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兄,你怎么说?”郑鑫笑完,问着身边的助教。
“嗯,那开始吧!”到了这时候,也只能祈祷刘坚是真有水准的了,今天司业要去给裕王上课,估计下午才能来。

按规矩,想要当官都要经过四道审查,即所谓的‘身言书判’相貌、谈吐、书法,以及判事的能力。国子监是官员的摇篮,自然也是要看这些的。

相貌没说的,也就是个五官端正,不能长得歪瓜劣枣。

谈吐之类更不用说,完全是主观判断,不过这一条一般人都过得去。

书法则是做官的基本条件,字都写不好做什么文官?

而判,就是指断案写判词,依律对州县呈上来待处断有疑议的案牍公文作出合理判词,考验官员是否能称职的处理公务。这点入学还用不着考,不过将来要直接授官的话,还是要考的。

刘坚相貌外表没话说,虽然算不上国字脸之类的上品,不过中品也是算得,而且程先生教导有方,学子的气质展露无遗。

至于书法,看着名状上的字就知道是刻苦练过,虽然也算不得上等。不过也是见得人的。要不然,刘坚这几年岂不是白白挨了程先生许多的板子。

这样的一个年轻人,言谈举止各个方面都有着大家风范,出身江南的读书世家。郑鑫看着他,都想帮自家女儿招来当夫婿了,不过现在也是骑虎难下了。

郑鑫将早已准备好的考卷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展:“这十条经文,须写出正文大义,不可有悖逆之言,更不要犯了杂讳。如十题四不中,便得再次守选,即便你有天子特旨,也不能违例。”

明朝科举考的四书五经,既便国子监也是走的这条路,自然也是在这里面出题。

“及格就能过关!”刘坚松了口气,原来这博士只是不喜欢那些走后门的学生,不过也没特意刁难自己吧。

他站起来恭恭敬敬的接过考题,道了声“刘坚明白!”就坐下来紧张的翻看考题。

第一题: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

第二题: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

第三题:高仰,娇也,卑俯,替也。娇近乱,替近疾。

第四题:子曰:政之不行也,教之不成也,爵禄不足劝也,刑罚不足耻也。

第五题:初六,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

第六题:……

除了论文出了两题,其它的四书五经各种一题,有的要写出上下文,有的要求写出出处,有的要求写出注释。

不说自从拜程先生为师之后,手不释卷,一部部又重新抄写过。到如今,倒背如流是吹嘘,但用滚瓜烂熟来形容,却一点也不过分。而且这种背书的题目也不难,而且每道题都有考官的劝谏的意思在里面。

刘坚从头到尾,从上到下,翻过来覆过去的看了五六遍,终于确定不是出题人的陷阱。他心中暗自感叹,完全没想到,郑博士看着面苦,其实只是愤青吧。

刘坚暗自揣度,自家能如此顺利,多半是因为郑鑫博士先入为主了吧,以为自己走的后门,所以尽可能的降低了难度。

刘坚越想越觉得事实当是如此,他感激的抬头看着郑鑫和周助教,发现周助教正微笑着看着自己。刘坚还以微笑,当真是好人啊!

当即提起笔,刘坚直接开始答题,从第一题的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开始,三下五除二,转眼间,十条试题的答案跃然纸上。行行蝇头小楷,排得整整齐齐。检查过是否有犯杂讳的地方,发现没有问题,他便添上姓名,站起身,将墨迹淋漓的卷子交给两位考官。

一个圈两个圈,几个圈,有一题的注疏记错了点,这样子,考个秀才已经不是难事了,就是考个举人,要是在山西之类的地方,运气好一点也不是没有机会。

‘怎么可能?’两个考官都有些震惊,有这个水平,为什么不努力几年,过几年考个举人,再考进士,不比进国子监稍差。

“怎么回事?”

一道洪亮的声音突然间从门外传来。话声入耳,周助教那是喜上眉梢,而郑博士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他一点点的转回头,坚硬的颈骨就像久未使用的门轴一般干涩,“张司业?”

一人随声踏进厅门,而方才那道如洪钟一般的声音,却是出自于他口。却见他身穿一件青蓝色的官袍托着一串老长的胡须在眼前飘着,再往上看,又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脸,红润着呢。

刘坚赶忙躬身行礼,口称老师,这位便是国子监的司业张居正张大人。

张居正进门后,谁也没理会。先走到桌边,低头看了看郑鑫出的试题,又瞥了一眼脸色不愉的郑鑫,摇头冷笑了一声,“又是这套!”

郑鑫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他很清楚这个当朝次辅的弟子绝不是好糊弄的人物。虽然自己没做出格的事情,可是也是折了他的面子。

然后也不管郑鑫,开始看起考题来,既然流程已经走完,就算是为了国子监的面子,如果刘坚真的不合格,他也不会让刘坚多考一次。

只一眼,便点了点头:“字不错!就是少了点神韵。应该是临摹的欧阳修,却少了那种风骨。”

张居正花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才看完答卷,放下答卷,又赞了一句:“算是有才学的。”

其实这国子监的考试也是有等级的,刘坚考的这个若是再加上时文,便差不多是举人入国子监的考试题目了。

“作茧自缚!”张居正毫不客气的嗤笑道。

四个字的评语,让郑鑫又涨红了脸。

而看到了这一幕,刘坚若还是不明白,那就太愧对自己的智商了。他明白了,也为方才自己的自作聪明而感到好笑,甚至还有一点后怕,幸好郑鑫也算个实诚的,没有真出太生僻的题目。

周助教很爽快的拿起笔,在试卷上批了几个字。抬头对刘坚道:“恭喜了。”

刘坚心领神会,连忙行礼,“多谢张司业!”转过来,又向郑、周二人行礼,“多谢郑博士,多谢周助教。”

直起腰,瞬间放松的心情,一时间让刘坚忘记了礼仪,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如愿以偿,却不见欣喜,心头唯有轻松自在。

“你就是刘坚吧?”张居正背着个双手,目光上下打量着刘坚。

“是。”刘坚赶紧回答,这位可是六品的高官呢。

“去率性堂报道吧,现在已经开课了。”张居正微微点了点头,给了个高分,当然是刘坚也有那水平。

国子监内,读书声早就连着一片……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国治而后天下平。”

“孤陋寡闻、愚蒙等诮;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子曰:有朋资源,不亦乐乎。……”

一片朗朗的读声中,刘坚却好似睡着了。昨天喝多了酒,今天被迫起了个早,再加上临头还考了场入学试,慢慢的就有些困了,和着大家深有节拍的读书声,变成了绝佳的催眠药,好在大家都是半闭着眼在那摇头晃脑,他也跟着将脑袋晃起,嘴里唧唧咕咕,却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

堂上的博士四十来岁的模样,做学问的他,一向就不喜欢走后门的学生,特别是这学生今天还折了他好友郑鑫的面子,远远的看见刘坚似乎只是嘴巴在动,却听不见声音,于是就踱步走了过去,一看之下,别人是半睁着眼,到他那都变成了半闭着眼睛,顿时心下大怒,手上的戒尺狠狠的往案桌上这么一拍

“啪……”刘坚正在梦回家里和老爹据理力争的时候,忽然耳边一声霹雳,立刻从绍兴的家里,一个跟斗云飞了过来。

“新来的,叫什么名字?”博士一双眼睛虽然不大,却也瞪得十分吓人。

“刘坚。”刘坚做贼心虚,眼睛飘忽着,都不敢去看博士的眼睛。

“知道在讲哪一章吗?”博士看着刘坚还没翻开的书,心里不由得哀叹,这年头的学生,真是一个比一个麻烦。

“哦,大学的第一章。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刘坚透过前面的学生侧过的半身,发现了答案,忙不跌的说出了答案,然后又赶忙打开自己的书本。

博士听了刘坚的回答,也不作声,转过了身去,“啪……”博士手中的戒尺一下子打在了坐在刘坚前排那监生的脑门上

“你从上课就没翻过一页,不想今天还有人陪你,居然以为是个好学生,两个一上课就开始睡觉,现在都出去给我醒醒,跪在院子中间,什么时候下课,什么时候起来。”

前面那位老兄,捂着个红肿的脑袋,恨恨的看了一眼刘坚,这绝对是无妄之灾啊,平时自己睡着了,也不见博士有个什么动作,自己不是那朽木吗,已经不需要雕琢了

刘坚打着哈欠,按着脑袋跟在后面走到院子里。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院子中间,往那一跪,开始倒还没觉得什么,可这时间一长,两只膝盖又酸又疼,加上春寒料峭的,禁不住瑟瑟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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