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晚还算舒适,只是蚊子太扰人了,余乐一晚上别的没干,蚊子拍死了几十只。
天刚蒙蒙亮之时,东房门开,女子已经收拾好仪容,帽子重又兜住长发,盈盈出门。

“你……一晚上没睡?”她见余乐静坐于院中,哑然问道。

“你有麻烦,我也有麻烦,你守我入门,我守你养伤也是应该的。”余乐缓缓睁眼笑道,“一切因我而起,今晚算我欠你的。”

一个男人对女人说,今晚算我欠你的,总有些怪怪的味道,然而余乐说的诚恳,这名女子却一点没听出来。

“别……我不想再跟你产生任何联系……”女子连忙摆头,遮住面上刚刚荡出的感激,“我要走了。”

“我知道。”

“你不问我去哪里么?”女子反问道。

“我问了你也不一定说,你说了也不一定是真的。”余乐轻声笑道,“我还是那句话,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可以来这里。笑坤社,欢迎朋友。”

“你朋友很多么?”女子不禁问道。

余乐抬头想了想:“称得上的,不过三五个吧,好像也不多……”

“比我多了。”女子终是露出一丝苦笑,“不打扰了,我走了,天亮了帮我跟妹妹道个别。”

“好。”余乐起身相送。

女子背着身子不去看他,叫醒白灵拍了拍。母虎知道该走了,但又不舍,回头望了望余乐。余乐一笑,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火腿肠,一把扔了过去,母虎眼睛一亮,一个纵身咬住,却并未急着吞,只望着余乐。

“走啦……”女子见状有些不忍,又扯了母虎脖子以下。

“唔……”母虎低吟一声,只得带着孩子跟上女子。

即便她是一只虎,也许也向往平安静谧的生活吧,余乐给了她这种感觉,那女子也许永远无法给他。

一人四虎走到门口,女子攥着拳头,挤出一句话来——

“我叫绮梅……有缘再见……”

未等余乐答话,倩影已消失在朦胧中,仅存几抹暗香。

余乐摇头轻笑道:“七妹……这么烂俗的名字,怪不得能取出‘白灵’这种更烂俗的名字。”

早饭之时,吕万年才敢出来,他始终对女子有所防范,不敢相见,好在这女子也不追究余乐到底在做什么,也不纠结房中的灵气从何而来,也许这在玩门中是各自秘密的事情,没人会问。

昨晚余乐入门虽然成功了,但一波三折,险象环生。若不是因为女子正巧来投,恐怕会有变故,往小了说是入门失败,往大了说根基受损,甚至让钱达等人偷盗得手都有可能,这让老吕和余乐不得不警惕起来,吕万年去世后,只有两个孩子守着院子,眼红宝贝,手脚不干净的人,钱家兄弟也许并不是最后一个。

于是,老吕提出猛狗护院的事情又提上了议程,毕竟锁是人造的,防君子不防小人,有一群狗看家护院那可就不一样了。

堂上,余乐按照吕万年所说,将一个个事项报给喜鹊,喜鹊则一个劲儿地在本子上划拉算账。

“小红长大后肉食不能亏,每月吃肉、鱼,打底预算3000。”

“你的学费,咱们的生活费,最少也3000。”

“要进五六只狗,价钱暂且不算,养活他们也得小2000一个月。”

“笑坤社将来收徒、雇佣演员至少两人,每人打出5000的预算。”

“你眼看就高一了,买个手机吧,算3000。”

“我得弄两身大人穿的衣服,有点班主的样子,打5000富裕出来。”

……

余乐说了半天过后,喝了口茶望向喜鹊:“算出来了么。”

“你自己不会算啊。”喜鹊长舒一口气,放下满是算式的本子。

“我才初中毕业,没你有学问。”余乐调笑道。

“真是……”喜鹊拿起本子皱眉道,“以前……我没觉得每月要花这么多钱啊……”

“到底多少?”余乐搓手道。

“照你这个花法,每月至少一万……”喜鹊抿嘴愁道,“这还是在没雇人说相声的情况下,一雇人就没准儿了。”

喜鹊说着,指着旁边到处乱钻的虎崽子骂道:“就怪你!太能吃了!一个月能吃两头牛!”

虎崽子抬头茫然地看了看喜鹊,然后继续乱钻。

玩,也是要成本的,尤其是养动物,尤其是养大型动物,如果用杂食方法廉价来喂,轻则动物的毛发不免逐渐发浑,失了光泽;重至体虚囊肥,短了威风。余乐就算自己少吃点,也绝对不能委屈小红。

“哈哈,无碍无碍。”余乐挥臂笑道,“将来重新开张,自然有门票收入。”

“哥,你别想得太乐观了。”喜鹊提醒道,“原先爹在的时候,咱一个月的直接收入也就万把块,将将够用。将来再开张,爹不在了,肯定会受损。”

“还挺懂经济,不愧是准高中生。”余乐勾了下喜鹊的鼻子,调笑道,“放心吧,生活的事我想办法,谁都不会委屈。”

“哥……你也别太勉强自己……”喜鹊看余乐信誓旦旦的样子,知他心里也没底,琢磨了一下,犹犹豫豫地试探道,“以前……就有商家找过爹……说这里如果租给餐馆的话……一个月能得小十万……”

余乐摇了摇头,这话从别人嘴里出来,他肯定就该破口大骂了,但喜鹊不一样,她是怕自己太累,太坚持这个遥遥无期的梦想而受罪,这才劝自己走个捷径,走条舒服的路。

“没事的,钱么,哥有的是办法。”余乐起身道,“你将来算好账,等着哥给你送钱吧。”

“真是……”喜鹊无奈合上本子,偷瞥着余乐,故做出随意的样子,“前两天学校寄来一个通知,我的条件可以申请贫困生,书本费什么的都免,我找找材料,看行不行得通吧。”

“别别,别招人瞧不起。”余乐阻止道,“喜鹊,咱家不差钱,挂个贫困生帽子招人笑的,你可别刚一上学就低人一头。”

“这怕啥!”喜鹊盈盈笑着,瘸着踮了一步,“我走路这么难看,别人也没笑我不是?”

“那是……咱们平常接触的都是街坊熟人……”

“哥!没事的,我讨人喜欢,没人欺负我的!”喜鹊拉着余乐摇了摇手,“本身咱就够贫困生的条件,该拿的就拿好了……”

“哎……”余乐无奈摇了摇头,“师父要是还在,肯定不让你顶那个帽子。”

“嘿嘿,不是不在了么?”喜鹊一笑,蹦跶着朝后房走去,“我去翻户口本,去街道开证明去。”

“这孩子。”余乐不免感叹,喜鹊实在太懂事了,比自己懂事,自打她个子比桌子高以后,就当起了笑坤社端茶倒水的服务员,从来不攀比好胜,现在还想方设法帮着自己省起钱来。总之,跟小红一样,对余乐来说,要委屈先委屈自己。

想到此,他不禁自己给自己逗笑了。

好么,这一屋子,狗得哄着,大猫得供着,妹妹得照顾着,合着自己表面当了一家之主,却根本谁都不如!笑归笑,不如归不如,余乐心里却满是美意,师父的产业,妹妹的未来,自己都要给撑起来。

他自行坐回桌前,翻开本子,喜乐的预算已经是往少了靠了,按照余乐自己的方式来看,一个月要准备三万才靠谱。而街坊们这次给的白包总和,也不过三万出头,若不是鸟爷担负了殡仪费用,恐怕入不敷出。即便有这几万在,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今后小红若是长大了,鬼知道一个月要送多少吃的进他的虎口。

仅靠期盼将来相声社的收入,显然是不靠谱的,自己那边答应师父重塑原型,这边答应街坊相声不到,可万万不能被钱的问题击垮。

这时,黑狗也吃饱了没事儿溜达过来,见喜鹊不在,才与余乐说起事来:“你快去找虎子,去他朋友的狗舍给我弄几只狠的回来。”

“什么品种?”

“獒吧……”吕万年嘟囔着,“其它狗都认人,人跟他混熟了,他就形同虚设了,只有獒,六亲不认,看你不顺眼就咬。”

“这……咱先不说我会不会被误伤……”余乐皱眉道,“我手上的钱,恐怕也就能买一只回来……”

“怕甚!你师父这境界的玩家还在乎钱?”吕万年自信满满道,“随我来,书房取个宝贝卖了就是。”

余乐摇了摇头,只得跟着吕万年来到他的书房。

进了书房,吕万年立刻上蹿下跳起来。

“这个……白玉狮子!当年八国联军来的时候,我趁乱从颐和园里顺出来的!这可是好东西,当年光绪就因为这个惹了慈禧,我跟你讲……”吕万年显摆了半天后,最终摇了摇头,“不成,这个得留着,我喜欢……”

话罢,他又望向了架子上的一块绿白相间的扳指。

“这玉扳指可漂亮!你看这底儿是白的,中间偏偏一抹翠绿!我取名为一抹春!说来巧了,那年去云南……”

“不行……这个是好东西,我没事儿得看着,不能卖……咱们来说说这金丝楠木雕吧……”

就这样,吕万年转了一圈又一圈,一个小时的时间,楞没挑出来一样,反倒是给余乐补充了不少宝贝文玩方面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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