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蚡的办法讲起来似乎很神秘,操作起来其实很简单。具体办法就是给四岁的刘彘读了篇文章。
文章的名字叫《七发》。当今绝大部分人对这两个字很陌生,但在文学史上,这两个字的影响却比较深远。甚至有人把这篇文章定性为“汉大赋”的发端之作,其中连写七件事的结构方式,在赋中自成一体——“七体”,为后世所沿袭,如傅毅的《七激》、张衡的《七辩》、王粲的《七释》、曹植的《七启》等等。

这篇文章的作者叫枚乘,当时一位很有名的辞赋家。有意思的是,这位老兄初在吴王刘濞手下当差(官拜郎中),后来察觉刘濞有反心,因此屡次上书劝谏,这篇《七发》就写于这段时间。刘濞早已躁动不安,哪听得进他的废话,因此无论枚乘讲的再有道理,都一概否决。不得已,枚乘投奔了梁王刘武。

后来吴王果真造反,枚乘又写信劝阻,可刘濞当场就把他的书信投进了火炉。虽然刘濞对他不屑一顾,可经此一搞,枚乘扬名,甚至汉景帝刘启也对他赞赏有佳。

“七国之乱”平定后,汉景帝拜他为弘农都尉。而枚乘说到底是个书生,对朝廷里的尔虞我诈心有余悸,因此托病离职,仍归梁国,整天为刘武干一些抄抄写写的活。

也许有人会疑惑了,枚乘的这篇《七发》和田蚡的“办法”有何瓜葛?能有多大效果?事实上。个中说起大了去了。

有兴趣的话可以读读这篇文章,三千多字,用不了多长时间。

文章的开头是这么写的——“楚太子有疾。而吴客往问之”。中间内容是“吴客”讲的七件事。最终的结尾是这么一句话——“涊然汗出,霍然病已”。

也就是说,“楚太子”生病,听“吴客”讲了一段故事后,就“霍然”病愈。

医疗史没留下如此传奇的记载,只是枚乘的杜撰而已,不外乎是借古讽今。劝诫贵族子弟不要过分沉溺于安逸享乐。当然,枚乘本人不曾想到。会有人那他这篇文章做为双方博弈的本钱。

枚乘没有想到,田蚡却想到了。因为这篇文章说事,真是太符合当前形势需要了。况且皇帝是读过这篇文章的,并且大为赞赏。这一点,田蚡有所耳闻。

田蚡把这篇文章生动形象地给外甥读了几遍。临了,别有深意地讲到,“若逢人有病,可劝他读《七发》。”不得不承认,他的针对性太强。

刘彘还是个小屁孩,虽然很聪明,但对《七发》的内容似懂非懂,更不晓得舅舅的话外之意。却记牢了舅舅最后的一句话。因此深深地点了点头,单纯地回答道:“记住了!”

这,已经足够。

准备停当后。刘嫖带上女儿陈娇,王娡带上儿子刘彘,结伴进了未央宫。

好戏开始上演。

礼毕后,陪着皇帝拉了一会家常。刘彘爬上御塌,和父皇闹得不行。

王娡突然开口道:“彘儿,快下来。父皇身体有恙,出去玩吧。”

这对刘彘来说是个信号。当然。这个信号并没有约定下来,只不过王娡相信,儿子会记得舅舅的教导。

刘彘的确不负所望,仰起小脸望着刘启,操着稚嫩口气问道:“父皇生病了?”

刘启低头拧了拧他的脸,笑着点头道:“是啊!”

刘彘天真地讲道:“那父皇为什么不读读《七发》?”

闻得这句话,刘启一愣。四岁的小娃竟然知道这篇文章,的确大出他的所料。

而王娡的心里既兴奋异常,又暗存一丝紧张。兴奋的是,刘彘的确按套路出牌了;紧张的是,恐皇帝有所猜忌。

刘启逗问道:“你竟然知道《七发》?”

刘彘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带了一丝不屑,“父皇,连《七发》都不知道?读了病就能好。”

刘启大乐,惊奇地看了一眼刘彘,然后抬头看了看王娡和刘嫖,把目光在陈娇身上停留了一下,大笑道:“不得了、不得了!小小年纪竟然知道《七发》,还要金屋藏娇,长大那还了得?”

可以说,刘彘的表现几近完美,完全达到了预期标准。该让他收场了。

王娡当即上前跪下,替儿子“请罪”,“彘儿口无遮拦,望陛下恕罪。”

刘启大笑,“童言无忌!何罪之有?”

王娡起身,忙上前把刘彘抱下御塌,“跟阿娇出去玩。”

陈娇早站不住了,乐得有人放行,当即上前拉起刘彘出了寝宫。

望着儿子的背影,刘启自言自语道:“此子将来不可限量。”

刘嫖忍了半天终于开口了。这个女人一开口,一般人都受不了。她话里带话地说道:“有什么限量不限量的,不就是个胶东王嘛!我不求别的,能顺顺利利、安安全全就好,不然就苦了我家阿娇。”

这句话一出口,把刘启刚有的好心情一扫而光,脸立马拉了下来。

刘嫖不管不顾,接着说道:“我说了你可别不高兴,哪家兄弟能一直心无芥蒂、和睦相处?你和老三(刘武)不也常闹别扭?一母同胞尚且如此,更别提他人。”

刘启的脸色愈来愈阴沉。

应该说,刘嫖突然说出这种话,也大出王娡所料。她没想到刘嫖能在皇帝面前如此随意。

但话已越说越明,若让刘嫖再接着往下讲,那就锋芒毕露了。这是王娡不愿意看到的。她清楚,这种事情若火候不到,绝不能太过张扬,否则会适得其反。

王娡连忙接话道:“姐姐别说了,彘儿小小年纪就被封王,我已然知足。且太子仁德,姐姐万不可杞人忧天。”

刘启抬头看了看她两人,“还是爱妃识礼。”然后扭头问刘嫖,“你是来问安的,还是来给我添堵的?”

刘嫖咧嘴一笑,“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嘛?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心直口快,话到我嘴里都能变味。”

又接着拉了会家常后,王娡、刘嫖起身告退。

凭借这次会面,刘彘很轻松地打下了太子刘荣的风头。更重要的是刘嫖点破了将来的“隐忧”,这才是至关重要的。

应该说,刘启心里也明白,博弈已然开始,只不过博弈的双方好像是栗姬和刘嫖,王娡似乎并没热衷于此。

这个女人是厚道的。当然,这只是刘启此时的想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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