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隆元年的冬天很冷,接连几场大雪之后,汴梁周围的河道便全部封冻了。
城中有百姓购置木炭,或是新近开始流行的石炭取暖,暖意浓浓确实没的说,那炭火易致气闷是不争的事实。甚至还出现了因炭气浓重而窒息,一家数口人死亡的悲剧。

不过在权贵之家,却鲜有此类事情发生,倒不是说他们有仆从侍女精心服侍,乃是因为火炕的普及和推广。

自从在魏王府见过火炕之后,汴梁权贵的夫人们便立即在自家修造。在此过程中,还不断的改良完善,如今火炕修造的越发精美。有人更将其铺设在整个房间之下,地龙随之开始推广。

随后,这一创举进入皇宫,身体不好,畏惧寒冷的杜太后率先使用,顿时殿内温暖如春,寒意尽消,身体也好了很多。

杜太后再三询问儿子,这是何处传来的好东西,赵匡胤才笑道:“从符彦卿府上传出来的,是五郎想出的主意,听说霸州山民有人使用此法,他幼时见过。”

“哦,原来如此,这孩子倒是见多识广,只是率先孝敬他未来岳母,也不曾先让吾母子暖暖?”

赵匡胤知道,母亲不过是佯作嗔怒,赔笑道:“哪里,五郎要知你老人家怕冷,定会早早献上的;如今娘娘也用上了这地龙热炕,也算他孝敬您的!”

“如此说倒也是!”杜太后笑道:“此物简单实用,可不能只让富贵之家享用,天下百姓,尤其是贫苦之家,很是需要,近来接连几场大雪。天气甚是寒冷啊!”

杜太后如今母仪天下,顾念儿子的江山,自然也关心民间疾苦。更何况。她也有过平民经历,明白百姓生活不易。

赵匡胤道:“娘娘尽管放心。儿子也关心百姓冷暖,已经令工部和开封府先在汴梁推广,两三年之内,全国各地百姓冬日都能用上暖炕。”

“如此甚好!”杜太后道:“五郎此举也算是利国利民,也是一件大功,是否该有所赏赐呢?”

赵匡胤笑道:“娘娘所言甚是,不过此事,朝堂上有所封赏不大合适。娘娘若觉得合适,尽管给予赏赐就是了。”

“好吧!”杜太后道:“既如此,除夕日举办个家宴,让五郎来,再把符彦卿夫妇和符璃那丫头都邀来。符家也算是皇室姻亲,家宴作陪倒不算违制。”

“一切听娘娘做主!”赵匡胤自然不会反对。

“我儿都让下面的人喊他五公子了,看来时候差不多了,不必在瞒着他,看得出来五郎这孩子有本事,为娘希望他能多为你分忧些。”

杜太后道:“再有便是符家。历经几朝,根基深厚,若不能放心为我所用终究不妥。符家有两个女儿是前朝皇后。怎能只有一个女儿为我赵家儿媳呢?”

“如此也好,互为姻亲多少也能放心些!”赵匡胤欣然点头,不由想的更远了。联姻是个好办法,三弟赵光美的年纪不小了,该早些为他定亲才是。还有几个女儿也逐渐长大了,驸马人选也需早些敲定,看来得好好观察一下朝中权贵的子女。

……

随着工部和开封府的推广,富贵之家大多铺设地龙,平民之家则觉得热炕更方便实惠。

马三趁着晌午下工后的空档。忙活好了好几日,用土坯和碎砖石在家中垒起一座热炕。半截土墙和灶台隔开在。生火做饭时烟火入了炕道便开始有暖意。哪怕塞着稻草和破布的缝隙依旧有冷风渗入,炕上也很热和。而且没有烟熏火燎的难闻气味。

这东西当真是暖和,马三不由感慨,怎么以前不知道有这么玩意呢?晚上睡觉时再也不至冷的瑟瑟发抖,白日间几个还自己在上面玩耍,掉在唇上的鼻涕也消失不见了。几日下来火气也大不少,晚上抱着婆娘白花花的身子也能多卖点力气。

马三婆娘自然非常满足,也赞叹这热炕是好东西。往日里太过寒冷,夜里哪里有心思做那事。如今暖炕之上,只需一个薄被,趁孩子们睡熟了便能夫妻恩爱一番,着实解了一冬天久旷之馋。

这日子是越来越好了,冬天不必再受冻,还有人送来被子衣裳。出门的时候也能穿上一件颇有点颜色的好衣裳,不至于再受左邻右舍那些婆娘的轻视。前日还有人送来一掉肉,那味道简直……看孩子们吃的满嘴油,马三婆娘便十分满足。

“当家的,没想到你哥生前还有这么富贵的朋友,又是送吃又是送穿的。”马三婆娘在丈夫怀里轻声细语,他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何必拦着丈夫帮衬嫂子和侄子呢?好在丈夫有主见,心地也善良,否则哪有这好事。

马三脸上却没有丝毫笑容,反而心情沉重,吃人家的最短,拿人家的手短,天下还有白吃白喝的好事?哥哥的朋友?怎么可能,老马家何曾有过这样富贵的朋友?那些人苦心孤诣想要收买自己,必定是不安好心。

“婆娘,那些人再来送东西时可不能再要了。”马三叮嘱道:“如今有了热炕,冬日里好过多了,那些已经手下的被褥衣食就算了,待年终结了工钱,我会还给他们的,咱家不欠被人情……”

“嗨,你说什么呢?”马三婆娘顿时有些火了,骂道:“你猪脑子啊,送上门来的好事你不要,有毛病啊!”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好日子才过了没几天,马三婆娘刚有了点盼头,正在乐呵着,根本不想再过往日的苦日子,哪能由着丈夫“胡来”?

马三道:“听我的,不能要。”

“这些年你帮了嫂侄不少,既是大兄朋友送的,也是你应该之物,为何不要?光想着做好事,学人家高尚?你傻啊!”马三婆娘道:“你想还,你还得起吗?那些衣物和吃食可不便宜,你那点工钱够还吗?你要是都换了债,还过年吗?我们全家喝西北风吗?”

“你……”马三道:“那些人根本不是大兄的朋友,这不是好事!”

马三婆娘已经哪管那么多,一心想着好日子,不屑道:“休想骗老娘,不是大兄的朋友,能对咱们家这么好?你要是再一根筋,这些天休想再沾老娘的身子。”

说吧,婆娘便滚出马三的怀抱,扯着被子和孩子睡到一起。独留下马三在黑夜中满脸忧伤,暗中叹息。

拿着容易退回去难,当马三退还礼品的举动被拒绝后,他终于清醒过来。

这些衣物吃食在婆娘眼里是宝贝,但对自己而言却是烫手的山芋,如今想扔是扔不掉了,倘若强行吃下去,会是什么下场他无法想象。但他清楚,若要强行扔出去,那就等若是催命符。

因为有人已经暗中警告过他,千万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马三终于明白,这事怪不得婆娘。那些人找上自己的时候,厄运便已经摆脱不掉,也许这就是命数吧!

作为一个平民,一个无力抗争的工匠,除了认命还能怎样呢?

喝了这杯敬酒,也许会是好事吧,也许能让婆娘和孩子们过上好日子。那些人已经承诺了,事成之后,会送自己全家离开汴梁。

让自己去淮南,甚至去南唐或是吴越,听说那里天气暖和,冬天不会很冷。在那里会有一个院子,几间瓦房,几十亩水田,找几个佃户耕作,每年等着收粮食便是。

如果可以,还能开个酿酒的作坊,凭自己的手艺,一定能卖得很好。到了那时候,婆娘肯定能穿上花衣裳,孩子们也能有肉吃。

如果能这样,那自然是最好不过,被无奈的现实击倒之后,马三只能这样期望着,或者奢望着。

……

相比于马三家里的暖炕,大宅院里的地龙烧的火热,屋子里暖意浓浓。再加上几盆水仙花的点缀,仿佛已是春日。

在这温暖如春的房间里,锦袍裹身已然有些热了,不过男子并未脱去。衣衫不整,不成体统啊,尤其是在下属和仆从面前,更不能失了礼数与威严。那汗巾擦了手,便站到花盆前侍弄那盘含苞待放的水仙。

吱呀一声轻响,开门的一瞬间,一股寒风突进来,差点让人打个寒颤。

“主公,橐驼儿那边成了!”进来的黑衣男子躬身禀报。

“确认无误?”

“人已经找到了,橐驼儿正在进一步稳固,确保能为我所用。”

“哼哼!”锦袍男子轻轻一笑:“很好,那让他继续吧,不过不可过早泄露机密,那些粗汉不可信。”

“橐驼儿倒是懂得分寸,不会误事。”

“嗯!”锦袍男子道:“懂得分寸不等于天衣无缝,何况这世上本就没有天衣无缝,做好相应的对策,倘若橐驼儿那边出事,千万不要连累到我们。”

“属下明白!”黑衣男子说完便转身离去,出门的那一刹那,迎面的冷风让他不由自主缩了脖子,打个寒颤。

锦袍男子在珠帘后看的很清楚,感叹道:“赵五总是出人意料啊,没想到还懂得取暖营造之学。屋里是暖和了,可出门的时候滋味可不好受啊。暖屋里的水仙要是搬到外面去,还会开花吗?呵呵……”(未完待续)

ps:终究还是舍不得这个故事,近来有空,会继续写着。如果可以,会尽量写下去,争取不再中断。也算是给书友们一个交代,前段时间中断的太久了,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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