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一边正在撰写圣旨草稿的黄锦眉头都跳了两下。专断之权除了边疆那地方,内陆哪里有专断之权?沿河专断之权?岂非意味着沿河黄河,一切与治河有关的事情高拱都可以专断?
高拱却不管那些,直言道:“陛下,治河并非只是治河,也需要治沿河之人,治河在国之大计,若是被宵小之辈影响,谁也担当不起?”

这句话说到嘉靖心坎里去了,他知道他手底下有的是那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要不然他何必修仙,就是为了长生以后可以和那些人尽情的玩耍,虽然他不上朝,但是锦衣卫还有东厂却让他的触角无处不在。治河牵涉到的事情太多,自然就与许多人利益紧密相关。到时候明着的反对,暗中使绊子,麻烦多了去了。

只是要不要给高拱这么大的权力?嘉靖帝多少有些顾虑。祖宗传下来的异论相搅早已经印在了他的骨子里。(异论相搅:其意图在于使士大夫之间产生不同的政见,从而互相制约,强化君权。)

对于皇上的顾虑,高拱自然明白,当即道:“陛下可派御史或者内臣随臣一道前往监察,不过……他们只负责观察记录臣的作为,直接奏报陛下,由陛下做主,治河之事不方便他们指手画脚。”虽然高拱不喜欢太监之类的人参与到自己的计划中,可是这种大计划若是要皇上对你的行动一无所知,那他就不是那个刚登基就和大臣斗的不亦乐乎的嘉靖了。

“好,那朕就准了,可赐你御剑一把,便宜行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怎么样?犹犹豫豫什么事情能做好?有时候,冒点险也是可以的。付出不是很大,但是事情成功,对大明江山的好处不言而喻。

“肃卿啊,黄河就交到你手上了,责任重大,还望你尽心尽力!”嘉靖对于黄河一事期望甚高。

“臣一定尽心竭力!”治国齐家平天下,这是每个儒家子弟的希望。只不过有的人站在权利的巅峰忘了曾经的梦想,有的人畏首畏尾,结果一事无成。我高拱要做就做复兴社稷的中兴之臣,我高拱要永载史册!

此去治理黄河,有了这个“尚方宝剑”,便可横行河南河北,可以和任何人一较高下,想想都快意无限。最重要是手中的权力,一下子从一个国子监的祭酒,瞬间在大明朝举足轻重,非同小可。

随后,嘉靖派出了一位新任的御史,弘治年间有名的治水大臣刘大夏的孙子刘楚扬,据说治水也有两手,嘉靖帝派出他也是真心的要治理好黄河,另外一同被派出的还有御马监太监。幸好此人的名声不错,才没引起朝廷的官员们的反弹。

事已至此,算是定下来了,朝廷的圣旨已经下来,严阁老的私人书信也到了某些人的手里。治河之事大于天,朝廷各部门都不敢懈怠,自然是全力配合。三司拨款,工部修造,甚至兵部都要调兵帮忙,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这是搞啥子名堂?丐帮大会?还没有到开封的时候,刘坚老远就看见穿着三品大红色官服的老头领着一帮子大小官吏早早地就迎候在开封的城外三里左右的地方了,这倒也没啥稀奇的,迎候钦差原本就该如此,高拱也的确有圣旨在身,更可怕的是那把可以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谁敢惹他不快,问题是这群官吏上至三品的布政使身穿下至那些巡河之流的小官儿个个面染风尘,一身官服皱巴巴地不说,还搞上不少大大小小的补丁,简直不用化妆就能演乞丐了。

开封是大城,这河工、漕运上的大小官员哪个不是手长得很,个个富得流油,怎么这会儿全成了乞丐,莫非今儿个流行乞儿装?这么整还不得把朝廷的体面都给丢尽了,这些人究竟在玩啥子把戏?刘坚满心眼里疑惑,但是还是沉默的跟在高拱的身后。

照老例宣读完圣旨,高拱跟那些员寒暄了起来:“诸位大人为国操劳,辛苦、辛苦了,本官深表佩服啊,哈哈哈……”

“应该的,应该的,钦差一路远来,下官等有失远迎,还望恕罪。”王尚絅王布政使忙站了出来,这里就他的官职最高,当然是他来回话。

高拱笑了笑没吭气,其实是气得不知道怎么说了,只好僵着一张脸,王尚絅堆着笑脸道:“钦差任国子监祭酒,为大明培育无数英才,我大明有高侍郎这等贤才实乃朝廷之福、百姓之幸也……,此次带来的国子监诸位贤才,定能将开封的千年何患给治理好。”

靠!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刘坚这都看得一愣一愣的,这老货马屁功夫还真是一流,贤才?说的该不会是咸菜吧?这些官二代什么的,要真是他口中的贤才,早就去考进士了吧。

高拱心里也是嘀咕个不停,脸上却笑得无比亲切:“他们还需要好好锻炼一番才是,倒是大人为官清正,本官在京城就有所耳闻,今日一见还真是如此,佩服、佩服。”

洗尘宴?唔,这个是官府的惯例,而且这一趟差事,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在黄河这里要呆着至少两年的时间,和这些地方官处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事情。而且这一路风尘的,后面的那些学生平时都是有人伺候的,这些天也是吃了一些苦,既然有人请客,那就却之不恭了。

这就是洗尘宴?刘坚的双眼瞪得老大,满脸子的疑惑,严鹄差点就要骂了出来,就是一路上吃的驿站的饭菜,因为每一级都是有规定的,但是好歹也能入口,更别说高拱并不介意他们用自己的钱打牙祭。

人不少,大小官吏满满当当坐了四、五桌,这还是有品级的,还只是开封境内的大小官员,菜却没几个,每一桌上满打满算也就四、五碟摆个样子,还大多是素的,就算是荤的,那肉丝也细得要用放大镜来找着看,酒更是差得可以,说是冲了水,不如说是水中冲了酒。

靠!装穷也不能装到这个德性啊,我们又不是和高祭酒一伙的,单独开一个房间给一桌像样的酒菜难道不行。高拱阴沉着一张脸,刚来就被下马威,看来这些人是打算不合作了。

人不是不能无耻,你喜欢女人,娶个三房四房,偶尔去去立春院也只有人说你**,你喜欢钱财,让你家人经商,让那些穷人投献土地,大家也都是这么做的,但是却不能无耻到如此的田地。头前穿破烂衣服就不说了,算是俭朴节约,虽说有碍于朝廷体面,可高拱硬是忍住没有说。这回到好,演戏都演全套的了。老虎不发威就变成病猫了!高拱的脸色愈来愈沉,寒得简直能掉下冰渣子。

满院子的官员眼瞅着高拱要发火,个个面露惶恐之色,不过眼睛里却都掩饰不住那一丝丝的得意。还别说,高拱是真要发飙了,可一边冷眼旁观的刘坚心里头却有些明白过来了。敢情这些人才是故意如此的做作,打算让高拱发作,好借题发挥的,虽说不清楚这些人究竟作何打算,但是怎么说也不能上那个当。高拱正要准备说些什么,刘坚就拿着一瓶酒走向了高拱:“老师,承蒙老师照顾,让我参加这次的治理黄河,在这里我先敬老师一杯。”

走向高拱的同时,还偷偷的踢了严鹄一脚,出身官僚世家的严鹄被这样一提醒也知道这是对高拱的局,勉强压住心头的怒火,也笑着对高拱敬酒。然后所有的学生都来凑热闹。

虽然酒不好喝,菜不好吃,但是高拱被这样子提醒还清醒不过来,也枉费了嘉靖的提拔了。顿时和学生们痛快的喝了起来。

还别说,这当官儿的演技的水平还真高,满口子招呼地,大有反客为主的架势,劝酒劝菜地忙个不停,还拿出钦差的身份,让同桌的几个高官也吃喝了不少。

酒、菜不肖说是难以下咽的,可当着客人的面又不敢不吃,可怜这些人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这会儿可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这帮子官吏原本算定高拱会发飙,他们早就打听好了,那高拱就一副直肠子,自所以那些狗食也就是摆个样子而已,还真没想到高拱还有那帮子学生吃喝起来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反正横竖怎么看那些官员都像是装着什么心事,至少不是来吃喝的,那王知府几次想说话,都被高拱给岔开了,嘿,想装穷,好啊,咱就跟你们玩到底,看看谁憋不住。

终于,王尚絅在开封的一众官员目光注视之下,实在是忍受不了了,:“高大人,我等这官如今是做不下去了,今儿个也只能拿这等东西招待大人,实在是情非得已。”

王尚絅这一开口,下面的大小官们顿时个个都来了劲,纷纷嚷嚷了起来,个个叫苦,只差流泪哭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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