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赫赫心情沉重,跟燕北去到一处山坡,坐下了。燕北道,“我早知道,这彼岸花不是个好东西。洞里那朵彼岸花祖宗下面的,是具人类骸骨。这花就这样,喜噬人类血肉营养成长,村里坟墓上到处都是。它不甘心死的,要在我身上复生。但我厌恶这花,并非因为这点。”
燕北突然问道,“将军,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贺赫赫拍拍他肩膀,道,“当然,你是我兄弟,还用说吗。”

燕北苦笑摇头,“我没有资格做将军的兄弟。因为我根本不是好人。在参军之前,我就是个杀人犯了。我杀了我老婆,岳父岳母全家。”

贺赫赫震惊看向燕北。燕北淡淡道,“我以前很穷,父母都去世很早。所幸长得还不差,被一个女人看上了,就是我老婆。为了讨生活,我入赘去她家。岳父岳母人很好,老婆也非常爱我,太爱了,爱得我——喘不过气来。”燕北呼吸急促起来,“我无法去形容这种感觉。她有软骨病,无法行走。但她一步也离不开我,必须要我每分每秒都在她视线中,她才能安心。白天我去干活,也要带她去,她一眼都不离开我。晚上她会紧紧抱着我,一秒都不松手。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觉得她就像一条绳子,勒得我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我喘不过气来了。”

燕青大口喘息半分钟,脸色苍白道,“有一天晚上,天很热,被抱那么紧我实在太热了,我想要点自由,但迷迷糊糊中无论如何挣脱不了她捆住我的胳膊。我醒来了,我没看见她,我看见一条蛇,死死的缠着我。她很瘦,脸上没肉,是三角形,嘴巴很薄,我越看她越觉得她就是一条蛇,死死的缠着我,我快窒息了。我拿起床边桌子上的剪刀,第一下我还是下不去手,只划破了她的皮肤,她醒了,看着我举起剪刀的手,她也不害怕,只是一遍遍说她爱我,即便我要杀她她也爱我,要我死后在她的骨头上刻上我的名字,这样就永远不会跟我分开了。我疯了,朝她脖子上戳了下去,连戳了二十下。”

燕北泪流满面道,“可就是这样,她也不松手。她脖子都断了,头掉了下来。她都还是不松手。我疯了,又拿了砍柴刀,劈死了睡梦中的岳父岳母。他们人很好,那也是对他们的女儿,他们也是绳子,利用我没有经济地位威胁我,要将我一辈子捆绑在他们女儿身上。我把他们全放锅里煮烂了,肉拿去院子里埋掉,把分离出来的骨头一根一根烧成灰,绝不给她在骨头上刻下我名字的机会。没几天,院子里就长出了这个花,就在埋他们肉的土堆上面,吸取那种营养,长出来了。”

燕北看着远方,继续道,“爱就是束缚,是捆绑。我以前这么认为,现在仍然这么认为。我毁了那花,逃了,为生活去参军。随部队南征北讨,我感觉非常的快乐。我踩在海西那莽莽森林的雪中,冷风吹来,我太快乐了,我能闻到森林里那种不受任何拘束的野性味道。在沙漠中,在海上,那种自由无边无际,我前所未有的快乐。我的生命应当是这样,像风一样刮遍大江南北,有时我梦到自己是颗蒲公英,漫无边际在天上飘,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我永生难忘。”

燕北从额头的彼岸花上扯下一片花瓣来,用手指捏着碾碎了,“我一开始就知道这花的意义,但从没觉得有丁点浪漫。我真厌恶它,无比恶心。再没有比生生世世都被爱所束缚捆绑,更令人恐怖的事了。我并不介意被某种花报复,做它肥料。只是,这种花绝不可以是彼岸花。”燕北从肩膀上取下枪来,鞋脱掉,枪管倒过来斜上对准下巴,脚指头抠到了扳机上。枪管很长,要用它自我了断只能这样。

“燕北,你做什么?”贺赫赫去夺枪,然而燕北伸手拦住了他,“不必了将军。死并没有什么了不起,这世上每天都有无尽生命在死去。谁都可以死,所以谁死都一样。何况我是个罪犯,本就该死。将军,你们小心点,我总觉得,这空间有点不对劲。一切都很虚幻,让我又陷入到从前。这不是降头术,但可能是另一种邪法。”

“若有来生,愿是一株蒲公英,荒生野养,随风飘荡。”燕北闭上眼睛,扣动扳机。脑袋整个爆掉了。扎根在他脑子里的彼岸花,自然也是连根带叶,整个爆成渣了。他实现了自己的诺言,绝不做这花的肥料。

贺赫赫听了燕北最后的倾述,无言而回。这些话憋在他心里应该已经很久了。贺赫赫沉吟一时,喊了叮当来,问道,“叮当女巫,你说那是花降,燕北会变成植物人。为什么那花是拿他当养料来成长。这是花降吗?”

叮当撅嘴,不满道,“他一半是人,一半是植物,不是植物人是什么?那植物长他身体里,不吸取他血肉做养料,还吸取泥巴的吗?那这不是花降是什么?”

贺赫赫为之语塞。又道,“燕北说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你看这空间有没问题?”

叮当回道,“这雾似乎好像是有那么点问题。什么都看不真切。我还需再花几天时间确认一番。”

贺赫赫也无话可说,只能叫叮当女巫抓紧点。一行人埋了燕北,继续上路。贺赫赫留意观察叮当一阵,她跟兜兜共乘一骑,兜兜搂着她。这叮当嘴皮子利索,笑得很甜,一口一个姐姐,看得出兜兜很喜欢她。吃晚饭时候贺赫赫把兜兜拉到一边,“兜兜,你觉得叮当怎样?我始终觉得女巫不该是这个样啊,太……活泼了点?”

兜兜睁大眼睛,道,“相公,你怎么还怀疑兜兜。她的巫术知识很丰富,一路跟我说三天不带停的,还能背下整部金刚经。她的法术你也看到了,能把纸鹤变成真鹤。再说她可是二盘找来的,你连二盘弟也不信吗?”

贺赫赫沉吟道,“我不是怀疑她的女巫身份。我是说她是不是没有那么厉害。她说要几天才能确认这空间有没问题,时间也太长了。二盘打仗是猛,别的方面也是一团浆糊啊。”

兜兜道,“相公,你别这样。叮当年纪还小,再天才也不是神啊。你老这样,会伤她自尊的。”

贺赫赫见兜兜已经不满了,没想到她对叮当喜欢到这份上,看来真会哄人。只得道,“好了,回去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多心了。”

贺赫赫命令都靠近了走,能见度低,隔开十米就不见人,不能走散了。燕北已死,贺赫赫环眼去打量他剩余队伍成员:毛峰、白厉,两个猛汉,天不怕地不怕;马乔,长得像小白脸,斯斯文文的,无战事时喜欢画画,有‘小马良’的绰号,不过一到战场上那是又冷酷又狠;沈乐,天生乐观派,脸上随时带着讨人喜欢的笑容,打仗时永远冲在第一线,眼里有种很热的光芒;张大力,屠夫,满身横肉,腰粗三围,头大如斗,像个蒙古大汉;农国栋,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兜兜,他心疼的女人;叮当,女巫,实力……未知;这都是不放心他安全,舍命陪他来做任务的啊。最后还有个焉了吧唧的莫登庸。这死b。

“喵!”

贺赫赫正想的入神,一声刺耳的猫叫把他吓了一跳,一扯缰绳,马儿也嘶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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