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狂风暴雨之后,早已经大亮的马邑又干河岸旁,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突厥大军正在前进。二十多万大军齐头并进,犹如一股黑色的潮水汹涌而来。如同蚂蚁一般的大军践踏着河岸附近的庄稼,如风一般的向着南方前进。
目光所极,一片旌旗似海,刀光胜雪,长矛如林,带着即将踏入中原的气势,即将活捉隋帝的骄傲这支大军斗志昂扬。

河岸边的一处小山坡上,始毕可汗心中充满着豪气的望着这支部队。这就是自己的军队,这就是自己称霸天下的资本。三十万突厥铁骑,重出草原,将要活捉杨广,击败中原大军。他要做自魏朝后,第一个重新君临中原的草原人,他要完成历代草原人想做又做不到的事情。

作为始毕可汗的亲弟弟颉利可汗也随同出征,这个颉利可汗就是迫使李世民签订城下之盟的那个突厥可汗,他是在始毕可汗死后上位的。

作为一个时刻都紧盯着可汗之位的人来说,他对始毕了解恐怕在所有人之上。此时的他们就洞察了始毕可汗心中的想法,笑着道:“此次入中原,大汗必将成为中原皇帝,让我草原部族重新主宰中原江山的命运。大汗真乃我草原不世出的英雄,是继我族阿史那土门(阿史那土门,突厥可汗,突厥的创立者)后的第一英雄。”

虽然是拍马屁的话,可是颉利的话中,却也还带着一种隐隐的窥视。他就仿佛那草原上黑夜中的孤狼一样,时刻在关注着目标。等待着机会,打算一扑而上。

对于颉利的心丝,始毕知道的是一清二楚,只不过从来不说破而已。他们二人是亲生兄弟,比都蓝可汗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要亲近的多。当初始毕能够在都蓝死后登上可汗的位置。颉利凭借手中的实力帮了他不少的忙。

而自己能够成为新可汗除了手里的力量比颉利强一些之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比他大。在都蓝可汗儿子还小的情况下,自己继承可汗的位置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不过,再怎么顺理成章的事,也总是会有反对者,而正是自己这个弟弟的支持。使得那些反对者不敢造次。毕竟兄弟二人手里掌握着的力量,足以摧毁任何反对势力。

不过,始毕和任何一个登上最高位置的人都一样,一旦登上那个位置就会对所有能够威胁自己位置的人充满警惕。最初之时,始毕对于颉利防范之心甚重。但是五六年过去了,他始毕终于从一头健壮的狼变成了一头合格的狼王,也得到了突厥各族的拥戴。这时,他再看颉利的时候,那目光是俯视的,他再也不用时时提防着这个自己的弟弟,他知道如今他们之间的差距已经让颉利再无法赶上。

虽然颉利从来没有在自己的面前表现出有多么的咄咄逼人,但是身为最高领导的他。却很清楚,颉利此时就是一个头隐忍在暗中的狼。一旦让他找到机会,他就会像草原上的那些恶狼一样。猛扑上去,将对手狠狠的咬死。

始毕身为可汗,对于突厥内部的事情知道的那是一清二楚,更何况他还有崔文成这个顶级的谋士为他出谋划策,任何事情就更别想瞒过他的眼睛了。

不过,尽管他很明白颉利的心思。他也无意去改变。突厥人向来崇拜强者,也鼓励相互竞争。正是这种血淋淋的竞争,才让突厥人雄霸了草原。成为了草原之主。

伸出马鞭指了指眼前滚滚移动的大军,始毕可汗对着颉利笑道:“颉利,我们都是草原突厥人,而且你我同是阿史那部族之人,你更是我同父同母的兄弟。我们是始终站在一起的,就像你毫不保留的支持我成为可汗一样。这次如果成功,那将来自然也不会少了你的那一份。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有些事情你能做,有些事情你不能做,只能由我来做。至少是在我活着的时候你不能做。”

突厥人的弱内强食的传统让突厥的汗位少有父子能直接相承的,大多是兄传弟,弟后来又传给他儿子这样的模式。从来只有血脉尊贵者,才能统领强大的部族,而只有实力强劲者才能登上大可汗之位。

自从咄吉几年前在与西突厥的战争阵亡之后,他就剩下突利这一个儿子了。尽管他的这个儿子很聪明,但是突利年纪太轻,手下的部族实力太弱。如果始毕真的强行要让突利来继承他的汗位,反而是害了他。所以对于颉利的野望,他并不是很在意,因为这是突厥人的传统。

“我草原人幸有可汗统领,才能再次铁骑入关。我颉利虽然不才,却也早就明誓,誓死追随大汗。”

始毕可汗看到颉利的态度,很高兴的点了点头。

对于颉利的话,始毕可汗虽然很高兴,但是身为旁观者的崔文成却并不这么认为,在他这个深受汉家思想影响的人眼里,上位者对于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应该斩尽杀绝,岂能对此进行鼓舞。

虽然他不是很赞同,但是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因为他知道这是草原上的习俗,不是他这个汉人能够改变的。所以,他也只是坐在马上静静的看着二人,冷冷的盯着颉利而已。

这个时候,始毕可汗问道:“派出去的先锋到哪了,有没有回报消息?”

“步利的一万五先锋大军应当已经拿下了神武县城,不过昨夜下了一整夜的大暴雨,所以还没有报信的骑兵回来。这些兔崽子也许昨夜玩的太疯,今天把这事情给忘记了。不过也无所谓了,神武城只不过是一个小县城,我们之前已经拿下了七座这样的城池,根本不会有什么问题。”颉利笑着给始毕解释道。

之前行动的出奇顺利,已经让始毕也有些大意。他点了点头道:“也罢,昨夜我们在白狼寨休息了一夜。现在雨也停了,大家也精神了,正好赶路。传令下去,今天午时必须赶到神武城,步利设已经在那里准备好了饭菜美酒等着我们前去享用了。”

听到大可汗的命令。各支部队也是高兴不已,策马奔驰之时也更加的快了三分。这次突厥人南下,刚入定襄就已经没了粮草,一路之时完全是以战养战,靠从攻下的城池中夺取粮草。三十万骑兵,人吃马嚼。这是一个极大的数字。连日来,大家都是抢到什么吃什么,而唯有进入城池之时,才会大吃大喝一顿。

所以听到大汗的命令后,所有的人都充满了动力。白狼寨到神武城不过是五十多里路。小半天就能赶到了。

虽然始毕可汗有些大意了,但是身为谋士的崔文成却从来没有掉以轻心过,因为他知道他们面对的对手有多么可怕,他更知道他们面对的这个民族可是一个任何奇迹都能够创造的。

所以,他想上去提醒一下始毕可汗,但是后来想了想觉得还是等到大军休整的时候再说,毕竟他也不认为那个神武县城能够对大军形成什么威胁,他只不过是基于一个谋士的职责上去提醒而已。

始毕站在那山坡之上。想着只要再过几天时间,自己就能活捉隋国皇帝杨广,心中也免不得激动起来。杨广可不是那永嘉之乱和南北朝时的那些没用的皇帝。虽然杨广有些自负还有些刚愎自用,但是杨广的本来还是不错的。想永嘉之乱和南北朝时,草原和辽东诸部及西域诸国,那是根本不用看中原皇帝的面子,甚至动不动的就南下抢点美女财宝什么的。

可是隋朝两代天子,不过几十年时间。却已经将周边各国打了一个遍,灭国灭族了好几个。就连强大的突厥。也老老实实委屈求全隐忍了十几年。可越是这样,他心里却越激动。如果真换了一个无能的皇帝。那他活捉他也没有什么好骄傲自豪的。

远处滚滚的铁流之中,一队骑兵自南争奔而来,始毕身边穿着铠甲上印有金狼头的金狼骑士策马将其拦了下来。

“小的有紧急军情求见大汗!”那为首的骑士满身泥浆,着急的道。

始毕看着这队骑兵的装束,已经猜测也可能是步利的先锋部队,忙挥了挥手道:“让他们过来。”

崔文成看到这队骑兵的样子,心中突然有种要出大事的感觉。这种感觉来了之后,怎么也从自己的脑子里挥之不去,这就更加让崔文成确信出事了。

可汗的卫队金狼骑士放开阻拦,为首的那名骑兵跳下马奔到始毕的面前,单膝下跪,大声禀报道:“禀报可汗,小的有紧急军情报告给可汗。”

“讲!”

“步利设大人派人劝降后,城中守军开城门投降。结果步利设大人本兵进城,刚进了一半时,却突然从城中涌出大量的隋军,他们用巨石堵住了城门,将先锋大军一分为二。我家千夫长大人命小的前来禀报大可汗,请速发兵救援,步利设等多位大人都已经陷入城中。”为首的骑兵将昨晚的战事详细的汇报道。

始毕可汗和颉利可汗同时大惊,颉利抢先问道:“城中的隋军有多少,打的是什么旗号?”

那骑兵支唔着道:“小的也不清楚,没有看到旗号,但是城中喊杀声震天,小的估计最少也有三万人左右。而且隋军还有大量的弩箭和弩。”

这个骑士没有进城,没有看到城中发生了什么,只是凭想象就把玄甲军重步兵投射的投枪当作了弩床投射的。

始毕可颉利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都一下子凝重起来。按之前他们得到的情报,还有他们攻破前面七城得来的消息,这个小小的神武县城不过是有一支两百人的步兵而已。可是现在却突然冒出来个三万人马,而且还伏击了他的前锋,这让始毕心头大感不妙。难道杨广已经知道了他的到来,事先设伏?可是这又无法让人相信,杨广不过是十五万人马,真知道他来了,又怎么可能还敢迎上来。肯定是早跑回南边了。

这个时候始毕甚至都已经不再关心那支一万五千人的前锋部队,甚至也不再关心统兵的步利设是他的心腹,他关心的是隋帝杨广的,他现在怀疑是不是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你刚才说步利的前锋是昨天傍晚时,在神武县城中计被伏击。可神武县城距此不过五十里路。快马最多两个时辰就能赶回来,你为何现在过了足足六个时辰才到?”始毕狠狠的注视着那个骑兵。

那骑士此时在始毕的注视下,已经浑身发抖。昨天接到命令后,他就带着一支小队连忙动身赶回大营,可是在半路上却路过一个山口时,那里却因暴雨发生了滑坡。整个山道都被赌住了。最后他只好带着人马打算绕路返回,哪想到暴雨之中却搞错了方向,黑夜之中跑了一个晚上,直到快天明时,才发现跑错了方向。又马不停蹄的跑了大半天,才终于赶了回来。

颉利听到居然因为这名传令兵的一时迷路,而让他的一万五千精锐本部置于险地,更是让他们足足晚了数个时辰才知道了这最新情况时,暴跳如雷。

没有等那骑兵求情,他已经抽出了腰中的弯刀,一刀将那名骑兵割了喉。杀死了那名传令兵,还无法让他泄怒。最后更是将回来的整个小队都杀了才罢休。

颉利看着始毕,有些不安的问道:“大汗,现在我们怎么办?”

那些军队毕竟是阿史那部族的精锐呀!是他们阿史那部族威慑其他部族的法宝呀!

“已经六个时辰了。如果神武城真的有三万隋军,那么这支大军绝对不可能是马邑地方府军。三万人的数量,整个马邑和雁门的军队都没有这么多,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他们是杨广北上的禁卫军。”始毕分析着刚刚从报信的人口中得到的情报。

“难道杨广真的发现我们了?那如果是他发现了我们大军南下,他为何还敢派兵北上?”颉利有些不太相信的道。

始毕眉头紧皱。在脑中想着各种可能。

这时他看到崔文成脸上散发出来的那种自信的笑容之后,立马问道:“先生怎么认为?”

“可汗。属下看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们的行踪已经泄露了,而杨广匆匆得到情报后,已经南返。但是他担心我们的大军追上他,所以他又派了一支三万人的大军北上来阻击我们的南下,掩护他回撤,也只有这样才能说的通,为何他知道我们南下的消息后,身边只有十五万人时,却还要派出三万人北上神武城。”

听完崔文成的解释之后,始毕和颉利点了点头,也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说的通这支隋军为什么出现在神武城。

理清了头绪,猜出了杨广的动作后,始毕再也无法镇定。他翻身上马,对着身后的传令兵大声吼道:“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从现在开始,不再攻打路上的各个城池,所有人马急行军,直接追击杨广的大部人马,定要活捉杨广。”始毕毫不停留,领着自己的金狼骑士,率着本部族骑兵,带着隆隆的蹄声,溅起一阵阵的泥水直冲而去。

颉利愣了愣,拍马赶上,大声的喊道:“大汗,步利和他的一万五先锋军怎么办?还有神武城的三万隋军怎么办?”

始毕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头也不回的道:“步利向来是嚣张跋扈,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这次他遇伏也算是让他吃点苦头。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毕竟是你们的弟弟,这次他遇伏,你我都要付上点责任。虽然现在去救援,步利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但是我们却不能不救。现在你带上你的本部人马,绕道神武县城去,将所有的隋军杀的一个不留。虽然隋军有三万人,但是和我阿史那精锐交手这么久,怎么着也得伤筋动骨了。对付这样的隋军你应该能够做到吧!而本可汗带大军直接绕过神武,先行南下截击杨广。等你们灭掉神武城的隋军之后,在立即赶上来与我们汇合。”说完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始毕可汗的身影已经绝尘而去,而颉利也是面沉如水。他知道这次突厥大军南下,对于草原各部族意味着什么。也清楚的知道,如果能抓到杨广,对于草原各部族意味着什么。如果这次真的因为他的先锋军的大意,而导致杨广跑了,那他更明白,草原各部族会如何对他。

恨恨的一甩马鞭,颉利叫来自己的部下,大声吼道:“集结我们所有的人马,急速行军,一个时辰后赶到神武县城,屠光神武城中的每一个人!”

颉利部下的各部族首领们看到颉利如此大怒,也顾不得再打探是什么原因,一个个都忙领了命令,如集各自的部属,几万骑兵和始毕的大军分开,直往神武县城狂奔而去。而这个时候,神武城中李世民的玄甲军却正被突厥先锋军的那一半人马,杀的人仰马翻,走投无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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