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手握箭矢,虎口处破裂,鲜血顺着箭尾往下流淌,落在地上发出滴答声。
他是人不是神,虽然接住了敌将的这一箭,手掌却也被疾速运行的铁箭磨破了皮,受了伤。

苏烈率领着六百铁骑赶了上来,看到李玄的右手在滴血,急声道:“将军,你的手?”

“一点皮外伤,无碍!”李玄将手中沾血的箭矢丢掉,从衣袖间撕下一块布条用力在手上缠了一圈,随即从马背两侧抓起擂鼓嗡金锤,抬起头,冰冷的眸子扫视着四周的敌人。

“杀!”

“杀!”所有隋军都大吼,扬起手中的兵刃扑向那乱成一团的敌人。

没了主将的高句丽士兵人数虽多却都成了待宰的羔羊,在李玄和宇文成的带头冲杀下,冠军营将士和骁骑个个勇武无比,他们犹如虎入羊群。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摧枯拉朽。

高句丽士兵就像那田地上被镰刀收割的麦子一般,一片片倒下,那场面壮观之极。

这场大战直从日落时分持续到明月当空,皎洁的月光泼洒而下,照出山谷中遍地的尸体和血海,场面血腥而又恐怖,普通人望上一眼都会被吓晕过去。

李玄率着剩余的二千六百多名冠军营将士和宇文成麾下的三百余骁骑汇成一股,踏过脚下这座尸横遍野的山谷,向东挺进。

大军出了山谷后便扎下营地,暂作休息。

“成儿,你爷爷他怎么样了?”宇文士及这才得空拉着宇文成的手急切问道。

“叔叔放心,爷爷他很好!”宇文成咧了下嘴,勉强一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前线大军为何要突然撤回?你快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我们听听!”宇文士及稍微松了口气,接着追问道。

闻言,李玄、苏烈等冠军营的军官也纷纷侧耳聆听。

宇文士及喝了口热水,润了润喉咙,徐徐道:“一个月前,三十万府军攻占了泊勺城,但高句丽士兵在城池陷落前却先一步烧毁了城内的所有存粮。而一路行来,我军携带的粮草已不足三万石,勉强够三十万大军一个月所需。我大军本可渡过马訾水,一举拿下高句丽的国都平壤城,但高句丽人突然在这时候却向我大隋请降,表示愿意和我大隋签订盟约。”

“这些我们都已经知道了,说重点,为何大军会突然从泊勺城撤军,而不等皇上派出钦差前往泊勺城签订盟约?”宇文士及急切追问道。

“盟约,呵呵……”宇文成笑了,笑得十分诡异,他双拳用力捶打着身前坚实的地面,像一只野兽似的低嚎,“皇上竟然会听信那些高句丽人的鬼话,视战争如儿戏,视数十万将士的生命如儿戏,那可是二十多万条鲜活的生命啊,一下子就没了……”

众人全都沉默了下去,心中一片悲凉。听到这里,他们已经知道前线那三十万将士已是凶多吉少。

宇文成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缓了缓语气将他所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原来,所谓的盟约只不过是高句丽人的缓兵之计,他们在泊勺城里暗中留下了一批士兵,装扮成平民,伺机焚烧了隋军的粮仓。虽然发现的及时,但粮仓中的三万石粮草只抢救回了几千石。这几千石粮草只够三十万大军吃五天,而大军从泊勺城撤回最近的安市城或是石城都需要十天的路程。

发生了这次粮草被焚事件后,在前线的十一位大将军意识到这次盟约不过是高句丽的一个阴谋,但此时要和高句丽翻脸已经来不及,因为要在五天内渡过马訾水攻打下平壤城根本不可能。因此,军中开始缩减粮食供给,大军缓缓从泊勺城撤退。

高句丽人见隋军开始撤退,随即沿途骚扰,而一旦隋军调头迎战,那些阴险的高句丽人又一溜烟跑远了。待隋军重新开始赶路,他们又撵了上来,就像狗皮膏药似的,撵都撵不掉。如此断断续续行了四五天之后,等隋军将士饿得差不多了,高句丽人突然从四面八方杀了上来。一时间,十一路大军皆溃,包括右骁卫大将军周法尚在内,十一个大将军战死五个,战死的普通将士不计其数。

高句丽大将军乙支文德亲率十五万大军在后追杀,亏得左武卫大将军吐万绪率领一万熊渠殿后,拦截敌军大部,剩余十数万残军才能在几位大将军的率领下且战且退。

后来,驻守在安市城的宇文成从前线逃回来的信使那收到了大军溃败的消息,便匆匆点起兵马赶往前方接应大军,终于让他在半路上遇到了。

隋军将士奋力死战,一路数次突出重围,但高句丽士兵熟悉地形,最终又一次次将隋军拦截了下来。

“我平生从未打过如此窝囊的仗,几乎是被撵着屁股打,听着身后同胞的哀嚎声却又不能回头去救!”宇文成一拳砸在地上,拳头直流血,他却毫无察觉。

“屈突通老将军他可有事?”李玄急切追问。他曾是屈突通的下属,虽然两人接触不多,但后者对他有赠弓之恩,而且其为人光明磊落,是他极为敬重的一个长辈。

“老将军虽然受了点伤,但无性命之忧!”宇文成摇了摇头,接着道:“几位大将军知道继续逃亡下去终将会被敌军给活活拖垮,难逃全军覆没的结局,于是率领三万残余将士进入了一个狭长的山谷暂时安身,坚守谷口抵御敌军,并让我率领三千骁骑突围而出,前往辽东搬取救兵和粮草。”

“搬救兵?”听到这,宇文士及惨然笑道:“还有什么兵可搬?如今,辽东城中精锐府军只剩一万余人,从军人数虽然还有三十万,但他们几乎都是步卒,根本不适合长途奔袭,而且战斗力有限。只怕皇上一听前线出现如此大的变故,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班师回朝,皇上身边的那些大臣不仅不会劝陛下留下,还会一致将陛下的这个念头变成现实。现在,辽东城很有可能已经被陛下拱手让给高句丽人了!”

宇文士及在杨广身边呆得最久,最是了解这个皇帝的性格,他的这一番话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浇灭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宇文成沉默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李玄问道:“你们是从安市城方向过来的,那里情况怎么样,我那五百兄弟呢?”

李玄扭过头去,不忍回答。

“你走后,安市城便被高句丽人重新夺了去,留守的五百骁骑全部遇难,而且……”苏烈艰难地开口,替李玄回答。

“而且怎么了?”宇文成面色一变,大声追问。

“而且还被那帮高句丽杂种割下了脑袋,在城门外垒成高高的京观……”张天宝接过话茬,冷着脸说道。

“那些高句丽杂种还在安市城中吗?”宇文成提起身边的凤翅鎏金镗,一脸狰狞地吼道。

“我们替那些同胞报了仇,杀了五千,坑杀了五千,没放过一个高句丽杂种!”宇文士及一脸自豪地说道。

“现在有什么打算,朝廷不会派援军,难道靠我们这三千人就能救出那被围的三万将士?”张天宝提出疑问。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李玄,等着他做决定。毕竟,这支部队大部分士兵都属于冠军营,宇文成的骁骑只占了一小部分。而且,宇文成自己也对一军统帅没什么兴趣,他更愿意担任一名先锋。

“咱们两军合成一军吧,这样差不多有三千人。”李玄想了想,提议道。

“成!”所有人都点头。

“这样就要委屈宇文兄在我麾下暂时担任一名校尉了?”李玄看着宇文成,笑着说道。

宇文成轻轻捶了李玄一拳,笑道:“兄弟,可记得当日我说过的那句话。若有机会我愿意在你麾下担任一名校尉,现在正好如我所愿,何来委屈之说?”

“好!那么就让我们兄弟联手,轰轰烈烈地干他一仗,让高句丽人知道咱们大隋不是好惹的!”李玄眸子亮起,大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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