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爷同余乐走出市场,悠悠行在街上,怒气已经消了大半,想到自己原来根本没输过,却恶心了整整一年,不免觉得好笑,在玩的心境上,还是有不足啊。
“乐儿,这事儿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鸟爷随口问道,“跟早市上一样,巧合?”

“也不算完全巧合,拿大师那两块青皮的时候,我走了个心,仔细研究了一下。”余乐笑道,“我低头在暗处看青皮的时候,实际上手上加了把劲,没想到表皮上还真出汁儿了。鸟爷,话说扎针这是常规现象么?”

“谈不上常规,近年来很少有扎针的了,太容易被发现。”鸟爷叹息道,“也怪我,麻木了,竟然没想到这一层。”

“我看不怪你,主要是大师的身份太高大,跟你唬住了,没考虑作假的成分。”余乐劝慰道,“从扎针的基数来看,摊主说得应该不错,他真的就是提前给大师预备两个大个儿的青皮而已,没有靠这个骗钱的意思。”

“骗钱事小,骗道事大。”鸟爷正色道,“像刚才王大师那种人,在社会上越来越多,离不开社会上这种氛围。”

“是,大师罪无可恕。”余乐说着取出了刚刚得到的一对闷尖狮子头,揉在手上,“可摊主,罪不至死吧。”

“哦?”鸟爷眉色一扬,“你还要帮他?”

“在我看来,他对你还是很尊重的,只是希望自己生意好些,才捧大师一把,否则,也不会低价给我这核桃不是?”余乐笑道,“不瞒你说,今儿过后,我想多玩一玩,不想把自己搞成跟商家作对的形象。”

“好小子。”鸟爷很快会意,抬手笑道,“占便宜没够啊,还想再赌?”

“那是,我有你的绝活啊!”

二人相视大笑。

鸟爷高兴,是余乐帮他解了围,还长了大面儿。

余乐高兴,是往后挑青皮成绩太夸张的话,算是有说法了——祖传秘笈!

谈笑过后,鸟爷才正色道:“的确,那摊主这两天,也给了我不少优惠,算是弥补之前的事情,你这样……”

余乐听过后频频点头,心下也更深一步认可了鸟爷的为人与手段,人虽然老了,但绝不糊涂,德高望重,但绝不孤芳自傲。

这之后,鸟爷溜达着自行回家,余乐则重返市场。

刚进大门,正撞见摄制组的人收拾好东西出来。那位女主持一见余乐,如获至宝一般迎了上来:“余老师,您又回来了?”

余乐哑了一下子,混这么多年,叫自己什么的都有,“老师”这个称谓还是头一次听说,连忙摆手道:“别叫我老师,叫名字就成了。”

“呵呵,还是叫老师吧。”女主持却不打算改口,接着说道,“余老师,这期节目过后,很可能会做一些后续专题,专门聊青皮市场的,估计王大师是当不了专家嘉宾了,您方不方便留个联系方式?”

“不方便。”余乐赶紧摇头,闷声发大财就对了,风头又不能当钱花。

“啊……”女主持楞了一下子,活这么多年,还头一次碰到这么没风度的人,寻常人能上电视做节目,那是大长面子和身价的事,炒作好了,成为下一个大师可并不难。女主持是个体面人,自然不会因此表现出不满,她不得不兜个圈子继续送上笑脸,“没关系的余老师,你不用说出那些绝活,只提供一下专业意见和估价就行了,我们编导都不懂这些。”

“你们找鸟爷吧,我可懒得干。”余乐摆了摆手,想赶紧离这帮家伙远些。

“鸟爷?”主持人又是一愣,“胡老先生么?”

“对。”

“他老人家……不可能的……”女主持叹了口气,无奈之下,只得取了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余乐,“那这样,您有意向的时候随时可以找我。”

“好。”余乐接过名片,一溜烟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这么奇葩的人……头一次……”女主持再次收起笑脸,叉腰摇头道,“可惜啊……不怕得罪人又有本事的人,太少了。”

青皮摊子那边,围观的人已散的差不多了,风风火火赌青皮的热闹不再,唯有冷清。那个摊主颓丧地坐在地上,将摊位上的青皮重又装回袋子,他清楚,自己在这个市场的寿命到头了,将来节目放出来,恐怕自己在这个行业也走到尽头了。

伤感至极的时候,一个小伙子突然坐在冷清的摊位前:“老板,赌青皮。”

“不卖了,去别家吧。”摊主也不抬头,只摆了摆手,他反正是没脸再做生意了,一有人赌,准会有人过来说这摊子是骗人的。

那小伙子却断没有走人的意思,只催促道:“这刚哪到哪?里面好多大果子还没人动呢,做完我的生意再走。”

“不卖了,真不卖了……怎么是你?”摊主刚一抬头,就撞上了余乐那张笑脸,“你是回来取笑我么?”

“到底做不做生意?”余乐指着青皮道,“原价格买,这次不占你便宜,赌两对。”

“……”摊主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兄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代我跟老先生请个罪,做人留一线,我够倒霉了,别再难为我了成么?”

“你不会自己请罪啊?”余乐调笑道,“我可以给你带路,去鸟爷家送个礼,鞠个躬,喝个茶,他老人家不是不给人活路的人。”

“哦?”店主一愣,连忙道,“老先生……没记恨我?”

“肯定记恨,要不干吗要赔罪?”余乐摆手道,“不过我中间帮你说了几句好话,毕竟你就是捧大师的臭脚,本意上没有骗钱的意思,他老人家听过之后,气儿也消了大半,你肯认错的话,他老人家要是开心,兴许明早还来捧你生意。”

店主不禁瞪大眼睛,本来已经熄灭的希望重又燃了起来。

如果有鸟爷坐镇捧生意,如果第二天鸟爷还来,那自己名声无疑间找回来了一些,往后让些利润,不再扎针,有鸟爷担保的话,还有活路!再往深一步想,如果鸟爷网开一面,跟电视台打个招呼,别给自己正脸镜头的话,将来在行内也还有机会!

“走走!咱这就走!!”摊主激动地起身,随手抓起一大把青皮,“我也没别的东西,送几个青皮赔罪成么?”

“急什么,先等我挑完。”余乐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收起来的再拿出来,刚才我有几个上手的做过记号了,我一口气都赌了。”

“好说好了!”店主一拍脑袋,干脆说道,“得!给你送礼,也相当于给老先生送礼了,你随便挑,直接拿走!帮我跟老先生带个好!”

“懂事。”余乐呵呵一笑,这边闷头挑了起来。

先前鸟爷已经说过,核商不易,每年去深山老林淘青皮,拿来市场卖,不过赚个差价,如果名头砸了,恐怕这辈子的营生也就完了。这跟大师那种招摇撞骗可是两码事,对核商来说这是命根子,对大师来说不过是骗钱罢了。

而现在,既然核商主动送上好处,自己干脆借着鸟爷的名声成人之美,叫了鸟爷那么多声“爷爷”才不算吃亏。

余乐挑着,摊主也渐渐冷静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老先生……真是有风度啊,惭愧,惭愧了。”

“他知道这摊子是你养家糊口的命根子,断了路你就绝了。”余乐手上一个个找出先前做过记号的核桃,嘴上也不停,“跟那大师不一样,我爷爷打算封了那大师的路。”

“封路?”摊主有些惊讶地说道,“这怎么封?王大师也算有些名气,什么都玩,自己也搞收藏,帮人鉴定,有公司,很有本事的。”

“我管他呢,那是我爷爷的事。”转瞬间,余乐已经选了四对核桃,扔给核商,“帮我剥了吧,四对不多拿,一会儿我带你上门请罪。”

“好说好说。”店主神情恍惚地接过核桃,戴上胶皮手套重又开剥。

这过程中,他始终六神无主想着后面的事,全没关注手上的青皮,待八个青皮一口气剥完,低头一看,这才大惊失色!

“我的亲娘啊!!”店主瞪大眼睛,蹲下身子,拿起这个又放下那个,张大嘴巴惊叹道,“小兄弟……你比你爷爷绝啊!这才是断我生路啊!!”

“呵呵,侥幸,侥幸。”

谁的核桃,谁自己心里有数,5000堆里的核桃,尺寸大于47,能配上对的不过二三,整个摊子中,所有价格的青皮都算上,配上对的也不过六七,可这余乐随手一挑,这四对青皮,竟然配上了三对,还都是45往上的!最后一对虽然不算完美配上,可尺寸却是准48,绝对也算挑上了!

这种事,摊主再惊讶,也不敢声张,要让别人知道自己今年的好青皮都被挑走了,直接就赔到底儿掉了。

他赶紧藏起核桃,满是深意地望向余乐。

这个摊主年纪轻轻,能在市场立足,自然有自己的精明之处,此时此刻,已不完完全全是惊讶或是觉得吃亏。聪明人,总能在危机中看到那一丝机遇。

眼前这小伙子的眼神儿,可比针要准太多了。余乐先前演示了扎针的骗术,虽然确有其事,但靠六针确定核桃大小的话,误差极大,想要减少误差,就要插更多的针,给大师的那对就扎了足足25针,可就是因为这样,针孔太多,这才被心细的余乐发现了。

余乐挑的这几对可就不同了,有些根本没扎过,有些则只扎了两针粗探一下,显而易见,余乐是靠真眼力真本事挑出来的。

大师!这才真正的大师!

摊主看着余乐,不免肃然起敬,甚至有些宗教兴致的神秘感。

高手在民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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