军队不得志,才被扔到中国。这几年,张之洞对于德国态度冷淡,倒是对日本非常热络,大批的青年赴日本留学。威廉在新军也不受重视,被安排在了曹武的训练营充门面。

从到了曹武那一天,威廉就没见到过能正规训练的学员。

张春是第一个,另外一个还不是士兵,而是一个快满十二岁的女孩子。这种个体差异之大,威廉不得不说,中国是一个神奇的国度。

至于为什么张春会如此熟悉德国操典,张春的解释是,姐夫吴思诚曾经在新军任管带,交给了他们一套操典。

没想到威廉是见过吴思诚的,只不过当时他不是太看得起那个一派文人气息的中国官员。威廉虽然在德国不得志,但是他有着德国人特有的傲气。

张春厉害又怎么样,大清帝国的军队已经腐朽,不是张春这种地方守备队能够支撑起来的。与黄赫元不同,威廉从张春跑完那二十圈开始,就认为张春是个好士兵,可惜这种士兵太少了。

黄赫元是在张春每天早晚两次二十圈,连续七天后,才不得不把驻守在兵营的士兵也拉出来跟着张春训练,二十圈没办法,五圈还是可以的。

黄赫元能够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还坚持在训练营里,没有让手下的士兵出去鬼混,心中总还是有一些坚持。

再丢人,张春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不到十六岁的少年,何况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女孩。这种落差不是一个稍微有点血性的军人所能接受的。训练营的这些士兵毕竟是从军队跳出来最好的士兵。

训练营依旧破旧,但三十多个士兵训练总算让这里有了一些人气。

张春留在这里的时间不会长,因为他只是来这里接受最基础的学习,去当一个地方守备队的队官。

这让黄赫元非常难受,心中的血气被挑起来,最后还是要归于落寞,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让黄赫元要发疯。所以他决定让士兵们把训练场的杂草全部铲除,一群汉子赤膊在寒风中和杂草抗争,这已经不是训练,而是一种不甘心。

张春和丽质没有加入他们,他的生活训练十分规律,不会受到干扰。每天早晚,他都要和丽质跑上二十圈,然后去教室里听威廉讲后勤学和战役学。

但张春能够感觉到训练场上这些最普通的士兵的那种狂躁的情绪,他们只是守卫训练场的普通士兵,不是学员,甚至没有机会成为军官。他们连听威廉教官的课程的资格都没有。如果他们上战场,是冲在最前面的炮灰。他们需要认可,需要让自己的血流的有点说头。

但是谁能否认他们才是中国的魂?当国家危亡的时候,流血牺牲的人正是这些人。

“威廉教官,今天的教学在训练场上吧,一个士兵的未来不在教室,而在训练场,在战场。”

这是张春的提议。

从第十天开始,不管外面有什么,是狂风,还是冻雨,甚至下了一场小雪,威廉都在训练场上给张春讲课。

所有的士兵都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们很多人都不认识字,他们甚至很难听懂威廉非常不标准的中文,也听不懂战役学和后勤学再讲些什么。但是他们知道这种机会不是他们可能获得的,他们在努力吸收着自己能听懂的东西。

相对于威廉的正统,张春的讲课也许更加吸引人,因为张春讲的是地形和舆图。也就是教这些士兵怎么看地图。教这些士兵,什么地形适合伏击,什么地形适合阻击,什么兵种利于什么地形,在这种地形遇到这种兵力配置,如果反应不及时,那就是送死。

这些士兵们听得懂,因为他们就处在这样的环境。这是保命的知识。张春虽然是学员,但是学员也比他们要高很多级,因为学员出来就是队官,甚至直接是千总和管带。

李俊乐的案子总算查清,却十分荒唐。他和私自收养的小妾住在曹武,事发的那个晚上。他居然大喇喇地跑出来摆官威,喝止扰乱。结果不知道是那一伙人顺手给了一枪。卫兵上来保护已经晚了。

如果你是平常人,甚至你只是一个地方官员,这情有可原。但是你是军官啊,你是军人啊。这是标准的不作死就不会死的例子。

李俊乐死后,麻烦依然不断,那个小妾可不是一般人物,据说靠上了另外一个军官,把李俊乐在曹武的产业全部抢走了。李俊乐家里的老婆和兄弟自然不干,动用各种关系打官司。最后,在汉口从来没露面的刘管带调解,那个小妾出了一大笔钱了事。

李俊乐的事情了了,自然就轮到曹武训练营主官的安排,因为黄赫元也是千总,加上自从张春来了以后,黄赫元带着士兵训练也不错。威廉也举荐了一下,所以黄赫元成为了训练营主官,虽然还是一个千总。

这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刘管带任命黄赫元,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李文贵和辛宝久。

本来文武官员两条线,相互并没有太多联系。相互也不信任。但是辛宝久善于钻营,他升任县令已经*不离十,只等李文贵期满离职。辛宝久为了掌控自己的根基,和刘管带拉了不少关系,许了不少好处,不过是粮饷而已,许了也就许了。

辛宝久为了老上级刘文贵也花了不少心思,想让李文贵不至于真的告老还乡,自己少了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所以曹武训练营就成了李文贵文武相偕的政绩之一。

事情总算是在一个月后,发生一些的变化。曹武训练营争取到了一个模范训练营的名头,训练营新来了一批学生,这次是一群主要是在德国和日本学过兵科的年轻人组成的学员。

这个月,训练营在黄赫元的争取之下,开始进行实弹射击训练。不过训练已经和张春没了什么关系。

张春的培训准确地说只有一个月,已经结束了。但是黄赫元请张春留下来给学员们上文化课,坚持到新的文化教员到来。要知道此时已经临近春节,就是上面任命了文化教员,也只能春节后才来。李文贵为此专门跑了一趟,这个面子张春无论如何也抹不开。

李文贵依旧是把真实用意隐藏在东扯西拉中,不过他对于张春给训练营带来的变化十分欣赏。李文贵瞧不起大头兵,但是对学员却很客气,这些人在他的眼里都是读书人,还是留了洋的读书人。

只不过这些留了洋的读书人带给了张春不小的麻烦。

留过洋的学生分为了两派,一派是东洋,一部分是西洋。

留学西洋的瞧不起留学东洋的,而留学东洋的自然不服气。

张春对于东洋也好,西洋也好,都没有多少好感。只是对这群人以发生在中国的日俄战争以及德国与日本在中国的纷争来讨论非常反感。很奇怪的是,这些人无一例外不认为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是国家的耻辱,很多人认为这帮助了汉人地位的提高,洋人来主持了公道,德国人和日本人给了汉人极大的帮助。很多人不认为是德国人和日本人发起的其实就是侵华战争。

张春却不这样认为。他认为国与国之间,这就是侵犯,满汉问题是自己家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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