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反的招聘要饭的
贺世成忠心耿耿把盛浆糊的碗端在胸前,跟在姚梵后面,小心问道:“东家,要我说您何必贴招人的告示呢,您既然出一两的月银又管吃管住,这样的好事一定人人抢破头,只要吩咐一声,我回村就能把三十个伙计给您招来,就是不知道东家想要啥样的?是要会认字的还是要会耍枪棒的?”

姚梵笑而不语。

组装自行车特别快的周第四也跟着后面,他小心翼翼、如戏班子里捧圣旨的太监般、手里捧着姚梵写的一卷招聘纸,听了贺世成这话后,也是连忙道:“是啊,包吃包住还有一两银子,什么样的伙计招不到,东家若是需要,我也回村去喊人,莫说三十个人,就是五十个也有。”周第四原本在早帆商社只是新招的小伙计,管吃管住没月银,如今因为学会了骑车,跟了姚梵,每月有二两银子的工钱。照着姚梵这里的规矩,他昨晚一气拿了头三个月的工资六两银子之后,兴奋的一夜没睡,千叮咛万嘱咐自己,既然摊上了个好主子,一定要好好干。

姚梵道:“我不是托贺万年帮我买了块地么?这地面上要盖许多房子呀,自然要招许多人手。”

贺世成恍然道:“东家你原来是要找木匠和泥瓦匠啊,那何必管吃管住呢,好的工匠一天要三四十个大子,东家干啥还管他吃住,。”

姚梵道:“也不光是招工匠,我是要建立一个自己的工程队,这块地买下来后,今后需要施工的地方多着呢。再说我也未必就只招三十个人,要是有合适的,多找些也是有的。”

周第四年纪小,人却精明:“建个房子不容易呀,可东家若是这样早的请工人却不划算,我看但凡盖房子的,都是早早的买来砖瓦木料备下,等资材全部备齐全,然后才找工人开工,那样可是能剩下好多开销呢。”

贺世成附和道:“是啊是啊,这准备资材的事情,前后忙活个两年三年都是有的。”

姚梵道:“如今大旱,我早早的多召些人手,可以叫他们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贺世成周第四恍然大悟“东家菩萨心肠!”

其实姚梵写这份招聘启事只是个幌子,无非是起个自白的作用,那意思就是把话说明,我这是找伙计,不是要聚众收买人心造反。这招聘本是可写可不写的,但姚梵总觉的写了要比不写强。

姚梵到劝业街头竖着牌坊之处,找了边上一块空着的泥灰墙,吩咐贺世成和周第四把招聘启事贴上去,接着就让贺世成与周第四轮流的站在启事前大声的念读。

不出姚梵所料,此地一会儿工夫就聚拢了一群人来,其中还有几个蹲在牌坊下要饭的乞丐。

可是这些瘦小干枯散发着骚臭的乞丐们只是围着看,赤着脚在泥地上搓着,互相扶持着却不说话。其余人也是如此,窃窃私语之下,却没人咨询姚梵。

正当姚梵觉得这条招兵买马之路走不通,心灰意冷之时,一个瘦骨嶙峋,但骨架子却十分高大的乞丐站出来,虚弱地说道:“大爷,小的我认得几个大字,身上也还有把力气,不知道大爷收么?我也不要工钱,只要大爷管我吃饱就行。”想了一想,他又无力的补充道:“我吃的不多,东家一天给一顿,一个窝头就行。”

姚梵看他的样子,显然是饿的快要死了一般。

边上一个矮个乞丐轻轻扯了这汉子一下,用虚弱的声音道:“海牛,这定是人牙子拐人,要卖了你去关东的庄子里为奴,干上两三年的牛马活,累死为算。”

那矮个乞丐声音虽然带着病气的微弱,可是这年头的街上并没有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噪音,姚梵听得真切。

“那汉子,我叫姚梵,是本地早帆商号的东家,我这是实打实的招人,其中并无欺诈,我只要自由人,不要那些行尸走肉的奴隶。来我这里干活的都是自由人,想走就走,绝对不为难。”

透过这黑瘦汉子敞开的衣襟,姚梵可以清晰地数清他薄薄皮肤下的每一根肋骨。

这汉子站在那里,仿佛随时都会撑不住倒下,他瞪着两只骷髅般的大眼,死死盯着姚梵,像是在猜测他话里的真假。

不知是实在饿的难受,要找条活路,还是被姚梵的招聘打动了,这汉子突然就冲出来对姚梵一个长揖到地。

“俺李海牛愿意做大爷的伙计!”

姚梵心里高兴,心说今天终于是开张了,他不顾李海牛身上的恶臭,上前把他扶起来:“那我就要你了,你去墙边蹲着吧,等我收满三十个人,便一起走。”

其余乞丐见这李海牛不听劝告,当场就有人摇头叹息,多有低声叹气的,大概是觉得姚梵是个人贩子。

眼见着围观者越来越多,但却没人报名,姚梵在此干站着招不上来人手,周第四察觉出姚梵开始烦躁,他便壮着胆子附耳上来,小声与姚梵嘀咕了两句。

姚梵听了周第四的耳语,心里明白了,这年头不管什么商号还是作坊,招人都要讲究宗族和籍贯清白,而且大多通过同乡或亲戚介绍。更何况姚梵这次招聘给出的条件极好,按理根本不需要上街来招人,所以这摆明了是骗人。这些老百姓虽然没文化,但不代表没常识没智慧,哪里还有人愿意上当呢。

姚梵故意放声说道:“世成,你回去吩咐家里伙计,准备上好的白面,给我做一百斤馒头!再把小米粥熬上三大锅!要稠、要插筷子不倒!再把咸菜给我切碎了用猪油使劲炒,要拌进热粥里能浮起大油花来!”

这番话说完,此处越聚越多的人们个个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那些乞丐更是如风吹野草一般地骚动了起来。

贺世成大声吆喝道:“是,小的这就去办!”

姚梵眼珠子一转,笑眯眯的说道:“其实我这伙计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需要运着商号的货色五湖四海的跑,平日里风餐露宿的卖苦力气,干活非常辛苦,我这个东家没有别的本事,除了让大家伙吃饱,外加每月一两银子,实在是给不了更多了,诸位老乡们既然看不上这辛苦行当,瞧不上区区一两银子的月钱,那我也没啥好说的了。”

姚梵这番话以退为进,表面上说干活辛苦,其实却打消了很多观望者的顾虑。这年头的穷人不怕吃苦,只要能吃饱饭,再苦也值得。

穷人最怕是被骗!

姚梵越是渲染工作辛苦,自污一两银子的月钱不算多,越是打动诸人的心。

很多人当时就想:“奶奶的!吃苦怕个熊?只有这些富贵命的老爷们才会怕奔波辛苦,我一个穷人一条贱命还怕苦不成?别说有一两银子,就是没有银子,能吃饱饭,那也是值了。”

于是那些乞丐就头一波呼啦啦的围上来,磕头作揖,表示要当伙计。

姚梵对于头一个报名的李海牛没啥要求,那好歹是破冰的头一步,能站出来就是功劳,但既然眼下已经进入买方市场,那自己就要精挑细选了。

于是姚梵忍住恶臭,在乞丐里选了九个年纪较轻的,如此一来,加上李海牛,那就是十个乞丐了。

有些没被选上的老乞丐,此刻反而开始后悔,嗫嗫地小声求着姚梵,想要姚梵把自己带走。

姚梵却暗暗叹了口气,在心里自我辩护道:“对不起了,我的同胞们,我是要去造反,年纪太大的实在是用不上啊。”

此时,姚梵这个招聘启事已经传遍了青岛口这个渔港小城,此地围得人越来越多,本来有些青年看到姚梵的招聘心动,打算报名,可是看见到目前为止招收的全是乞丐,便犹豫起来。大家都觉得,自己横竖是正经人家出生的,怎么能与乞丐为伍呢?

姚梵这般的聪明,如何看不出众人的想法,于是干脆的道:“既然大家还有顾虑,我今天的招聘就到此为止,凡是还有愿意的,只管来我姚梵在太平街上的宅子报名。”

说罢姚梵和周第四就带着十个臭烘烘的破衣烂衫的乞丐回了家,姚梵在前面领头走着,仿佛是一个叫花子头领,又好像是个人贩子。

来到家门口,姚梵命令道:“李海牛,你是头一个报名的,有功劳,我选你当这十个人的头。”

李海牛小声道:“海牛谢东家赏识。”

姚梵继续吩咐:“可是你们还没洗澡,实在臭的厉害,我家里有女眷,被你们熏死可就麻烦了。”

说完,姚梵带头哈哈一笑,解了尴尬:“你们就在门口候着罢,我叫伙计们把馒头和米粥送出来,先给你们吃个饱,吃饱后带你们去洗澡换衣裳。既然来我这里当伙计,怎么说也要打扮的体体面面,才不至于给我丢人。”

李海牛大喜:“我们听东家的吩咐,我们就在门口墙根下等着。”

于是姚梵命令家里的六个伙计在门口架了个破木头桌,放了几条长凳,让苏三姐把已经准备好的馒头、小米粥、咸菜送出来。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