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阿虎又试图倒车往后退去,可是这车后就像被啥木桩子顶住了一般,就是发动不起来了。
我虽知道这一幕来得突然,但绝非偶然,眼见两名彪壮的大汉已吓得六神无主,更知此事的严重。金胖子则一屁股跌坐在我边上,两眼紧闭着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上帝保佑真主安拉之类的,完全已是语无伦次了。

我此时背上也是一阵冷汗,本来倒没什么,但被这两大汉大呼小叫一番,也一时有点懵了。但多年的阴阳修行,并没让我感到有恐惧之类的情绪,只是一时没了主意,深呼吸两口气,便也冷静了下来。

下意识地伸手摸出了背包里的折扇,这扇子虽然还是不知道其妙用何在,但自从上回在店里打走了茗姐附体的魂灵,也的确让我对它更多了一丝依赖,拿在手里总好过赤手空拳。

车里的空气异常凝重,窗门都已紧闭,耳边只听得暴雨依旧不断地噼里啪啦拍打着车身,以及胖子嘀嘀咕咕的祷告着。

我扇了几下扇子,又看了看车前那个黑魆魆的鬼影及她手里忽明忽暗的火把,既然真是他们说的那样“债主上门”,那便也不用去纠结为何这火把在大雨天没有熄灭之类的细节了。

但是看着那个影子,我却始终没有感受到什么恶意,她只是伫立在那头,静静地,也不动。我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阿虎阿豹,你们说这是个讨债鬼,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阿豹依旧端着那把猎枪,面朝前方,但是又好像没敢正视,只是目光呆滞地朝着雨刮器方向定定的呆坐着,也没回答我的问话。

阿虎两手抓着方向盘,声音颤颤地想说什么来着,但是又貌似一口气卡在了喉咙口,干干地啊了几声,许也是被吓破了胆子,阻塞了中气。

我踢了脚还在嘀嘀咕咕的金发财:“你给我小点声,瞧这点儿出息,你不刀枪不入的嘛。”

他给这一踢,倒是安静了下来,压低了嗓子拧着眉眼说道:“哎哟妈呀,这是鬼不是人呐,这刀枪不入顶个鸟用呀……”我刚要讽他几句,他突然扬了扬眉毛:“欸~我说你不是阴阳世家嘛,这个你能对付?赶紧想想办法冲过去呀!”

我暗暗苦笑,这阴阳术学是学了不少,可正儿八经有意识的去使用,却真是一次都没有过,唯一亲眼见到过的一次阴灵,也就是老泥鳅了。现在也不知道这对面那东西是男是女是凶是善,若不搞清来路,也是没法操作啊。

此时胖子倒好像松了口气,一边凑近到我边上壮胆,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哆哆嗦嗦点上了一支,猛抽了两口,随后又给阿虎阿豹递了烟过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轻声说道:“兄弟,没事,咱这儿有一活神仙,家里世代抓鬼弄神的,”

然后又回头给我递了支:“臧大官人,您可得救我们啊!”

阿虎阿豹听胖子这么一说,还真一口气缓了过来,阿豹咽了口口水,回头说道:“臧老板,臧大哥,你……真的会抓鬼?”

阿虎没有回头,但嗓子眼也像是终于打通了,沙着嗓子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我:“那……那怎么办,臧老板,要不我们……就……就等到天亮?”

被胖子这么一怂恿,要是我再露出没底的样子来,怕是真要让这三个家伙绝望了,没法子,先装一装吧。

“恩……这个么,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这种孤魂野鬼也不是第一次遇见,或许也只是个过路的,你们说是讨债鬼,讨谁的债啊?难道你们认识?”

阿虎和阿豹此时相互看了眼,好像有什么事想说,却又顾忌着,都等着对方先开口。

金发财看到了这个细节,一拍阿豹的椅背:“我说你们这俩大老爷们刚才一副横样,怎么现在跟个娘们儿似的吞吞吐吐起来,赶紧说啊!不要命啦?!”

还是阿豹先开得口,他先给自己点上了烟,抬头望了眼雨刮器外滂沱的大雨,又看了眼阿虎:“哥,那我……可就说啦。”

阿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月份吧,龙哥差我们去瑞丽讨笔钱,由于赶时间,咱俩回来的路上也是走的这条高速,也是轮流两个人通宵着开。”阿豹开始回忆起当时的情况来。

“那天也下着大雨,差不多半夜三点多钟吧,我开得有点困了,就把哥叫醒了换岗,大概那时候他也还没睡醒,就迷迷糊糊上了座了……我刚眯了不到几分钟,就听到砰一声巨响,就给吓醒了。当时就知道,一定是撞了什么东西,可这半夜三更的高速路上,也没见有别的什么车,就想要不是撞了个过路的野狗啥的……”

他断断续续的说着,大致意思就是,这两个人下车冒着雨检查一下情况,发现车头已经憋了好大一块,这面积绝不是压死个野狗的程度,两人顺着车灯远远看去,几十米开外的地上已经躺着个人,跑过去一看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衣裙的彝族女子被撞倒在路边,满地的鲜血被雨水冲开了一大滩红色。

这两个家伙起先是想救她上车来着,但是一看那女子早已血肉模糊断了气,于是心一横,趁着夜色,加上那段路上正好又没有探头,干脆就把她拖到了路旁的草堆里,挖了个浅坑,直接埋了。

“嗨!我说你们这俩杀千刀的,撞死了人还毁尸灭迹,现在完了,你们可把我俩害惨了啊,这明显就是来讨命的啊!”金发财听到这里便捶胸顿足起来,回头看着我说:“大官人啊,今儿个咱们俩真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这是要给他们俩陪葬啊!”

阿豹说完就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阿虎此时颤颤地说:“当时是想救她的,可一看那样子,肯定是已经死了,既然死都死了……我们兄弟俩就商量着把她埋了得了,不然……麻烦更多啊。”

“我呸!你们这还是学雷锋做了好事了?帮人埋了,今儿人家是特意来谢谢你们的不成?”金发财气不打一处来“我说,好汉做事好汉当,你们俩,谁出的馊主意,谁下的铲子,自个儿下车去跟人交代去吧,可别把我们俩的命也搭上了。”

我轻轻碰了金发财一脚,示意他别再说了,因为此时,不管那女鬼如何,但我们四个是一条绳上的蚱蜢,若自己先车里相互拆起台来,反倒于我们不利了。

大难当头,我俩只身在外,对方又是两个彪形大汉亡命之徒,逼急了,可还真不好说后话了。

金发财被我一踢,大概也明白了几分,转口放轻了嗓门,说道:“得嘞,现在咱们呐……也别想着她是不是过路的野鬼了,就是等着你们俩呢,要不是今天有臧大官人在,你们就等着还债去吧。”

这死胖子,转口就转口好了,又把这救苦救难的角色推到我身上来,推我上架。

虎豹两人此时早已没了那身威风劲,四只眼睛里流露出对生命无限的希望般盯着我,阿虎摸了摸鼻子说道“臧老板,只要今天我们兄弟俩不死,以后一定对您当亲爹一样孝敬。”

我差点没一口笑出声来,金发财则噗嗤一声:“嘿,大官人运气,白捡俩大胖儿子。”

“好了,你前面还吓成啥样,现在倒有心思开起玩笑,别忘记人家还在那边雨里站着呢。”我向着车头外努了努嘴。

金发财被我一提醒,又开始双手合十放在脸前不停地拜起来。

车里又回复了安静,雨也渐渐小了下来,雨刮器吭哧吭哧不停地左右甩着,刷出两片扇形,借着车灯,看到外面的影子依旧一动不动地,撑着火把站在几十米开外,只是脸上的眉眼依旧看不清晰。

虎豹两人依旧一个手里端着猎枪,一个抓着方向盘,蜷缩在车椅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我把湘妃竹扇握在手里,反反复复地开开合合,脑子里拼命将所有之前学过的镇邪降妖之类的经文咒语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但却想不出来,碰到这种冤亲债主一类的,到底是该用哪一条最合适呢?之前也从没用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效。

何况这对方还是个彝族女子,这异族的鬼魂也不晓得能不能听懂我的经咒啊……

“诶诶诶……”此时胖子又想起什么来,推了推我胳膊,指了指自己脖子,我顺着一看,他倒是把那块五行珏早已露在了脖子外,“怎么样,这宝贝兴许也有降妖伏魔的本事吧?就跟个照妖镜啥的那样?”

“恩,这种祖传几千年的老东西,就算是块破铁也总有几分灵气的。”我安慰了他同时也是安慰了自己,顺便从衣服里把自己胸口那块也掏了出来放在衣服外面,虽然没见它发挥过什么作用,但也总是一个壮胆利器。

被我一说,金发财便将它紧紧抱在手心里又低头嘀嘀咕咕地阿弥陀佛起来。

此时已经僵持了半个多钟头,离天亮也还早,总这么耗着肯定不是办法。我拨弄着手里的扇子,突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将折扇一合拍了一下手心,站起身说道:“阿虎,门锁打开,我要过去看看。”

金发财噌得一把拖住了我:“你!你疯啦!?”

他站起来挡在车门前:“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可别硬撑啊,要是真打起来,你要玩完,咱们一车可就全再见啦!”

阿虎阿豹也被我突如其来的决定有点震惊,回头看着我,又看了看挡在车门口的胖子。

“臧老板……臧大师,你有什么办法了嘛?”阿豹问道。

我摇了摇头,但是又拍了拍他们和胖子:“放心吧,她跟我无冤无仇,找的是你们俩,你们先别下去,我去跟她谈谈,看看有没有放你们一条生路的办法。”

金发财又像腿软一般一屁股坐在了车门边的椅子上,摇着头自言自语:“疯了,疯了,你肯定是疯了。”

说实话,我为何突然会来这种勇气,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完全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觉得遇到这样的情况,就应该这么去做。

这种感觉如果非要举个不恰当的例子来比喻的话,大概就好比……好比当你看到一颗玻璃珠从桌子上将要滚到桌沿边时,就会下意识的伸出手掌去接它一般自然而然。

而这份坚定的意念,又显然不是那种畏畏缩缩纠纠结结的,反而像是从内心深处有一种原发的力量驱使我站起来,就像……就像一种使命一般,不可违抗。

“快开门!”我淡淡地低声说道,这声音,我自己听了都觉得有一种命令般的威严,就好像不是从我喉咙里发出的一般。

“哦!”阿虎像是完全被我的声音震慑,不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打开了门锁。

“臧大师!”阿豹把手里的猎枪递了过来:“这个你拿着,多少总归有点用!”

“呵呵,不用,谢谢。”

我一拉车门,钻进了暗夜的雨幕中,背后传来胖子破锣般的一嗓子:“保重啊!!”,然后是一声车门被拉上的声音……

雨已经由原来的滂沱略微变得细密起来,不一会全身都湿透了。

车灯打出一片光带,可以看到在白光中斜飞的雨丝,我打开折扇挡在了额前遮住大半张脸,转身向车里望了一眼,便向那黑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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