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旦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被封为太子。
那天他骑着快马,一声尖叫突从他耳边响起,同时,前方掠出一个白影,他急忙拉紧缰绳,岂知这匹两域烈马前蹄立刻腾空而起,登时将他和背后的小敏摔下马背。

从“狗食屎”惨相闷哼着爬起的马旦看到刚他勒马闪开的小白兔正在路边一脸奇异的看着自己,方才吁了口气,随即却怒从心起,转头对跪坐在地的小敏大声道:“你作死么?这么大声叫吓死个人啊!”

小胖小胖,眼睛不大,但却楚楚可怜娇美可爱的小妹妹小敏也正一脸惊慌,她怔了一下,一双眼睁大看着马旦之际,在眨眼之间便充满了泪水,随即大声哭了出来:“我…我…那小白兔…你要…踩死他…你…骂人…呜呜!”

看着受了委屈的小敏,马旦不知为什么心里也是一酸,觉得就是小敏刚才向自己捅了刀子,自己也不舍得生她的气,不禁叹了口气,说:“好了!好了!我又没有跌死,来!我看看你有没有跌伤?”

但是,十七岁少年和十三岁少女的无忧生活却就在这一天给无情切断。

正当黝黑结实,长着一双大眼的马旦要去扶起木小敏而木小敏仍在哼哼声哭着时,两匹快马从大路上急奔而至。

马背上二人穿着马旦他们从没见到过的华丽服饰。

二人的五彩绣花长袍在急奔的骏马之上迎风展开,像两片巨翼不断拍打着空气,看得小敏也忘了再继续撤娇。

马旦正想抱起小敏避开两骑之际,那两骑却在他们面前驻足停下,马上两个一胖一瘦锦衣华服的男子在他们面前翻身下马。

高瘦者站得较近,在阳光下看去,这人不老也不年青,只是面容有点阴冷,他展开一轴卷册,往上看了一看,又端详了马旦一会,才冷冷的说:“你就是司马旦?”

马旦啊了一声,还来不及反应,木小敏却大叫道:“死马旦?他们干么这样骂你?哼!应该叫你死皮蛋!”

马旦却听清楚了那汉子说的话,登时面色阴了下来。

木师父自少便对自己说自己的真名不会有人知道。

高瘦汉子见马旦仍蹲坐在地上,但从他的表情便能判断自己没有找错人,于是便向矮胖汉子点了点头。

矮胖汉子像是很怕热,那身锦袍本来被解开了前襟,这时急忙正了正衣襟,不知从那里摸出了另一道卷轴,并高声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直至矮胖汉子念完,司马旦和木小敏还是坐在那里,睁着两双眼怔怔看着二人,张开的口再也合不拢来了。

高矮二汉又相互看了一眼,高瘦汉子皱了皱眉说:“虽然没有让你们摆香案,但你们二人听见是圣旨,竟然不下跪接旨,是不是听不懂我们说的话?”

司马旦二人这才惊叫了一声,急忙翻身跪下:“草…草民该死!”

高瘦汉子冷笑:“还草民?你现在是太子殿下,封汉王,领骠骑将军赐尚方宝剑,怎么还是草民?”

木小敏尖叫一声,双手捧脸看着司马旦:“你…你现在是太子吗?”

司马旦迷迷糊糊:“是…是吗?是不是黑狗他们到集市请了两个跳神的来耍我们?”

胖瘦二汉又再对望了一眼,高瘦汉子暴怒喝道:“混帐!你们敢在堂堂圣旨前胡言乱语?”

胖汉子却微笑:“我们没有通过县官衙门让你们接旨是因为要事急从权,不过这样的确不合礼法,请太子恕罪,太子殿下,圣上说了,我们沿途必须掩人耳目,才能保证不节外生枝,立储者乃是大事,希望太子殿下能明白圣上的一番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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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长安。

自从汉末三国归晋,司马氏夺得大统,岂知不久便经历了最为激烈的手足相残:“八王之乱”,幸得晋光帝力挽天倾,重整**,竟然从异族入侵及群雄割据中重新统一了帝国。

光帝儿子,即当朝皇帝司马统,年号“开明”。

开明皇朝承接光帝的励精图治,竟也四平八稳,内不见动乱,外不见强敌,只是几十年下来,政局也扑朔迷离起来。

开明三十三年,改元隆鼎。

今天阳光普照,盛丽宫像发着七彩华光的宝石大山般轰立在长安城的正北方。

这座曾经累遭**的“世界首都”现在正并发着比以往任何日子更加辉煌的光芒。

盛丽宫是皇城内众贵妃聚居之地。

隆鼎皇帝司马统所居之地名为乾元宫,陈皇后所居之地为坤宁宫,除了这两个地方,盛丽宫乃是皇城之内最为恢宏的地方。

这日,在这里的东北一角的庭院内,却看不到一名宫女女官,只有午后的夏虫在吱吱呜叫。

两名高髻华服的妇人出现了,她们并没有乘轿,只在几名从人的跟随下,款款步行而至,到了这别园之中,站在浓浓树荫之下,望着一扇镂空雕着凤凰的金门。

左首那妇人一身金色龙袍,已四五十岁外的年纪,面容微胖,但眉宇之间却有一股凌厉霸气,正是当今陈氏皇后。

陈皇后身旁的四五十岁瘦削妇人,却是司马统的内妹,当今的紫阳郡主。

紫阳郡主冷冷的看着那扇金门,喃喃低语“盛丽宫内什么时候敢用坤宁宫的近金凤门了?看来这个晶妃已经飞上枝头,等得来不及了!”

陈皇后心知紫阳郡主是在挑起自己的怒火,但眼前的景况,仍然使她不敢置信,热血直冲脑门。

陈皇后冷冷说:“管串那条老狗,的确是忘乎所以,得意忘形了!”

管串是大内总管,号称“大太监”的宦官之首,现时深得司马统恩宠,在皇城内能呼风唤雨。。

紫阳郡主司马艳对管串也心怀不满,但她倒没有表露出来:“如果不是这贱人号称怀了龙胎,谅管串也不敢做出这种朁越之事,哼!我们还是做正事要紧。”

陈皇后的面色涌上一阵红潮,目露凶光:“真不知要操心到什么时候,外面那些大臣竟无时无刻不在迫皇上立储,偏偏这些贱人竟然敢**宫庭,做这等欺君之事,如果不是处处为了维护天家威仪,这贱人夷九族也抵不了他们的罪!”

紫阳郡主皮笑肉不笑:“现在进去罢,我想早点回去看看晨儿。”看了眼陈皇后,又说:“我们晨儿一定会像孝顺我一样孝顺皇后,至于这些贱人的贱种,都是会吃人的**,千万不能任由他们长大。”

陈皇后心里冷笑:“是吗?不过相对于那些贱人生的孩子,你至少不是对我的男人虎视眈眈,所以我们能和睦相处的机会还是有的,你的孩子有没有皇帝命还不是要看我喜不喜欢?”

司马艳见陈皇后沉默不语,心里也暗自冷笑:“谁叫你生不出一条狗?我三哥到现在还没有废后,还不是有我帮着你说话?如果不是为了晨儿,我才没空理你!”

两人各怀心事,慢慢举步向那扇金凤门。

门前两人又对望了一眼,随从们便往前推开了那扇门,众人鱼贯而入后,钢门不再关闭。

夏虫吱吱叫着。

太阳在天上慢慢移动,庭中的树木阴影越来越长。

终于,金门又再大开,陈皇后他们率众而出,面上的阴狠挥之不去。

她们身后传来凄厉的嚎叫:“老不死的!我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皇上已另立太子,他亲口跟我说绝不会立异姓的王晨为太子,即使那是他的外甥!呸!你们这绝子绝孙的臭**!”

声音不绝之际,司马艳已忍不住冲回房内,抽出侍卫的短刀,一刀砍在那凄叫着女子的脖子之上。

血喷在司马艳的脸上,在一片血红之中,司马艳看到陈皇后一脸惊讶不忍,心里已恨得忍不住低吟:“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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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四十年前。

波斯王萨珊王朝首都泰西封外。

一队黑甲卫兵拥簇着两骑如疾风般卷上一个山岗,山岗上驻守的波斯士兵急忙出迎,黑甲卫兵骑队当先两骑却片刻也不停留,直奔山岗之上,翻身下马。

左首一人身穿黄金战盔,头顶宝石皇冠,年纪已六十开外,一头白发已显凋零,但一双碧绿眼睛炯炯有神,高大的身躯仍然挺拔,正是波斯萨珊王朝皇帝沙普尔二世。

右首一人却一身汉服,暗绿大袍上金丝锈着巨蟒仙鹤,外套着皮草甲胄,但却不带兵器,显是文臣的样子。

这来自大晋的使节只二十开外,但一张俊脸已饱经风霜,身材比波斯皇帝矮了大半个头,人也仙风道骨,但这时站在这战场的中央,一点也不像弱不禁风的样子。

大晋使节抢在沙普尔之前走到山岗边沿向下望去,只见山岗之下一片开阔,远处是泰西封高大的城墙,城墙之下,一队队一望无际的军队正在整装起行。

那些城外军队并没有围城,像是多国联军一般,在城外列阵。

中央的是甲胄鲜明的重装步兵,他们一身铁甲,手执长枪,腰配短剑,依每十人一组,每十组为一小队,每十小队为一大队的整齐排列,约五、六个大队配一军旗,每一军旗之顶有一银制鹫鹰,双翼展开,面目凶猛。

大晋使节看到银鹫军旗,心内泛起一阵热流:“是罗马军旗,世上最强的雄师,天下之大也只有他们才配与我们大晋争霸。”

然而,除了中央重装步兵之外,左翼乃是密麻麻的长袍兵,他们身背长弓箭壶,腰配弯刀,在兵阵之中,也能看到银鹫军旗。

右翼的军队也是步兵,但只配轻甲重剑,其中大多是些金发碧眼的蛮兵,他们**上身,露出横练的肌肉,兵器乱七八糟,但也都是举着罗马银鹫军旗。

沙普尔国王走到大晋使节身旁,:“是辅兵,这些辅兵都来自罗马境内不同行省或自治区,他们作战勇猛,很多人的祖先都有罗马人的血统,所以也很忠心,殿后的还有罗马骑兵及非洲的骑兵,想不到尤里安已经死了,但他们的撤退仍然威武如昔,是不是?班武大人?”

大晋使节班武的心里一黯,想到现在的罗马帝国,已远不如前朝先祖班超派遣甘英出使时的国势,那时候的罗马距离最著名的“神君”凯撒大帝建立西起大不列颠,东到波斯边境的帝国还不到一百年。

甘英当年对班武的先祖班超叙述了罗马帝国的英雄事迹,其中班武从先祖笔记里读到使他最震憾的是凯撒大帝的一句话:

我来,我见,我征服

“俱往矣!”沙普尔仿佛了解班武心中所想,:“古罗马帝国的强大就像天上的流星一样稍闪即逝,尤里安这一死,又不知要乱多久了。”

尤里安,现任罗马帝国的皇帝,在两年前即位,出兵东犯波斯,兵锋所及已到了首都泰西封之外,然而不久前,尤里安却突然遭受暗杀,致使罗马军队立即撤军。

以班武对罗马帝国的认识,他冷笑一声:“天上的流星一样?这个国家过去千多年虽然曾国破家亡,但总是屡屡能人辈出,一次次的再度崛起,堪称不倒。尤里安乃百年难得一见的英主,他的军队仍然所向无敌,所以我才不远千山万水赶来助你,现在我们计谋已成,但还是不能轻视他们。‘

沙普尔悠悠说:“自从他们奉基督教为国教后,国内的异见者屡遭迫害,数十年来,他们也愈来愈似我们,再也不像以前可怕了。”

沙普尔话音刚落,突然一声号角从泰西封的城内传来。

轰隆一声,泰西封的城门缓缓打开,城门外活动桥随随落下,盖在护城河之上。

正午的日光突然一黯,一阵急风卷上山岗之颠。

浓烈的杀气布满城门,一**重装骑兵如潮水般杀出,在城外迅速集结,排列成约二百骑一列的方阵。

人马皆披重甲的黑甲骑兵的集结充分显示出其精锐,他们都是左盾右矛,高大的汗血马在纯熟的操控下整齐划一,在方阵渐渐形成之际,幽冷的刀光将所有骑兵凝结在内,散发着使人窒息的杀气。

撤退中的罗马军突然都静了下来,但他们的动作并没有慢下来,原来的撤退计划便已计算了对方的追击,只是当他们发现敌人时,都不自觉的闭口不言,所有人都成为了随时会爆发的火山,只等待敌人一击。

沉默及愤怒充斥着罗马军中。

本来胜券在握的会战,变成了屈辱的撤退。

殿后的骑兵都拔转马头,虽然手中的长枪仍然靠在地上,但也不断调整排列,成为两个巨形的方阵。

左边的重装骑兵是罗马的战士。

右边的骑兵披着兽皮拿着弯刀,乃是来自非洲的努米底亚骑兵,他们的马较为细少,方阵也较为凌乱,但历史曾经证明他们是最出色的骑兵,这些天生的骑士,现在也正跃跃欲试的盯着波斯骑兵。

除了骑兵外,中央的重装步兵也停了下来,准备迎战,而在左右两翼则继续缓缓撤退。

历史上所有重要的会战,都是由罗马的重装步兵负责,这样既向那些辅兵显示了担当,也向友军显示了罗马的真正实力。

日耳曼蛮兵有些嘈杂起来,很多好战的赤博大汉举起手中的武器在叫嚣,但他们还是缓缓向前,远离了两军骑兵对峙之地。

当波斯骑兵的排列从正方型累积成长方型后,号角的声音突变凄厉,山岗之上的沙普尔皇帝(二世)欢呼一声,大力拍了班武的肩膀一下。

果然,波斯骑兵方阵的前半部都在咆哮声中突然发动,蹄声起处转眼化成一阵如闷雷的轰鸣声,长矛平放在腋下的骑兵很快便将战马催到极速。

班武他们从山岗上,看到罗马的重装骑兵,也同时悍然发动,面对敌人的正面攻击,双方都没有选择先以长箭拒敌,而是打算用最强硬的进击,实打实地将对方踩在脚下。

这时,从其它城门内涌出的波斯骑兵也缓缓向罗马重装骑兵推进合围。

班武已能看到他们密集的旗旌以及感受到那些铁蹄与地面撞击所发出的强烈震动。

波斯骑兵前锋方阵在即将接触时突然改变方向,像一朵飘着的乌云般向罗马阵中中央的重装步兵扑去。

罗马重装骑兵要改变方向已来不及,他们改为迎上敌人的第二个骑兵方阵的冲锋。

双方骑兵的冲锋眼看就要碰上,这时才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仿佛将心中所有的怒气喷发而出的呼号声刚起,刺耳的金属交鸣声及肢体撞击声便将喊杀之声掩去,轰隆一声,双方的前锋已绞杀在一起。

即使泰山崩于前而不惧的班武这时也变了颜色。

无数排的骑兵对碰瞬间拥出一道血肉城墙,不知多少人马的躯壳肢体横飞直倒,折断的武器和破损的甲胄交杂,只有部份的罗马骑兵终于冲破血肉的羁绊而继续奋勇冲向后面数排淹来的波斯骑兵。

双方横排数百骑的骑兵方阵以三至四排为一组向前冲去,穿透敌方第一组冲锋的罗马骑兵已浑身浴血,有的人身上还带着可能是在兵器激碰时被溅上火花而引起的火焰,但这些人都无视身上的伤势,嘶叫着将马力提到最高,在数步之间调节成为单一横排奋不顾身的再向波斯骑兵冲去,转眼又与敌人的第二组骑兵对碰在一起。

这次的喊杀声淹过其它战场的声音,震摄着山岗上班武他们的心灵。

罗马重装骑兵的第二组很及时杀到,支援了前锋的拼死冲击。

波斯骑兵神瞬间被击破,第二组的骑兵已形慌乱,在没有形成全速冲击时已给罗马的先锋杀入阵中。

这时,号角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敢于冲向中央重装步兵的波斯骑兵被一阵标枪射得人仰马翻。

罗马重装步兵的投枪都是经过长期训练,所投出的投枪整齐划一,像一道枪墙从天而降,任何人都没有闪避的余地,何况是奔驰中的骑兵?投枪的威力远远大于弓箭,一般盾牌轻易被洞穿,跑在前面的战马一排排被倒下,后面的战马逃避不及,又将背上的骑士抛进了枪林之中。

但四方八面的波斯骑兵亦如潮涌至。

转眼之间,班武眼前这大片地已成为修罗场,舍生忘死的屠杀使大地上血流成河,厮杀声震天动地,众人虽远在山岗之上,但摸了摸面上,都觉手上沾了血色,仿佛天上已下起了微微的血雨,又像是从山下吹来的风,都带着眼睛看不见的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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