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料的利润
“姚先生,当我在上海见到贵商号卖出的印花布后,我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那颜色;那图样;那手感,无一不打动我,这样美丽的棉布,我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没见过。那时候我就想,我要去见这个布匹的生产厂商,我要帮他把这种美丽迷人的棉布卖到全世界去。”美利士坐回椅子,观察着姚梵的脸说。

“美利士先生,我想我的生意伙伴贺先生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目前印花棉布暂时脱销断货了。”姚梵道。

“啊……什么时候才能重新供应?或者,你可以告诉我这家纺织厂在哪里,我可以自己去联系!当然,我会给你们丰厚的补偿!”美利士只允许自己遗憾了一秒钟,立刻开口问道。

美利士现在真的没工夫遗憾,

他很着急,

非常着急。

他可是借了高利贷才赶来青岛的,而他借贷的抵押品,则是眼下他担任买办的怡和洋行新到港的一船原色棉布,如果这趟空手而回,光是利息,就能让怡和把他给生吃活剥了。

美利士之所以甘冒这样大的风险,原因很简单,他觉得没人知道这种印花棉布的采购地。

之所以美利士产生这样的误会,也是因为姚梵之前运来的的印花棉布太少,而第一个见到这些奇货的义生洋行吴壑平吴掌柜也是独具眼光,一口吃下了全部。美利士就是在上海义生洋行的店铺了见到这些印花布的。

他当时就坚决的认为,这种布料将是他东山再起的机会,甚至是唯一机会!于是美利士在花了不少钱买通义生洋行的伙计后,从内线打听到,这种奇货来自青岛一家叫做早帆商号的洋行,据说这家商号刚刚成立,没什么名气,很少有人知道。

这也难怪,早帆商号的上海分号也才刚刚开门营业不久,一般人都以为,那是专门卖火柴和肥皂的洋货店。而且更巧的是,最近商号刚把牌子摘下来,换上了遇春商号的牌匾。试想,一家才营业不到一个月的洋货店,有几个人能记住名字?

结果它还又立刻改名了!

这更加是让人记不住它原来的名字了。

姚梵断然回绝美利士:“厂址我当然不能告诉您,即使我告诉您,您也拿不到货,因为这家厂商的货物是由我遇春商号独家销售的。至于什么时候到货,我估计要两个月后,您有需要的话,可以先付定金。”

美利士傻了眼,两个月后!就算是一个月自己也拖不起啊!自己抵押借来的一万两银子高利贷每月要偿还五分的利息,那可是500两银子,80多镑啊!自己在怡和洋行一个月的薪水也才不过5镑罢了!

况且自己私自抵押洋行货物的行为,很可能一个月后就会被查出来,到时候,怕是再也没洋行愿意招聘自己这样有前科劣迹的职员了。

看见美利士坐在那里呆若木鸡,姚梵也纳闷了,这个汉斯怎么看起来脑子不太好啊,一咋一楞的,像个急惊风。

“美利士先生,你身上有什么不舒服吗?”姚梵问。

被姚梵这句问候感动的美利士,心念一动,觉得姚梵是个富有同情心的绅士,连忙道:“姚先生,让我来告诉你我的不幸遭遇。”

于是美利士为了博取同情,一五一十的把自己来华经商后的起起伏伏告诉姚梵,凭着经验,美利士知道,中国人往往对外国人有种莫名的礼遇。

“为了重新把美利士洋行建立起来,我这次冒了极大的风险,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那就是铤而走险。姚先生,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支撑下去,直到你的货物到港。

如果有可能,您是否可以帮我筹集一部分那种印花布,只要一小部分就行,我想您的商号里,一定有些用于零售的存货吧?”

姚梵闲着没事,只当是练口语,听着美利士说完他血本无归投资宜兰垦殖场的惨痛遭遇。

“您的遭遇令人同情,世界上任何一个文明的绅士,都不能看着另一位绅士遭受这样的不幸!可遗憾的是,我真的没有这种印花布存货了。”

看见美利士眼中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姚梵话音一转:“美利士先生,虽然我没有印花布,但不代表我没有其他商品,我相信,这些商品每一种都能够帮助你摆脱困境。”

于是姚梵开始兜售自己这次带来的染料来,在姚梵看来,既然这位是德国人,那让他来代理合成染料出口,一定是再合适不过了。”

“您是说,你有合成染料?大批的廉价合成染料?是您之前出售的那些印花棉布生产使用的合成染料?”美利士眼睛睁得滚圆。

“是的,只要有了染料,任何一家印染厂都能生产那种漂亮的布匹。你只要把这些染料卖到欧洲,就能东山再起。”说着,姚梵让贺万年从铺子后面取出自己带来的几种染料的色板,给美利士看

“美极了!美极了!”美利士对着蜡烛,眼睛贴着色板,反复多角度的细看。

他咽了口唾沫道:“姚先生,这些染料多少钱?”

姚梵道:“按照我这些高性能染料一般的用量来说,两克就能印染一米的布料。按照洋布一匹40码、37米来算,一公斤染料可以染13匹有余,而且洋布布幅窄,只有70公分,我的布料一般是按照一米布幅计算的,也就是说,实际能够印染18到19匹。

目前印度原色棉布的到港价格是每匹26两,加上税,将近要28两。眼下市面上的国产染色棉布价格是一匹4两五,不但颜色单调,也不耐洗。

一旦用了我的染料,布匹将从此拥有缤纷靓丽的色彩,而且经得起上百次水洗而不褪色!

这样的色布,美利士先生,你觉得应该卖什么价?”

“您可以叫我詹姆士,姚先生。我有把握,那些染着前所未有的颜色的布匹,可以翻倍的卖到每匹10两以上!如果布匹本身质地能够像您卖给义生洋行的那种一样,我是说也那么细滑、柔软、布面没有结点,并且能在布上印制特殊的图案,每匹至少卖15两!”

“好吧,我就叫你詹姆士,你以后可以叫我弗兰克。

詹姆士,之前的布匹是我的海外工厂生产的,工艺保密,产量也有限,你就别惦记了。

你很明白,一匹布在印染后的利润,会增加8两。我们都知道,这年头染坊工人的劳动并不值钱,这其中扣去零售需要留出的利润,染料的成本占了一半以上,大约4两。

所以,按照一公斤染料能染18匹布计算,供货价格应该是72两,但我只卖50两一公斤。仅仅7成!”

美利士霍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伸出手来,对姚梵大声道:“成交了!弗兰克!感谢上帝让我遇见你这样仁慈的绅士!只要你的染料质量够好!我詹姆士美利士愿意包销!”

姚梵心说“你丫癞蛤蟆打哈欠,嘴张的倒挺大,你个穷逼!手里特么统共才一万两银子,就那还是违法挪用公款搞来的,还包销……包你个魂啊……”

于是姚梵也站起身,但却没有伸手与美利士握手,只是面无表情的质疑:“可是我又该如何相信,你有能力包销我的染料呢?”

姚梵一米八五的身高,比这个年代德国男性一米六五的平均身高还要高出20公分,俯视之下,威严十足。

美利士摊着手,急切的解释道:“弗兰克!我先从你这里采购一万两银子的染料,我向你保证,一个月!是的!只要一个月!如果你的染料像你说的那样好,我就能把它们全卖光!当然,我相信你绝不会骗我,这些染料一定是上好的!”美利士把希望全寄托在姚梵的染料上了,这也是他眼下唯一的救命稻草。

“是上好的,但你还是没有解答我的问题。”姚梵道。

“弗兰克,你不要小看我们的德国商人的人脉。”美利士信誓旦旦地道。

姚梵微笑道:“我本打算将染料生意托付一家大规模的洋行,比如说——怡和,你知道,他们的网络非常健全,势力也很大,有能力迅速把货铺开。”

“上帝啊!弗兰克,幸亏你先遇见我,才没有上当!如果你真的把染料生意交给怡和,那就大错特错了!”

“为什么?”

詹姆士美利士恨恨地侃侃而谈道:“我就是怡和出来的,我可以告诉你,渣甸家族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他们和一切可以联合的地痞恶棍一起,把贩卖鸦片的分行开遍了清国的内陆城市。

相信我,弗兰克,世界上没有什么生意比鸦片贸易更加黑暗,渣甸家族所有人的灵魂都是肮脏的。一旦发现一个赚钱的机会,他们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垄断独吞,任何拦在他们面前的人都会有生命危险!如果我没有看错,弗兰克你的商号也才刚刚起步,你斗不过他们的!

况且,几乎没有什么生意比鸦片的利润更大,怡和即使涉足了染料生意,我也不认为他们会真的放在心上。而一旦他们放在心上了,弗兰克,你又该为自己发愁了。”

“詹姆士,你知道吗,我喜欢你的坦诚和睿智,我有个预感,我们会成为非常好的朋友。”姚梵笑着伸出手来与美利士握手。

尽管他并不完全相信美利士的话,一个人山穷水尽之下,又关乎切身利益,天知道有几分真话。

“哦!弗兰克!这是我的荣幸!”美利士大喜,紧握住姚梵伸过来的手。

“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小忙。”姚梵提出要求。

“请尽管说!如果能够帮得上你,这是我最大的荣幸!”

“有这样一个德国人,他的名字叫卡尔-马克思,你听说过没有?”姚梵把手松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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