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体内世界出来,已经月上中天。虽然月华前辈的讲解掺杂了太多李玉暖完全听不懂的高深道理,但有一点却无须重申:她没有退路了,或者死,或者变强。
白天对战时宁平写在胳膊上的符箓,月华也明确无误地告诉她,这些符箓不仅能够加固身体,甚至把宁平用于驱动符箓的手臂做了轻微的改造,他的胳膊能够积蓄更多的灵力。所以宁平虽然和她一样是凝气二重,却能驱动筑基期弟子才能使用的符箓。

也就是说,宁平在比试时作弊了。

她也无须感谢“平局”判定,倘若公正的话,宁平才是那个被剥夺比试资格的人!幸运的是,她到底进入了第二轮,应该不会很快就和宁平再次对上。

只是这一战中,李玉暖暴露的问题也同样严重,若想走得更远,却得下苦功夫修炼。

月华的解决办法是凝气丹。

虽然经过星辰无双诀改造过的身体几乎不能服用任何丹药,但月华却另有办法!

所以,李玉暖走出体内世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凤栖师祖赠予的凝气丹拿出。

半透明的红色丹药,刚从瓶中滚出就闪闪发光,李玉暖捏着微热的丹药,看了眼介于虚实之间的月华。

“……我该怎么——”

(“坐在阵中央。”)

月华简洁地“说”着,衣袖挥动,莹光流出,将丹药托起,飞入凝气法阵中央。

顿时,光华大作!

通过凝气阵的六个节点汇聚起来的灵气,迅速感应到阵眼的存在,鱼贯而出,结环凝气丹。被当做临时阵眼的凝气丹承受不住汹涌而来的灵气,“唰”地一声,竟被无形的琉璃火焰包裹了。灵气像是要被抽空一般,疯狂的流动着,上空的火势也越来越猛,火焰中央的丹药滚动随之越来越快!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整个法阵都在燃烧,眼看就要失衡!

(“入定,冥想!”)

正昂头看着凝气丹目瞪口呆时,脑海里月华的声音炸响,李玉暖不敢怠慢,忙盘膝坐下,镇定心神,将杂念尽数抛开,闭上眼,双手结印,想象头顶熊熊燃烧的丹药是红日,肆意奔走的灵气则是它的光芒。

渐渐地,灵气的流动开始规则,化为肉眼可见的白色丝线,扎入穴窍,强行进入体内,流进经络,和金色星屑凝为一体,汩汩流动着,体内世界那些细如发丝的裂缝似乎也粗了少许。

无中生有,强行逆天,带给身体的是四分五裂的痛苦,但是比起山谷里被火焰和冰剑夹击的痛苦,却也算不了什么。

李玉暖平静地想着,嘴角流出一丝微笑。

所以她不知道,阵法的中央、取代了太阳不停地转动将灵气送入体内的凝气丹,其实汇接了七条灵气,第七道灵气的颜色是淡金色的,它贯穿屋顶,连接着浩瀚无垠的宇宙。

……

……

地下数百丈,气运金莲池旁,正在运气调息的将允,突然“嗖”地一声睁开了眼睛。

“是谁!谁在偷窃我万始宗的气运灵脉。”

他低沉地说着,怒不可遏,正要起身,却见眼前空气扭动,波澜中,将魄一步跨出。

“掌教师兄,我找到被血神子附身的弟子了。”

将魄开门见山地说着,猛然发现师兄脸色青白不定,法力波动也有些怪异,急忙伸手,将自身灵气运入,待到师兄气息均匀后,这才关切问道,“师兄,发生什么事情了!”

“幽冥血海的威力,远比我的预料更甚!这几日和它对抗,竟险些反被它的戾气入侵,修为大折!”嗔怒中醒来的将允,无力地说着,他单手扶玉栏站起,看向将魄,“你方才说,找到偷练血神子之人?”

“嗯,他似乎完全不知血神子的可怕,已经报名参加这次的外门弟子审核,还在比试的时候使用了得自血神子的术法。”

将魄平静地禀告着,眼角的余光瞄向玉髓琼液中摇曳不止的十七朵气运金莲。

气运金莲是天地灵气的凝结,一贯有定数。除非天大机缘降临,否则至少要数千年的灵气浸润才能开出一朵。万始宗这十八朵气运金莲的家当,着实养得不容易。居然被黑衣神君吞了一朵,每次进入禁地,将魄都会情不自禁地泛起心痛。

“或许是无辜,但血神子是必须被销毁的东西,下一轮……让他……发生意外吧。”

将允淡漠地说着,作为万始宗掌教,他需要关注的东西实在太多,区区一个素未谋面的外门弟子,和威胁整个宗门的幽冥血海,如何取舍,确实无需多问。

“我明白,我只是……觉得那个孩子很可怜,他太希望得到宗门肯定,以致被血神子乘虚而入,占据了心神。如果掌教师兄允许,我想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可以重新开始……”

将魄悲悯地说着,掌教师兄的决定并无错误,但那被血神子附身的弟子渴望得到肯定的眼神,却让他心中一痛,不由地想起狂风暴雨中绝不愿退缩的女孩。

不顺从天命,也是罪过吗?他们是那么的倔强,即使没有天赋,却也要走下去。

师弟的这些不忍,将允看在眼里,叹了口气,拍了拍师弟羸弱的肩膀,道:“如果你执意放过他,而那个孩子确实还有救,我可以给他再一次的机会。但是,修炼过血神子的人,即使废了修为,也不能再留在宗门。”

“因为心魔吗?”

将允点头。

“修道之路,最重天资。对天资不足又心比天高的人而言,留在万始宗,实在是太苦太累了,不停地和天才比较,让他们的心充满绝望和无助。何况他已经尝过邪门歪道的甜头,即使侥幸拉回来……也戒不掉!终有一天会再次投身魔道!”

将魄沉默了。

师兄看似就事论事,其实却是告诫他:

圣人云,万物皆可得道,但天下哪有什么公平!天才和凡人的距离,一出生就已经划好,再多的努力再多的付出,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师兄,你的意思是,要我放弃那些资质平凡的弟子?”

“我只是不希望你把太多的心力放在不能有大成就的人身上。修真界上千门派,十万修士,能者无千上万,只有万始宗傲立千年不倒、至今仍是修真联盟的领袖人物!但是越强大,越是要居安思危。别看联盟开会的时候,大家都称兄道弟的一脸和气,修真界到底是强者为尊,不幸陨落的名门,远比从未崛起的小门派更加可悲。”

“师兄……”将魄低下了头,无力反驳。

五百年前血神老祖率领十万信徒进犯中土,无数门派损失惨重,其中不乏名门大派。然而真正将他们从修真势力分布图上抹去的,却是血神老祖被镇压后修真联盟名为帮助其实瓜分的决定。打着正义援助的旗号,将落魄者掠夺一空,不论是根骨上佳的弟子,还是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积累的天材地宝,或是经卷功法,什么都不放过,什么都不遗漏,更有甚者连地下的灵脉也——

看着小师弟露出为难神色,将允也是一声轻叹。

“绝迹天地万年的鬼面魔尊传人再出,日月同辉的异象……一切的一切都是狂风暴雨将要来临的前兆。偏偏万始宗的十八朵金莲又枯了一朵,这等立派数千年来未有的大事也……我们至今仍未查出那位黑衣神君究竟何方神圣,暗中庇护鬼面魔尊传人的渡劫期高人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他是谁,有什么目的……师弟,切莫妇人不仁……”

将允苦口婆心地说着,凤字辈的弟子们虽然修为不差,但却到底前途有限,宗门上下,唯有小师弟前途无量,能够执掌万始宗——虽然眼下还略显稚嫩。

“小师弟,你是被寄以厚望,将来要成为万始宗第十二代掌教的人!做掌教的人,必须懂得取舍!”

“师兄,我……我……”

将魄迟疑了,掌教师兄的话看似平淡,却蕴含着不祥的味道。

万始宗成为联盟领袖已有千年,掌教多是元婴、化神修为,卓尔不凡。师兄如今正是壮年,修为也是元婴后期即将化神,为何会突然说出这种仿佛交代遗言的话?

“……我觉得我或许真的做不到!”

想要也许有一天将不得不背负整个万始宗,将允又一次低下头。

“做得到或是做不到,并不是现在就能确定的。你执掌宗门的那一天并没有真正到来,谁又能知道结果?”将允宠溺地说道,“我只是希望你早早明白自己肩负重任,做好接掌宗门准备,好让我和你的几位师兄,能够潜心尽力地消弭幽冥血海。幽冥血海留在伏魔殿内,到底是个隐患!”

“果然…是为了幽冥血海……”

回想伏魔殿内见到的血海汹涌,将魄心有余悸。

见他面色平缓,将允又进一步道:“听凤栖说,你对外门一个叫李玉暖的女弟子颇有些在意,这女孩虽根骨不佳,却是难得一见的凤凰血裔,而且已经涅槃一次。若她能如古书记录九次涅盘,凤血复苏,倒是能够与你匹配。”

“……师兄……”

突然提起双修,将魄顿感意外,涨得两颊绯红,将允却误会他羞涩,忙道:“万始宗不禁双修,若能为你寻得合适的双修对象,对修为提升也有好处。我对你一直寄以厚望,希望你能成为宗门有史以来的第三个渡劫期。”

“……我……可以……渡劫期?”

将魄迷惑地说着,将允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若不是对你寄以厚望,佛宗护法天女也不会冒着修为大折的危险,生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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