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临跟着管事苏泰,从球场离开,到了客栈,见到了他六哥和两位先生。
宗德堂的先生,都是医术高超,精通辩药。

他们的眼力极佳,能分别真假草药,什么药到了他们眼皮底下,看一眼就知晓是什么年岁的,非常厉害。

他们也是宗德堂从小培养起来的家奴,七八岁就学医,如今都五十来岁了。

这些先生,就是秦临的父辈也要尊重。

秦临也不敢不尊重这些先生,一一行礼。

找到了秦九,先生们和秦六都松了口气。时辰还早,秦九又撺掇他们,去街上逛逛,吃点东西。

他们从杭州出发,已经坐了不少时日的船。

船上的菜蔬难得,肉也是腊味,他们的口里都想吃点新鲜东西。

几个人就出去吃饭了。

管事苏泰也趁机,去找几个朋友,把秦九吩咐他的事,打听清楚。

回来后,小声对秦九道:“......陈央及有个举人兄长。不过,他的兄长已经失踪快四年了,多半是死在外头了。家里只有个小院子,一个家丁也没有。我已经派人,等咱们启程之后的两日,再动手,把陈家给拆了,教训他们一顿。”

秦临轻轻抿了口酒,微微颔首。

——*——*——

离开球场的时候,陈璟在门口遇到了陈七。

陈七也被陈璟的球技震惊到了,却拉不下脸主动和陈璟说话,自己一个人,坐车走了。

陈璟喊他,他也装作没听见。

“那孩子,气性还挺大。”邢文燋笑道。

陈璟笑笑。

大家去了醉霄阁。

“惜文。你坐到央及身边去。”邢二吩咐惜文道,“今日央及是功臣,惜文你劝酒。定要灌醉他。”

他看得出惜文对陈璟有点情谊。

一个伎人罢了,赏给陈璟了。

惜文却看了眼婉娘。

婉娘美目微睃。让惜文听邢二的话。

惜文道是,抬眸看着陈璟。她眼眸深邃幽静,似一泓清泉,涟漪荡漾,水色般的眸光异样谲滟。

已经快黄昏,骄阳西斜,从雕花窗棂照进来。

金耀的光线,映衬着她华贵的金钗。便有金色光线晕开,镀满了她的周身。宛如有种神女莅临。

她腰身婀娜,碎步微绽,娉婷走到了陈璟身边,款款坐下。

她身上香风暗袭,有种醉人的微醺气息。

“陈官人......”她低声,懦软叫了声陈璟,颇有撒娇意味。

陈璟认识的惜文,性格颇为直爽,有几分呆性。又有好胃口的姑娘。见她这么作,还叫他“陈官人”,陈璟暗骂她:“你故意的吧?”

“就是!”惜文咬着牙。脸上带笑,话里藏刀,“让你装傻!”

“别胡闹,回头你娘要打死你。”陈璟也悄声说。

“无妨的。打不死做你的人,打死了做你的鬼。”惜文倏然靠近陈璟的肩头,似乎在他耳边,说了这么一句。

她呼吸清冽,如兰芬芳。

陈璟心头一怔。

他看了眼惜文。

惜文的眼底,似盛开了繁华。更加妍丽夺目。她的眼神,也格外缠绵悱恻。望着陈璟。

“咳咳!”

婉娘实在受不了,轻咳起来。

陈璟就坐正了身子。

方才他们俩嘀嘀咕咕的。然后惜文又伏在陈璟肩头说话,现在又深情对望,简直不把满桌的其他人放在眼里。

惜文也坐正了身子,脸上丝毫不动声色,冰雪娇颜无半分起伏,似樽冷艳的完美雕塑。她轻抬皓腕,扶了下鬓角,肌肤如新荔。

屋子里艳光骤盛。

邢文燋哈哈笑。

趁着伙计上菜,邢文燋低声对婉娘道:“我瞧着,惜文姑娘和我弟弟是有情有义。我保个媒,惜文赎身的钱我出,把惜文给央及如何?”

婉娘当即神色一敛。

她没什么表情,和惜文的表情如出一辙。

邢文燋这才知晓,惜文那副冷艳又勾魂的表情,是谁教她的。原来是婉娘。

婉娘这幅表情,不仅仅冷艳,还有几分渗人。

“......奴可就惜文这么一个女儿,终身大事不敢劳二爷费心。”片刻后,婉娘表情才微微缓和几分,笑着对邢文燋道,“按说,二爷开口了,也该给二爷这个面子的。只是,奴没打算让惜文赎身。”

“玩笑话,婉娘勿恼啊。”邢文燋终于试探出了婉娘的口风。

婉娘是不打算放惜文的。

现在惜文有名气,婉娘是打算把她的名气做得更大;等将来惜文过时了,可以培养她经营青|楼,不准备让惜文跟谁。

婉娘自己是跟过男人的,最后被那男人的大妇和儿子们赶出来,重拾旧业。男人新鲜劲了,不会为了一个伎人,跟家里的大妇过不去。

此行出身的女人,只能做妾。

妾的卖身契,都在大妇手里拿着。等男人新鲜劲过去了,大妇想把她卖给谁,她连挣扎都不能,完全受制于人,太辛苦。

在婉娘心里,既然入了此行,嫁人是下下策。

她不忍心惜文走她曾经走过的弯路。

现在惜文可能会怪她,将来就知道婉娘的苦心了。婉娘也不怕惜文埋怨她。

婉娘在市井混得很深,认识不少江湖游侠,也认识很多权贵。邢文燋不太敢多惹这个女人。

既然婉娘不同意,邢文燋心想那就算了,让陈璟自己和惜文厮混去吧。

菜摆了满桌,也斟满了酒。

天气渐晚,晚霞旖旎,绚丽霞光从轩窗透进来,帘幕摇曳,酒色也潋滟。

邢文燋很高兴。饮酒不停歇。

伙计抬了琴进来。

惜文起身,弹琴助兴。

陈璟明日还要坐船远行,一杯也不喝。全部推诿道:“着实不擅长饮酒。我将来要做大夫,手要稳。若是喝酒。将来手发颤......”

他这话一说,邢文燋立马道:“那还是别喝了。”他最看好陈璟的医术,生怕他的医术有个闪失。

婉娘也道:“是极,别饮为妥善。只是咱们饮酒,那央及孤寂......”

“惜文姑娘不是弹琴吗?”陈璟笑道,“我听琴吧。”

他一直吃菜、听琴。

后来琴声歇了,惜文去了隔壁雅间整顿妆容。

满屋子的酒气,熏得陈璟头疼。他借口出恭,从雅间里出来,站在走廊尽头吹风。

雅间在三楼。

站在尽头,可远眺整个望县县城。

夜市已起,城里灯火点点,夜幕下的望县热闹繁华。初九的琼华并不浓,似轻霜淡拢着整个城市。

远处虫吟阵阵,近处酒香袅袅。

陈璟听到了脚步声,和环佩摇曳的叮当声。

他回头,看到了惜文。

惜文冲他笑:“难不成吃醉了。跑到这里躲懒?吃了多少酒?”然后往他脸上凑,使劲吸了吸鼻子,闻他身上的酒气浓不浓。

陈璟轻轻推开了她的肩膀。道:“别闹啊。”

“谁要闹?”惜文笑道,“你身上,半点酒气也没有。真的没喝?”

“不喝酒的。”陈璟道。

惜文蹙了蹙鼻子,往陈璟身后的栏杆上一伏,腰往后弯,快要跌下去的样子,轻笑道:“男人哪怕不会喝酒,也要装模作样。你倒是痛快承认,还滴酒不沾。厚脸皮!”

“是装模作样好,还是厚脸皮好?”陈璟问。

“......厚脸皮好。”惜文歪头。认真想了想。她的上半身,已经快要弯下去。月色从屋檐下照进来。落在她的金钗上,那支金钗越发熠熠。

然后她又加了句,“是你好。”

“嗯,我的目标就做个好人。”陈璟道。

惜文咯咯笑起来。

她的笑声很轻,软糯娇媚,很好听。

“走了,一会儿菜被他们吃完了。”陈璟转身,要回去。

惜文却赖着不肯走。

她倒也没有拉陈璟。

陈璟走了两步,见她没动,转身看了眼她,问:“不走啊?”

“想在这里。”惜文终于站直了身子,她螓首微垂,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尖道,“酒气难闻死了。”

她也不喜欢喝酒。

“......也快喝完了。”陈璟道,“走吧,回头派人出来寻找咱们,就不好了。”

惜文顿了顿,最终点点头。

他们回了雅间。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亥时。

邢文燋喝得酩酊大醉,还不忘对陈璟道:“明日呢,我就派人把玄女舞像送到你家里。”

“多谢了!”陈璟道。

“客气什么,那是咱们赢回来的!”邢文燋哈哈笑。

婉娘也喝得微醺。

黄兰卿等人,皆喝多了。

惜文陪着婉娘,乘坐马车先走了。

陈璟也回了七弯巷。

家里人都没有睡。

侄女陈文蓉在灯下,教清筠写字;清筠别别扭扭得写着,很吃力的样子,秀眉蹙在一起;侄儿陈文恭则在抄书,明日需要上交夫子;李氏则做针线,陪着他们。

李八郎在耳房念书。

“......喝酒了?”陈璟身上都是酒气,李氏就问他。

“没有,他们喝了很多,我没喝。”陈璟道。他想到上次喝酒之后,使劲瞅清筠的胸|部,自己笑了下。

“明早就要赶路,还是别喝的好。”李氏道。

“知道了。”陈璟答应,又道,“今天和邢家二爷去打球,赢了樽石像......”

他把那石像的药用价值,跟李氏说了一遍,然后道,“......他明日叫人送来,您雇人送到铺子里去,家里放不下去的。先放在铺子里,等我回来再慢慢敲碎了炮制。”

李氏不知道那石像现在价值五十万两。

听说陈璟也敲碎了炮制药材,李氏也没说什么,笑道:“放心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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